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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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5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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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这样的小国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兴趣派出船队远洋那么遥远的距离?很简单,他们当年的口号,便是东方有黄金和香料。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他们为什么在我朝屡次围剿之后吃了大亏,却还要千方百计求得濠镜这样一块土地落脚了吧?”

顾敬敏锐地感觉到,相比之前汪孚林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这会儿的话显然说得有点多了。他当然不会嫌人家对自己突然热乎了不少,心里又惊又喜的同时,只恨这时候蔡师爷不在,不能为自己答疑解惑,少不得飞速转动脑子。他到底是在这香山县当了三年多县令的人,哪怕政绩马马虎虎,却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做,半晌之后终于迷迷糊糊有了个念头。

尽管知道这答案说出来之后,自己要担干系,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据下官所知,是那些粤商和闽商一直都想和佛郎机……咳,葡萄牙人互通有无,而葡萄牙人既从汪巡按说的那块大陆掠夺了很多金银,也得有个花销的地方,大明天朝,地广物博,所以他们打不过就只能服软,按照我大明的规矩行事,没法明抢,只能拿真金白银从咱们这把东西买回去。”

“说得好!我大明虽说并不盛产黄金和香料,却有在他们眼中比黄金和香料更加贵重的东西,那就是丝绸、茶叶和瓷器!这些东西只要一离开我大明,转手卖到别处,就是五倍甚至十倍的利。”

哪怕本来就希望顾敬千万别是那种尸位素餐,满肚肥肠的官员,所以才会考考这家伙,可真正听到人给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回答,汪孚林当然不吝赞赏。见顾敬满脸放光,他方才开口说道:“朝廷需要的是濠镜这笔丰厚的税金,广东各方官员俸禄中的大部分也取自于此,还需要以这笔税金的一部分贴补日常官衙用度,粤商和闽商则是需要这么一个不用出海就可以高价出货的地方,而葡人也需要这样一个安稳的地方来低价购买瓷器丝绸茶叶等等。

所以,濠镜当年租借给这些葡人时,当事官员的理由是那边本来就只不过荒岛渔村,每年能收获五百两租金,可如今相对于税金,租金就显得九牛一毛了。如今濠镜一片欣欣向荣,但我听说丈抽主要是市舶司负责,你不过抽查。而且一旦遇到什么事的时候,敢问顾县令,你身在香山县,对百里之外的濠镜可曾有过鞭长莫及的感觉?”

“汪巡按说的极是,下官确实有这样一种感觉!”顾敬简直觉得汪孚林这话才是真正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可是,他又不好意思明着说,希望自己取代市舶司成为丈抽的主导,因而便拐弯抹角试探道,“那汪巡按的意思是,下官到时候该派属官去那里?”

“派谁去?顾县令自己去,你离不开县衙吧?至于县丞又或者主簿,操守且另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至于三班六房那些人,想来你更应该清楚,其中有多少都是雁过拔毛的性子,想来我也不用深入去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们进了腰包的钱,只怕是比你这个县令还要多。”

见顾敬满脸笑容连连点头,汪孚林却点到为止,不再继续深入了,只是淡淡地说道:“好了,请顾县令回去好好想想此事,等派到濠镜那边传话的人有回音,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汪孚林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背手出了书房,毫不理会这半拉子的谈话会让顾敬多纠结。他自己眼下也不过是有个粗粗的设想,更何况,对于濠镜究竟牵涉到多少有实力的粤商和闽商,而这些人背后又有怎样的背景,仓促之间来广东的他也还不大了然,这就需要独立行动的小北去打探,自己才能去分析。

说起来朝廷不允许巡按御史带家眷,虽说实在是不体谅两地分居的夫妻,可也使得他能够兵分两路,一明一暗,难道还有人能比妻子更可靠吗?

