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停好。”帮我卸下行李,尹煜哥说。
我点头答应。
机场前人潮熙攘,我推着唯一的一个行李箱,挑了个稍微僻静的角落,站在一边。
正在我百无聊赖地等尹煜哥回来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似乎前面的航站口处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那天不知怎么了,可能是听到了一些什么流言,也可能是等得太无聊了,竟忍不住想走到前面去一探究竟。
正当我过马路的时候,一辆黑色丰田卡罗拉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快速地向我冲来。
我顿时傻在了路中央。虽然潜意识一直在告诉我应该往后退,但是双腿就是不听使唤。地上像伸出了一双手,牢牢地将我抓在原地。
以前不理解那些快被车撞倒的人为什么不跑,原来大脑真的会一片空白。
就在我以为难逃厄运的时候,突然伸出了一双手将我向前重重推去。我顺着这股力量往前摔倒、滚了出去。
甚至没听到减速时橡胶摩擦路面的刺耳声音,当我回过神来,撑起身往后看去的时候,只看到那辆踩足马力扬长而去的黑色卡罗拉,以及躺在路中央的尹煜哥。
还没来得及呼吸,眼泪便先掉了下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踉跄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尹煜哥跑去。一滩鲜红的血液不知什么时候从尹煜哥身后漫溢开来。当我抱起不省人事的尹煜哥时,红色的血液将尹煜哥洁白的衬衫领口染得通红。
手足无措的我看着尹煜哥和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完全失去了主意,只有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求……求求你,帮我叫救护车……帮我叫救护车……求求你……”我紧紧地抱着尹煜哥逐渐冰冷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向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喊道。
“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快睁开眼看看我啊,尹煜哥……你不会有事的……”死死搂住尹煜哥,我不停贴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一抹冰凉的液体沿着额头流到睫毛上,让我原本模糊的视线变得更浑浊。
这个世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网,不是你想好好生活就能好好生活的,还要看别人让不让你好好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网(下)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医院,怎么昏睡过去,又怎么苏醒过来的。
当我从一个梦见尹煜哥为了救我而被车撞到的恶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正躺在一个洁白的房间里,白得让人觉得恐怖。
阿姨和江叔叔忧心忡忡地坐在我的床边,看到苏醒的我,迫不及待地凑到床前,问我“能不能听到他们说话”,问我“头疼不疼”,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看到扎在自己手背上的针管,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色病服,才明白刚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这一切怎么可能都是真的!这一切怎么可以是真的!
“尹煜哥呢……尹煜哥呢?尹煜哥在哪儿,他怎么样了?”我一个挺身坐起来,头却痛得像快要裂开了似的。泪眼模糊的我紧紧握着阿姨的手腕,心急如焚地问。
坐起来时剧烈的头痛以及阿姨的沉默不语反反复复地在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
等不及阿姨和江叔叔的沉默,我一把将手背上的针管拔出来,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你冷静一点,尹煜在手术,还没有出来。” 阿姨一把抱住挪到床边的我,急忙说。“医生说你有脑震荡,要好好静养,不能太激动。”
“不行,我要去看他,我得去看他……”我挣扎着站到地上,不断拨开阿姨搀扶着我的手,往门口方向走去。
时值夏日,冰冷的地板却像冰刀一样剜得人脚底生疼。
“瑛予……”阿姨心力交瘁地在我身后喊道,再次试图走上前来拉住我,却被身后的江叔叔制止住了。
我摸了一下因为阵痛而头痛欲裂的脑袋,才知道自己头上缠着一圈纱布。
