“你没有,夜七,你没有,那只是果酱。”他低低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哄着,“你没有,听我的话,睡一觉,醒了就好,什么都没发生。”
沐寒声不知道,她和蓝修遇见的那几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今晚的事,到底勾起了她怎样的记忆,竟是如此脆弱?
她杀过人么?也是因为被这样的侵犯和折磨?是蓝修救了她?
沐寒声猜着,也哄着,终于等她闭上眼,肩头已经染了一片血,可他不敢就这样去客厅拿药箱,万一她再拿到什么伤了自己呢?
最后,守在客厅的古杨将药箱提上去,看到他肩上,惊了一下,却被他先一步阻止,半句话都没出口。
“不要告诉她。”苏曜给他缠纱布时,沐寒声这样一句。
古杨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皱着眉,忍不住的心疼,毕竟是自己跟了这么多年的主子,从来没这样过。
好一会儿,才转开了话题,道:“许南的人已经去查了,宴会上但凡有接触的都查,看来,蓝修和庄军处的人也在办。”
他料到了,但不介意,这件事越快了结越好。
“对了,黎小姐早几天就出来了,今晚也在宴会上。”古杨这样提了一句。
沐寒声低垂的眉眼紧了一下,侧首:“她一个被雪藏的人,什么身份去那儿?”
这个问题古杨也纳闷来着,当初让把黎曼雪藏这个命令,还是他亲自传达的,没想到今晚去了晚宴,不过后来也算释然,因为……
“她今晚只是后勤,雪藏的人,也有兼职的权利。”这点,他的确也没想到。
沐寒声眉峰微拧,转身收好那只簪子,低低一句:“找人看着她。”
古杨微愣,难道又要关心黎小姐了?一想,不对,这是为太太着想,谁知道哪天黎曼又发疯?
那之后几个小时,床上的人总算安静许多,偶尔惊颤一下,不曾醒来过,发了一夜的汗,药效怎么也该散不少。
一夜冷雨之后,太阳再起时,窗户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碎冰,是被冻住的雨水。
傅夜七睁眼时,手心热热的,想抬起,竟然没力气。
一旁的沐寒声却低了眉,见她醒了,握着她的手松开,摸了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她半天没有回应,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他一度以为,她又像凌晨那晚半梦不醒,拧了眉峰,出口极度的温柔:“没事,没事!再睡会儿……”
可这一次,她终于抬手拿开他的手臂,柳眉跟着皱起,只是一个动作,极其费力。
缓了会儿,终于坐起,该是蓝修带她走,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子是自己的,发生了什么,她一动腿就知道,疼得拧眉,却抿唇不语。
“夜七?”沐寒声坐在身侧,看着她一个动作就喘了粗气,沉声担忧。
噬华很耗精力,一两天内全身无力很正常。
“蓝修来了,你知道吗?”她蓦然一句,开口是连自己都拧眉的嘶哑,勾起昨晚那一声声嘶吟的记忆。
“嗯。”沐寒声低低的一句。
傅夜七终于略微松口气,既然知道,说明见过,也许他就是从蓝修手里将她接过来的,所以……
也许什么也没发生。十年前她能忍噬华,十年后依旧能吧?
放松之余,微微闭眼,可一闭眼就是昨晚混沌前的一幕幕。
身体的僵冷、惊恐、颤抖、抓挠,她终于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果然一片狼狈抓痕。
转头看向沐寒声,他却穿戴整齐,考究的衬衫,像穿了一天没换,可那种矜贵散发。
她越发笃定,他不过是从蓝修手里接过自己。
沐寒声知道,他瞒过去了,至少不会在这不成熟的时间,让她心里留下别扭,至少他们还能继续相处,总不至于比以前差。
她想下床,只是眼前猛地晃过的还有那一头紫发。
紫发……
黎曼见过紫发的男人。
想得急,动作也急,却力不从心。
“夜七!”沐寒声惊了一下,一把将她捞住。
她差一点一头栽到地上,经过一晚煎熬的身子,连自己的体重都支撑不了。
这一幕,如此相似。
他回来的头一晚,她想喝水,结果也栽进了他怀里。
傅夜七拧眉,摒去回忆,只想,那一次,噬华过后,她奄奄一息,连养三个月才下地。
她忽然转头,看了他,很坚定的眼神,也很冷,蓦地,悠悠一句:“如果我弄死黎曼,你会怎么样?”