只不过,留在徽州府的父母二老大概肯定会非常不高兴,因为这意味着至少在这一年之内,他和小北要孩子绝对是不可能的,而且,他还得做好一切预防措施,以免在这种不适合的时机造出一个人来……

第六八一章强龙vs地头蛇

果然,去濠镜送信的香山县丞和主簿尚未有消息传来,在莲花茎关闸再次正式开启时,汪孚林的面前却已经摆上了小北让碧竹送回来的一张详细名单,恰是在濠镜设有商号,和葡人进行长期交易的坐商,以及那些不设本地常驻机构,而是定期运货前来交易的行商。

但无论坐商还是行商,十有八九都是粤商和闽商。而号称三十六行,其实主导则主要是广府帮、潮州帮、福建帮的十五家商人,再加上其余六家或来自湖广或来自浙江的行商——这六家在本地没有商号,只是定期前来交易,自然也就谈不上很大的影响力。这总共二十一家,几乎垄断了全部的澳门对葡贸易。至于中小商人,首先得找上这些自营的同时还兼作掮客的商户,然后才能和葡人交易。

毕竟,葡人当中能说粤语的屈指可数,而会说葡语的明人,同样凤毛麟角,且几乎被二十一家收入囊中,黄天仁这种甘心走偏门的除外。

虽说有了这样一份资料,接下来就可以按图索骥,但汪孚林却立刻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碧竹,这语言不通的问题,小北怎么解决的?照理作为外乡人,你们就算带了向导,这样打听人,别人很容易就会起疑心。”

碧竹高来高去的本事不比小北逊色,再加上小小的香山县衙能有多少防备,有赵三麻子接应的情况下,轻轻巧巧就潜入了进来。可是,脸色平静的她听到汪孚林这个问题,立时就没法平静了,先是有些期期艾艾不肯说,等汪孚林狐疑上来再次追问,她方才不得不低声解释。

“小姐这次没有女扮男装,而是戴了帷帽,对人说是千里迢迢来寻夫的,还说夫君是到濠镜来做生意的商人,好几年没有回去了。所以她带着通晓粤语的向导四处打听别的商人,也没人起多大疑心,濠镜本地商号里,还有两家都派了姨娘过来拜访,所以……”

“所以她是不是还干脆以代夫君主持事务的名义,小小试水,做了几笔生意?”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汪孚林简直是见微知著,看到碧竹有些心虚地避开自己的目光,却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告诉他,叶青龙把这几年来的得力臂助,同样出身小伙计的于文给了小北,于文出马来了一次小采购,坐实了小北商家妇的身份,他唯有苦笑妻子在贯彻自己的嘱咐上确实很到位,可问题是采用的手段总是让人捏着一把汗。

“不过小姐有分寸,见人的时候都带着面纱,就算那两位姨娘来见也是如此。对了,忘了对姑爷说,小姐这次出来时,叶掌柜调动了所有活络的银钱,再加上银庄那边鼎力相助,我们带来的金子总共有三四千两。而且在我们后头,还有一位货真价实的粤商子弟。他是潘家嫡长子,但因为家中父亲不慈,只听继母蛊惑,就挑了个错处把他赶出家门,被迫背井离乡,黄家坞程老爷收留了他做帐房,他颇有本事,五年就一路当到了大掌柜。这次程老爷说,既然姑爷到广州来,这样一个人若能用得好,必定会大有用处,就推荐给了小姐。小姐打听到,潘家老太爷曾经是广府商帮的领头羊,但这几个月一直病着,续弦的那位夫人一直在清洗老人,任用新人。不过这位潘大老爷押着一船丝绸一船茶叶,约摸还要晚些天才能到。”

三四千两金子,哪怕对于许多豪富之家,那也是一笔很不小的资金了,而且他记得葡萄牙那边因为拥有美洲殖民地,又和日本大量贸易的关系,掠夺了大量白银,所以是银贱金贵,金子兑银子的话,找葡萄牙人还能更小赚一笔,再加上一个货真价实的粤商子弟,汪孚林暗想这楔入的钉子算是已经非常充足了,而且顾敬这个香山县令也算肚子里有点货色,能够派的上用场。现在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濠镜那边回音的东风了!