当我一路扶着墙来到尹煜哥手术室外的走廊时,尹叔叔、尹阿姨、小菡、还有甄离姐,正百感交集、坐立不安地等在手术室外。
我想走到前面去,光着的脚却像带着脚镣那么沉,寸步难移。
我静静地站在医院走廊的拐角,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他们不停徘徊的身影,躲在黑暗里,心像一道干涸的深渊,不断刮着阴冷的寒风,风中全是人们的悲泣。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医院墙上的钟划过了十二点,我蜷缩在地上,背靠着墙,抱着腿坐着。走廊那头手术室的门上依旧亮着醒目的红灯。
又过了将近两个小时,身后的走廊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来回踱步的声音没有了,坐下又起来的叹息声也没有了,静得让人的心脏都不敢跳动。
紧接着一道开门声以及口罩沿着发鬓摘下的摩擦声,一个冷静的声音慢慢响起:“病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大概一两天就能醒过来。只是……车祸伤到了脊椎,恐怕……以后都不能再走路了。”
一个沉重的步伐向后倒退一步落在医院地板上的声音,尹阿姨的哭泣声,以及一声瘫坐在走廊座椅上的声音,依次在耳边响起。
我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指甲嵌进肉里了,也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我泪流满面地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看着眼泪悄无声息地滚落到手指上,衣服上,地板上。应该是我……现在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忘了我在小菡他们离开之后蹲在医院的走廊上有多久,我撑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起来,脚底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每一步都像踩在塑料泡沫上,摇摇欲坠。
我踉跄着来到天台,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盘桓在高楼间隙的夜风透过门开的缝隙呼啸而来。在逐渐冷静下来的风中,我走到天台护栏边,看着已过深夜却依旧繁华如许的城市夜景,脑海一片空白。
快天亮的时候,我转身回病房。我知道阿姨一整晚都在天台的门后守着我,即使没看到,我依然能想象得到阿姨为我殚精竭虑的模样。
“你饿不饿?从昨天醒来以后,你还什么东西都没吃呢,我去给你买早餐吧?”
一回病房,坐在病房沙发上看报纸的阿姨便丢下手中的报纸,连忙站起身来,笑着若无其事地问。
“嗯。”我牵强地牵起一丝嘴角,微笑着却隐藏不住眼里的忧伤。
“你想吃什么?”听到我的回答,阿姨喜出望外地问。
“豆浆和油条吧。”
“好,那你先去床上躺着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阿姨弯下腰从拎包里掏出了钱包,起身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但只是把拿在手里的钱包换到另一只手上,便出去了。
阿姨走后,我缓步走到病床前,面向窗户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吃早餐的时候,我和阿姨谁也没有提起尹煜哥的事,没有说也没有问手术后尹煜哥的情况。
阿姨只跟我说了几句“豆浆有点烫,小心点喝”,以及“豆浆淡不淡,要不要加点糖”之类的话,其他的时候我们都一直沉默着。
吃过早餐,我让阿姨帮我回家取一下那套Milan Kundera的书。虽然已经看过一遍了,但是因为在医院没事做,所以想看点书。
阿姨顺便问我中午想吃什么,说让桂妈做,于是我随口说了几个菜。收拾了一下早餐的残骸,阿姨便回家了。
其实,我要在医院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江叔叔早已回家帮我准备需要的衣物和日用品了,下班带过来。
书其实也可以拖江叔叔下午一并带过来。而饭菜的事,一通电话就可以让桂妈做好了送来。阿姨之所以答应特地回家一趟去取书,大概也是看出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意思。
阿姨走后,我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
中午,阿姨带着书和午餐一起来了。
吃过了午饭,我开始一本一本地看书。到晚上八点的时候已经看完了一本。
晚上江叔叔本打算留下来,换阿姨回去休息。可是阿姨执意不肯,江叔叔也无可奈何。于是陪阿姨和我待到十二点,江叔叔便起身回去了,毕竟公司的事还需要人处理。
当我放下第二本书,准备拿起第三本的时候,阿姨终于忍不住夺过我手中的书,规劝道:“你今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就一直在看书。昨天也是一整晚没睡,早点休息吧,明天再看。”