沐寒声看着她的眼神倏地一缩。
弄死?如此阴厉的词,从没想过要从她嘴里出来,可他不怕她背上人命,只怕吓到她。
“这种事,一定要你动手?”他这一句。
傅夜七依旧拧着眉,看了他许久,忽而笑,“她曾是你的心头肉,更是一条命,你不会不管。”
不,沐寒声看着她,也许昨晚的某一刻,他才觉察,在她的命面前,别人的,与他无关。
只是……
“为什么?”她不是私仇深重的女人。
“因为噬华。”傅夜七也毫不隐瞒,没有力气下床,就这样冷然与他对话。
沐寒声终于变了脸色,浓墨的眉间,一丝惊愕,一丝心疼,她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中过。”傅夜七坦然的令人心惊,轻悠悠的笑了:“我说过,我曾受过的痛,你永远体会不了。”
沐寒声竟是许久说不出话。
曾经,她的曾经,是流落街头时,还是遇见蓝修后?到底是怎样的阴暗。
可是他想,你的曾经,我无法参与,但你的未来,只要你允,我可以用加倍的爱去抚平那些伤。
不见他说话,傅夜七看过去,“现在就开始担心她了?”
沐寒声轻柔蹙眉,有些伤是入了心的,当初他归国该是她最有希望的时候,才会因为项目一事,让她觉得,他对黎曼宠爱无尚。
他不怪,只是说:“如果确定是她,不用你动手……”
“不!”她忽然无比坚定,“这是我的事,谁都可以插手找出始作俑者,但是惩处,必须我来!”
终究,沐寒声不跟她争。
“好。”
昨晚没在别墅里住的田帧做好了早餐,按照古杨的意思,直接送到了卧室里。
看到两人还在床上,她倒是略微低眉,虽然卧室里收拾得很整齐,但他俩能都回来住,在她眼里是好事!
田帧出去之后,沐寒声握了她伸到一半的手,转而松开,低低的一句:“我来!”
她是握不住碗筷的。
既然有了台阶,她不会强撑。
很多天没碰的爵士汤,很久没吃帧姨的手艺,熟悉,又说不出的心酸。
对于前一天的吵架,他们之间只字不提,她出事了一晚上,谁都惊动了,唯独没有苏曜的影子,事实已经很明显。
只是他也这个时候才想起,她是面冷嘴硬的人,他开口就质问她再度提离婚的原因,她又怎么会如实相告?自然要拉苏曜搪塞。
正想到这儿,傅夜七忽然说了一句:“处理完这件事,谈离婚。”
“好。”他破天荒的顺着她,“坐下来好好谈。”
只是谈,只要谈,就有余地,也要有那个时间坐下来谈,
傅夜七看了他一会儿,本来的好事,因为他答得爽快而沉默,继而淡然,“安玖瓷确实不错,这是实话,比安玖泠强太多。”
沐寒声不怒,不恼,只是舀一勺汤温柔递到她嘴边,才低醇一句:“我倒也想看看,到底怎样一个女人,还能得你赞赏?”
她忽然侧了脸,喝到一半的汤不喝了。
那一天,她出不了门,不仅因为她胸口的抓痕,更是她真的三步一喘,十步一倒。
但她偷偷给蓝修打了电话。
蓝修那稳重没了随性,满是凝重,仔仔细细询问她现在的状况。
“多喝水,好排毒,这两天好生歇着知道么?八爷现在好着呢,这小子比他爹精,定是知道你现在生病,半句都不闹!”
傅夜七知道大多是宽慰,但的确没听见小孩哭闹。
转而,她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我的药,怎么解的?”
蓝修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没人能拿毅力与聪慧跟你比,当年你能,现在为什么不能?”
她沉吟了片刻,她想过,也相信,但身体的感觉不会骗人,以为是他,结果也不是?