香山县所辖岛屿沙洲很多,但泊船的码头却在一处荷包弯。往日这里来来回回的船只虽说也不少,但毕竟那些走通官府门路,不走陆路而是经由海陆去往濠镜的船都是经由广州府珠江入海,而后直接抵达濠镜,也就是澳门,故而香山码头往常都只停那些从广州来的内河航船。

然而这一日,码头上的人却发现,先后有前两日抵达的内河航船先是驶离码头,不多时却又调头回来,从船上下来的却是之前没见过的人。一个个不是锦衣华服,就是腆胸凸肚,一派富贵架势。不但如此,这些船还都有随从打前站,早早备好了车马迎候,码头上那些有心巴结又或者赚几个小钱的全都根本挤不上前头去。

当然,大多数人猜也能猜得出这些人的来历,肯定是把海船停得远远的,然后用内河航船驶过去把人接到码头。而且,因为县衙里头那风声早就传出去了,据说因为濠镜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县衙那边正在审理一桩案子,而正好微服私访到濠镜的广东巡按御史直接派了人过去,宣召在那里做生意的众多商人齐集香山县说话。虽说往年巡按御史也不是没来过香山县,但这样兴师动众却还是第一次,因而很多人都好奇汪孚林究竟想干什么。

但言谈之间,不少闲人也都有点看笑话的意思。

“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怕这位汪巡按是过江强龙,可那些在濠镜经营已久的商人又岂是等闲?”

“这话未必吧。毕竟是朝廷命官,十府巡按呢,就连总督凌制台也都要忌惮三分。”

“我和你打赌,要真是这位汪爷准备往那些粤商闽商身上捅刀子,他这官就当不长久了。别说他背后是兵部侍郎,就算是兵部尚书也没用!”

码头上那些闲人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们却没注意到,正有人猫在码头上,暗自记下这些到来的人,随即逐一往香山县衙去报信。所以,在那些有先有后的拜帖送到县衙之前,汪孚林就能提早知道都有谁来。至于从濠镜早回来一步的县丞和主簿,汪孚林也客客气气抚慰褒奖了一番,让几天之中来回两百多里路的两个属官全都心里舒坦了不少。然而,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小北打探到的那张名单上,却最终只到了九家。

换言之,还不到在濠镜讨生活的那些豪商的半数!

对于这个结果,顾敬着实有些担心汪孚林因为颜面大失而大发雷霆,然而,他看到的却是汪孚林气定神闲地写回帖,又让他差人去送,竟是定下了次日在香山县一座颇有名气的茶馆请一众商人说话。虽说他完全不明白为何不把人召集到衙门来说话,如此也可以借官威成事,但他哪敢质疑汪孚林的决定,少不得照了吩咐去做。

然而,就在次日清晨早堂过后,眼看汪孚林就要出门的时候,今天取消了午堂和晚堂,跟从随行的他还没出县衙大门,却得到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什么?真的没有?”见蔡师爷苦笑摇头,顾敬心里咯噔一下,等看到汪孚林回头看自己,他方才快步上前,紧挨着对方低声说道,“汪巡按,蔡师爷这几日和人访遍全城,最后发现城里寥寥几个通晓葡语的人全都在濠镜给佛郎机人……不,葡萄牙人做通译,城里再没有人通晓葡语。”

见汪孚林眯了眯眼睛,随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不怎么意外和恼火,顾敬稍稍舒了一口气,冲着蔡师爷打了个手势,让其在衙门坐镇,随即就紧随汪孚林上了后一乘凉轿。一行人晃晃悠悠到了那座茶楼时,他就发现门前稀稀落落停着一些车马,看样子竟是人都没到齐,这下子别说替汪孚林委屈了,他自己都觉得一阵堵心。

这些粤闽豪商还真是架子天大,不把自己这香山县的父母官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然连这相当于半个钦差的巡按御史都不放在眼里!

因为这是提早一天便包下的场地,茶楼四周围,顾敬已经把壮班差役全都撒了出去警戒,而茶楼的东家兼掌柜此时却带着两个伙计候在了门外,见汪孚林和顾敬先后下轿,这位四十出头的东家慌忙迎上前去,刚要跪下磕头,他却只觉得手被人托了一把,一抬头见是汪孚林,他顿时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可不过须臾,他就听到了一句难以置信的话。

“今日我是茶客,你是东家,殷勤招待就行,这磕头就免了。”

“是是是,小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东家好容易才想出这么一个回答,等到汪孚林笑着点点头后进了门,他这才用手拍了拍双颊,暗自念了好多遍阿弥陀佛。可紧跟着,他就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位巡按御史不是外乡人吗?刚刚那说的话却好像是本地的广府话吧?好像乡里乡亲似的,好生亲切!

门前这点小小的动静,二楼那些早到一步的商人中,却只有两个靠窗的老者察觉了,忍不住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至于其他人,那还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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