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飞还未从愉快玩耍中回神,道:“什么?”忽然耳边风声一响,一枚梭镖擦着鬓角掠过,带出的寒风在他耳边划出一道血痕。
扬宇大声斥道:“都滚出来吧!”
芦苇丛中,很快冲出了一群刺客,手中拿着刀剑,还有人擎着弓。
逸飞心中一紧。扬宇竟不顾自己身份,用自己做饵,来引刺客现身。
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4 章
只是逸飞突然恍神,以前刺客出现时,并没有引起他这样细微的注意,细看看这些刺客,心中暗自对比着,看这些刺客不太像杀人越货的江湖杀手,反倒像是一些正规兵士,只看他们趁手的都是常见的长短兵器,就可以得知。
若是正规兵士,是谁治下的兵?为什么总和七皇子过不去呢?
扬宇见刺客步步逼近,手心握紧了一枚铜哨子,放在嘴边,吹了一声长响。
湖面上的冰层开始震动起来,一些堆积在湖边,毫不起眼的白色雪块和石头,此时都微微一颤,展开来,变作穿着白袍的护卫。
眼看他们身上雪花落了厚厚一层,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目,他们比刺客沉得住气,埋在雪堆之内,潜伏在这里很久了,比芦苇丛中的刺客们还要久,却连后来刺客们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连勘察地形都如此粗劣的刺客,似乎并不符合常理!
还来不及反应,又有一批扬宇亲卫从岸边向湖中心包抄而来。若是那群刺客暴起拼命,他们能不能以一当十?
这队刺客现在的表现,也让人心存怀疑。他们面对包围,第一反应是冲上去突围,双方一瞬间交了手,便乱纷纷打做一团。
逸飞和扬宇身边,围上来一小队护卫,越有四五人,护住了他们两个的周身。
不一时,那群刺客已经悉数负了轻伤,由扬宇的护卫拖着,抓到扬宇面前来。
扬宇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拉下两三人蒙面的布巾,额角的青筋跳动,牙齿磨得格格直响,过了许久才站起身来,向护卫们轻声道:“都杀了。”
不顾身后情况,扬宇拉着逸飞,回到湖堤之上,上了马,才向逸飞笑了笑:“让你跟着我涉险了。”
逸飞心中一颤。
这少年刚才轻描淡写地要将刺客全部灭口!之前不知何时还布下了这样的伏击阵容!这场看雪游玩竟然是不惜暴露自己为饵,也要揪出幕后指使的险棋!他竟然还能想到保密进行!
时至现在,逸飞才在震惊之中想起,这个少年是调动了墨麒麟在贺翎军营之中展开屠杀的人,是祥麟嫡系,正统的皇子,手中所握权势和力量,和贺翎出身的自己大有不同。
逸飞默默怪自己太放松了警惕,若是今日,没有那所谓的毒药做基底,扬宇剿灭刺客的同时,若是顺手再剿灭了自己,可真是天地不应了。
原来天下谁都不简单,我却还是没觉察。
扬宇一路都沉默着,到了公主府门前,却变了神色,仍做出无忧无虑的贪玩少年情状,笑嘻嘻地拉着逸飞回了房。
晚间,公主遣人来报,说驸马已回府,请七皇子和易太医共用晚膳。
扬宇冷笑道:“来得好!”整了整衣衫,立起身来。
逸飞恍惚觉得,此时扬宇身上,散发出一种君主的魄力,只是还未成形。
逸飞一边拘谨用膳,一边留心餐桌上其他三人的动静。
公主和哥舒驸马神情温和,扬宇并未表现出刚才的凌厉神色,桌边主宾皆心平气和。
眼见饭局已毕,侍女们进来收拾,又上了茶,玉盈公主对逸飞道:“易太医,驸马这几日稍感风寒,还希望你能够诊视一下。”
逸飞应承道:“易某在公主门下为客,必为公主分忧。”
扬宇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看了看哥舒驸马。
哥舒驸马抬头看扬宇,问道:“七皇子今日怎么总是看为臣?”