“没事,我不困。”我疲惫地笑笑,伸手去拿阿姨手上的书。
阿姨把手往后一缩,把书放到了身后。
拿回书是无望了,于是我伸手去拿桌上的另一本。刚翻开一页,又被阿姨合上了。
“就当阿姨求你好不好,你不要再看了。不管你再怎么折磨自己,也于事无补啊。” 将书放到一边,阿姨握着我的手坐在病床上,布满血丝的憔悴眼中含着泪说道,“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心痛……”
“阿姨,我也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管我了……”我终于忍不住说。
“能不能就让我这么待着。我已经很努力地强迫自己不去想尹煜哥的事了,这个时候我真的无暇再顾及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感受了!我现在心里好累,真的好累,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所以,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管我了……”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甚至没有跟我打声招呼。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躺在加护病房的人是尹煜哥,为什么……这不公平,应该是我,现在躺在加护病房的人应该是我的。
我不是在折磨自己,我只是在逃避,逃避去想尹煜哥的事。我努力不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感到钻心的痛。
我说完那些话,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眼泪渐渐停下来。我不能让自己哭,因为我不敢让自己哭,因为越哭我就觉得越悲伤。
看到痛不欲生的我,阿姨终于流着泪妥协。
阿姨走后,我一个人坐在关了灯的病房,看着窗外的霓虹,傻傻地坐着,直到窗外泛起了鱼肚白。
我撑着病床边缘,慢慢将脚探进放在病床前的拖鞋里,站起来转身出了病房。身后的加湿器还在不停地吐着白雾。
来到尹煜哥的病房外,房里的灯亮着,从我站着的角度看进去里面空荡荡的。视线随着脚步慢慢地推近,我看到尹叔叔一个人坐在尹煜哥的病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躺在病床上、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尹煜哥。
走到门边的我停下了脚步。我抬起手想去触碰门柄,却又慢慢停了下来,手悬在空中半天终于放下。
我转过身想回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我再次转过身,猛地将手放在门柄上,却只是紧紧握着,一直握着,不曾旋动。
和自己僵持了一阵,我终于扭动门锁,推门进去。
听到声响的尹叔叔扭过头来,看到正走进病房的我,布满疲惫的面容消瘦了许多。
我慢慢来到尹煜哥的病床前,呼吸得很慢,干涩的眼角渐渐被泪水攻陷。
“你陪着他吧,” 看着虚弱的我,尹叔叔仁慈地说,“他醒来第一个想见到的人一定是你。”
我强忍住泪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怕将眼角的泪水抖落。
尹叔叔走后,我坐在原来尹叔叔坐的位置,轻轻地握住尹煜哥的手,将脸埋进被子里,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尹煜哥掌心的温度还和以往一样,我始终不愿意相信尹煜哥醒后,一切将会改变什么。但事实是,不管我愿不愿意相信,相不相信,要发生的始终会发生。
夜再黑,天总会亮;逃避得再多的事,也总有要来临的一刻。
我不怕尹煜哥发现事实后伤心难过。发现事实后明明很伤心,却还要强忍着对我微笑,这才是我最害怕的事。
而事情果然像我害怕的那样。
醒后的尹煜只是颤抖地反复说着“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就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好像真的只要我没事,就好。
接下来的几天,尹叔叔、尹阿姨、小菡、还有甄离姐轮流守在尹煜哥身边,而我每夜都独自守在病房外。
我没有为尹煜哥守夜不是因为他埋怨我,而是因为我受了伤,也需要静养。
每天和尹煜哥说完晚安,我便来到病房外的长凳上,一直坐到天亮。
渐渐地,尹煜哥不需要人守夜了,我依然每晚睡在病房外的长凳上。因为慢慢的,那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只有在那儿,我才能睡着。
一个月后,尹煜哥提前出院了。
尹叔叔和尹阿姨答应让我暂时住在尹家,方便陪在尹煜哥身边。
由于撞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