可这种事,没必要追问到底,她干脆只字不再提。
“沐寒声不在的时候,我回去看他,”最后,她才这样一句,好久没有近距离看儿子,母思儿,最切。
第二天,她首先想起了那个司机,如果不是他挨打拖延时间,她逃不了这一劫。
听她问起,沐寒声差一点说就是司机给他打的电话,最后改了口:“在医院,叫赵东,只是一个普通司机。”
“我想去看看他。”她低低的一句,看着他,意思很明白,既然他把她放在跟前,那就承起照顾。
“好,我带你去。”沐寒声万事顺从。
去了医院,赵东躺的是重症病房,送去的时候,他只剩最后一口气,甚至启用了起搏器。
可是傅夜七去的时候,他竟努力的笑着看着她。
“姑娘……”
一瞬间,傅夜七的泪就下来了,趴到床边,“赵先生。”
“没事就好!”赵东弱弱的声音,看出来,平时话不多,这会儿却把那晚想说的都说了,“你记得那晚给我的小费不?”
傅夜七不记得,滚着眼泪,只是抿唇。
“你估计不记得给了我多少吧?”赵东说着,喘了喘,准确的道:“二百一十五,也许对您来说不多,但帮我补了一个月的奖金线,五千奖金不多,但把我儿子出国路费补了!”
傅夜七忍得咬了唇,最终没忍住,起身鞠了一躬,“谢谢!”
她随手二百,给予别人只是五千,而别人回报她一条命。
她一直以为,这世上一切只是理所应当的来往,必须思虑周全才能存活,可是也还有这样的纯善。
找了主治医生,傅夜七问了情况却拧眉。
“所以,赵东是独自抚养儿子?”
医生点头,“病人的意思,不让儿子知道,所以,要不是幸运,恐怕他走了都没人送葬。”
也许是失去父亲的痛,她忽然害怕赵东真就这么走了。
“给他转最好的病房,一切费用我出,如果有事,请第一时间通知我!”她仔细的嘱咐着,留了号码。
沐寒声一直在一旁,不插手,不打断,理解她此刻的心境,更所以,不论谁是凶手,她要动手,他绝不阻拦。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沉默,转头看向窗外。
习惯的,磨着手腕上的疤痕。
沐寒声的电话响起时,她才略微动了睫毛,转回头。
“沐总,庄军处那边说,太太喝过的东西没找到物证,但提取到了当晚宴会的视频,已经秘密传唤相关人员,两个后勤,一个前堂,还有个卫子谦,您去听审讯?”古杨的声音。
其实这话是问傅夜七的。
所以,沐寒声停下车,转头看了她,将免提打开,让古杨再重复一遍。
傅夜七听完却拧眉,“黎曼呢?”
谁都有,却没有她,
古杨道:“监控里有黎小姐进出后勤的画面,但时间极端,相关器皿指纹提取,也没有她的。”
她忽然笑了一下,如果有心,又怎么会留证据?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的一句:“卫子谦不必了。”
至少她见过这个人,聊过几句,如果是他,他不敢把果汁递给她,他也没那个理由。
沐寒声却皱了眉,“以防万一,即便不是他,也许有线索。”
她没反驳,只是问:“没看到一个染了紫色头发的男人么?”
紫发?
他猛地看了她,她还记得特环路上的场景?那是不是也该记得,是他带她走……
可是傅夜七面色平静,等着回答。
“在庄岩那儿。”沐寒声终于这样一句。
因此,在傅夜七恢复到第四天,他去见了那个紫发的男人。
监狱,是她不陌生的地方,干净的皮鞋毫不迟疑的往里踩,哪怕偶尔被人喝吓,她也满是定然的往里走,停在一个铁栏前,冷然看着四人间里的紫发男。
男人抬眼见了她,一时没说话,表情很愣。
好一会儿终于一丝惊慌,她这样子,一点都不像中了噬华,早知道该听兄弟劝,先打听好她背后的势力。
“小姐,不!菩萨,求你饶过我,我只是一时愚蠢,被人蒙骗,说动了你一定能拿回投到荆粤里的钱……”
荆粤?傅夜七终于微微蹙眉,原来,和荆粤有关。
“被谁蒙骗?”她也打断了。
可是男人答不上来,急了,“就一个短发高个子的女人,我也没问她叫什么啊!”
短发?
黎曼明明是长发。
“噬华哪来的?”她又问。这话,放在审讯室,也许没人敢随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