扬宇道:“没什么,感谢姐夫不在家时,也对我有照顾之情。”
哥舒驸马笑着点点头道:“七皇子不要客气,为臣虽不敢僭越君臣,但感情上,七皇子是公主最疼爱的幼弟,那就是我同胞手足,该当照顾。”
扬宇笑了笑,转向逸飞道:“小易,不如你现在就看个诊,姐夫对我如此深恩,我实在不愿姐夫身子不爽。”
逸飞本不愿掺进他们高家的事中,但看扬宇一直话里有话,向哥舒驸马发难,连他都坐立不安,哥舒驸马和公主却似毫无察觉一样。想要脱出这尴尬局面,只得顺了他们意思,向驸马道:“请驸马将左腕搭在桌上,我与驸马切脉,便知何如。”
哥舒驸马伸出手腕,逸飞手指搭在其脉,稍稍感知,心中突突地跳了一阵,面上却仍平静无波。
驸马果然如预知一般肾经薄弱,该当是力不从心很久了,难怪公主不会有孕。
逸飞正要收手,但是手指间却敏感地觉得,这驸马脉跳的节奏却有了缓慢的不同。逸飞仔细辨别着这牛毛一般细微的差别,神情也专注了起来。驸马肾水一脉,并不是天生薄弱,而是被压抑住了。虽然一样是薄弱,但万分细心之中,终究还是被逸飞找出了区别。
若不是这次再加了几分小心,恐怕下次就找不到借口来诊驸马之脉了。刚才若是收手过早,驸马便真的又蒙冤,又受苦了。
松开手指,逸飞心念又是一转。
且慢,今日扬宇倒是提醒了我,皇家人无情的性子,在贺翎和在祥麟并没有不同。只是在贺翎我身为皇族,是和大家同一立场,在祥麟却孤立无援。
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是平白讲出,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秘密,又辜负了我自己的安危?
罢了,这不是我该管的,还是应付过去,尽早抽身。
思想及此,逸飞装模作样沉吟了一会,道:“驸马并未感染风寒,只是天气阴冷,内火有些不足。倒也不用开方,用餐时多用温热食物,一两日之内便会好了。”
哥舒驸马笑道:“尝闻医生越高超,越不大动药石,今日可见了。”
逸飞拱手行礼道:“驸马过誉。”
转头偷看一眼玉盈公主,只见她目光之中闪着复杂的意味,嘴角虽仍在微笑,却有些冷。
夜半寂静,雪打窗棂微微轻响,在逸飞听来也明显得很。
逸飞愁思不去,索性睁了双眼,想到圣人既说过,人要常常自省,那便把来公主府后,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经过理一理,好给自己警醒。
那玉盈公主虽是雍容绝色,怎比我姐姐,怎比懿皇?怎么就在举手投足之间,让人觉得非要听从她呢?
这哥舒驸马究竟是得罪了何人,竟被下了这种断子绝孙的套?恐怕他自己还不知道,只有心惊胆战地避开公主,生怕被公主发现了所谓隐疾,再被皇族嫌弃了。
扬宇经过以身作饵,似乎已经知道了仇人是谁,看他今晚的意思,这线索又着落在了哥舒驸马身上,可是哥舒驸马是隐藏得太深,还是根本不知情?那陷害之人,既然熟悉皇族,能够陷害太子,当然就能够陷害驸马。
绕了一圈,最大的受害者,当属哥舒驸马。
看来在祥麟,攀上皇亲也不是一件十足的美事。谁让你为功名利禄所诱,非要和公主在一起?现在可摊上这样的烫手山芋了!
可若是哥舒驸马真的喜欢公主,那么谁会害他?
莫非是公主曾经说过的海兰珠?
驸马私下相见,确实大有嫌疑。什么青梅竹马,全是幌子,青梅竹马到最后可不是还得完婚么?驸马娶了公主,海兰珠伤心之下,决定暗害驸马?
可是,如果想要得到驸马,这事情恐怕难做。况且,听扬宇说过,牧族儿女并不会过多纠缠。
凡事总有例外吧?
好像还是不太对……
逸飞脑袋一阵痛,问题反复地打着转,就是没有合适的那条丝线,将所有珍珠穿成一串,不知过了多久,竟是渐渐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5 章
“易太医,你说驸马肾经阻塞,那可如何是好?好端端的,总不能就说他病了,给他服药吧?”玉盈公主一双美目中满是忧色。
逸飞微笑道:“公主不必急于一时,驸马此病,也不必紧急救治,待在下多想想办法。”
玉盈公主幽幽叹了口气:“驸马福薄,遇上了本宫,却也无法得救,本宫好不心痛。”
逸飞低头不言。
这几日来沉吟之中,逸飞已深知,这玉盈公主,他该当远离。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心中有些奇怪的想法。
在贺翎,男子与女子的接触涉及大妨,又有淫邪之嫌,所以家家都格外小心的是男子的名节。有些贫家女子无钱娶夫,或有些女子不愿娶夫的,又生育合时,会想尽了办法去引男子行天礼而受孕。男子本为淫邪所累,稍加勾引,很快便会不顾后果相从女子,往往令女子得手怀孕。
孕后,若那女子不声张,大家相安还好,可恶的是有的女子偏偏狠心,既不娶夫,又不许情夫嫁了别人,妒忌之心一起,反要传扬;也或者有些女子口风松的,无意间说与好友听,便传了出去。待到那时,女子白白得了大好的后嗣,男子一无所得不说,还为声名拖累得极苦,人人都看不起,也不愿相娶,多有因此隐姓埋名流落异乡的。
逸飞生于皇族,本无此类忧虑,但白家门风之中名节最重,因此少不得被冬郎和春晖教些“莫与女子独处闭室”、“莫在人前解袍脱冠”、“触碰手脚定要远避”之类的谨慎习惯。又因近年和雪瑶两两相悦,雪瑶也难免向他说些女子勾人的情态,吩咐几句让他注意小心的话来。
这几日时时回想,因得自己一时意气,竟犯了多少大忌!而这玉盈公主大有古怪,尚不知安下什么心,竟不知瓜田李下躲避嫌疑,时时将逸飞招来之后,当着逸飞面遣散婢女,紧闭房门,又是要诊脉又是要密谈,丝毫不顾男女有别,全家上下尽知。
若这是贺翎的公主,逸飞也许能断定她用意,但祥麟公主的规矩,逸飞可不大懂,只是心中警醒,本能躲避罢了。
也不知祥麟妇人已有婚姻,还能不能与其他男子常常相谈?
咳,我怎的如此糊涂,若我已和姐姐完婚,姐姐能许我关一个未婚的女子在房间,谈上一两时辰吗?
即便换一换,若姐姐当着我面将那秦雨泽唤到房中,紧闭门扉,又不许人出入,我怎生想?
这已不是嫌疑,已经能作为铁证了,若再不自此抽身,恐怕我将无立锥之地。
玉盈公主见他沉吟,葡萄也似的眼珠轻轻一转,便泛起盈盈水色来,作势要昏,逸飞上前一步,轻轻托她手肘,将她扶起。
此时方嗅到她袖间的香氛,这不是一味常用的香,里面有些让人不安的味道。
是什么呢?
“砰”的一声,门户大开,哥舒驸马阴沉着一张面孔,步步走进。
逸飞像一只刚被猎户套住,还在挣扎的鹿,心中深恨自己此刻不能插翅飞出这房间,但仍然还想要自救。在此时,玉盈公主竟“嘤咛”一声,眼泪双垂,同时身子软得更厉害,竟是要一头扎进逸飞怀中一般。逸飞心中手上都像被烙铁烫一样,想要推开,却因一点仁心,终究不忍做绝。
哥舒驸马已来到床边,从逸飞手中抱过了玉盈公主,低声叫道:“公主。”
玉盈公主如梦方醒,睁开双眼便慌慌张张地道:“驸马你不要误会,驸马,我们没有……”便搂住了哥舒驸马的脖颈,在他胸前蹭了蹭精致的侧脸。
逸飞这才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此刻他心知已经进了套,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哥舒驸马吩咐婢女伺候公主歇下,转头看了看逸飞。
逸飞心中一阵慌乱,却只见哥舒驸马的眼神之中,对自己并没有意料的愤怒和阴狠,倒是一片忧郁和同情。
逸飞收到过各种各样的眼光,但哥舒驸马这种眼光,落在他的身上,尚属第一次。逸飞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又看那眼光之中似乎夹着火,直要把人烧穿了似的,像是那些滥好心的人看见街边乞丐时的神情。但这种滥好人并不会将乞丐接回家中,给他衣食,给他差事让他重新为人,而是扔下几个小钱,便满足了天大的心愿一般。
说是同情,却也能掠夺人的尊严。
逸飞皱起了眉头,道:“驸马你……”
哥舒驸马神色平静,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唇,道:“公主已经歇下,借一步说话。”
两人转身之后,玉盈公主虽然仍是双目紧闭,却勾了勾嘴角。
逸飞跟在哥舒驸马身后,亦步亦趋来到书房。
哥舒驸马面色沉郁,看不出是怒是忧,反身关了门,向逸飞道:“坐。”
这不对吧?逸飞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