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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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5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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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趁着汪孚林一锤定音的时候,马提调正在踌躇的时候,他立刻赶上前去大包大揽。

“汪大人,提调大人,事情既然和里斯本号上的人有关,我现在就回去,一定把罪魁祸首送到二位面前。如果真的发生有人侵夺钱财,扣押明朝商人的情况,我一定会把人和货物完完整整地送回来,请相信我的承诺。”

马提调认识贾耐劳这位主教,知道他在众多佛郎机人当中非常有威信,而他更清楚的是,佛朗哥男爵那条里斯本号明天就要起航!生怕后者就直接趁着这个时候跑了,到时候只凭吴有望一个人,那绝对不够背黑锅,他不等汪孚林开口答应就立刻反对道:“汪大人,卑职身为提调司提调,又是涉及佛郎机人勾结奸商,以及巡检司中的败类生事,卑职责无旁贷。卑职这就……”

“好了,废话少说。”汪孚林之前没想到巡检司的人会跑出来横插一杠子,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一耽搁,要是再拖拉下去,说不定人也没了,财也劫了。当下他打断了马提调后,立刻吩咐道,“佛朗哥男爵,你可以立刻去码头平息这件事,我希望你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解决,否则,这件案子也许会影响到濠镜生活的其他佛郎机人,这是警告!贾主教,你可以一同去,我希望能够充分发挥你在佛郎机人中间的影响力。”

等佛朗哥急匆匆叫来随从跟班,上马离开,而贾耐劳也立刻叫来凉轿跟上,他方才指着吴有望对马提调说:“我现在要带着巡检司的这位吴副巡检去码头。为了以防万一,你立刻回提调司整备好所有人马,同时知会备倭和巡检。一旦有任何变化,通知莲花茎的关闸把总,还有香山守御所。”

一旦有变化通知莲花茎关闸和香山守御千户所,那就是说,如果没有变化,就不用通知关闸和千户所的守军?

马提调心中一动,眼见赵三麻子犹如拖死狗似的直接把吴有望给推上了马背,而后几人跟着汪孚林迅速离去,显然是往码头的方向去了,而围观人群也不多时散了干净,想来消息很快就会散布开来,他只考虑片刻就立刻派了几个心腹去追,唯恐汪孚林在这濠镜的一亩三分地上再出什么闪失。等人一走,他又吩咐剩下的人把地上那些巡检司的家伙给看好,同时去知会备倭和巡检司,自己只带了寥寥几人先行赶回。

濠镜提调司提调这个衙门隶属于广东总兵府,在负责濠镜的三司中是品级最高的,毕竟巡检司不过九品,备倭也在他之下,可问题就在于,他只是个武官!因为他的官职不高,很多佛郎机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就算佛郎机人按照惯例送钱时,首先是海道副使,然后是市舶司派驻在濠镜的副提举以及香山县令,他这个真正现管濠镜的反而是最末一等。

而且,一旦有事涉明人的案子送到提调司来审理时,那些佛郎机人不但会通过本地豪商对他施压,更是常常有奸徒故意在提调司门前挑衅。可以说,提调司也好,巡检司和备倭也好,只能在本土那些没有背景的小商人面前耀武扬威,在濠镜佛郎机人面前的威信,甚至还比不上三十六行那些豪商的面子。

一旦佛郎机人买通了海道副使和香山县令,那两边的上命下来,他自然而然就被压制得几乎动弹不得。久而久之,他也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占了这个肥缺就好,偏偏这次就出了大事!被这么一闹,哪怕汪孚林之前看似并未迁怒于他,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提调的位子是否能保住,端的是只在这位广东巡按御史一念之间。毕竟,之前他拿到这个位子时仰仗的那位广州知府,却是已经离任了。

在葡萄牙人登陆租借之前,濠镜原本只有零零散散的渔民居住,根本就没有成建制的村庄,后来因为来这里的商人络绎不绝,从旅舍客栈到酒楼茶馆之类的设施逐渐发展起来,再加上各式各样的商号逐渐在此生根发芽,葡萄牙人又通过贿赂,把这里当成了定居点,修建了从教堂到屋舍在内的各种建筑,因而宽阔的平地上发展出了各式各样的街道小巷。但因为中国和欧洲的规划不同,濠镜是从集市为中心建广场,从广场周边兴建教堂和房屋,所以这些街道并不是像大多数中原城市那样四四方方,而是七拐八绕。

正因为如此,望德圣母堂发生的那一幕还未完全传播开来,大街上那紧赶慢赶的先后四拨人在七拐八绕的大街小巷疾驰,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人的目光。

先是佛朗哥船长一骑绝尘,身后跟随着一行五六个跟班和心腹水手;中间是两个人抬着一架凉轿,上头坐了穿着紫红色主教袍的贾耐劳,轿夫气喘吁吁紧追不舍;再接着是汪孚林一行六七人;最后则是四五个身穿提调司军袍的军士。如果四拨只是平常人,大多数人瞅一眼也就不关注了,可除了汪孚林一行没人认识,无论佛朗哥男爵,还是主教贾耐劳,又或者提调司那清一色的行头,全都是岛上众多葡萄牙人,以及做生意的粤商闽商很熟悉的。

当这先后三拨人来到码头时,后头竟然已经跟上了几十个看热闹的两国闲人。国籍不同的闲人们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一面议论纷纷,一面眼看着佛朗哥男爵来到自己的船前大叫大嚷。尽管用的是葡萄牙语,但既然会凑过来看热闹,即使是大明子民,那也大略能听懂些葡萄牙语,因此很快就人人都知道,是里斯本号上那个最会沾花惹草的花样美男维克多胆大包天,竟敢冒充船长行骗。

和那些本地闲人不同,相较而言,葡萄牙闲人们具有更大的语言优势,佛朗哥男爵种种不堪入耳的脏话他们也能听得门清。再加上被人戏称为花样美男的维克多平日趾高气昂,而佛朗哥男爵则是个曾经落魄的暴发户,因此他们的评头论足中,也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佛朗哥男爵这次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赌两个里亚尔,我说他一定会把那个冒充他的大胆家伙吊起来狠狠抽一顿鞭子!”

“我赌四个里亚尔,他绝对不敢得罪家里那位子爵千金,骂过之后也许就算了!”

“一个比索(八个里亚尔),我敢打赌,这次他一定会趁机杀了那个该死的家伙!如果只是家事,怎么会把卡内罗主教也惊动了出来?”

然而,在议论纷纷之中,包括汪孚林在内的众人就只见佛朗哥船长那条船的船头人影憧憧,有人在船头与其对嚷嚷了几句什么。很快,眼睛很尖的汪孚林看到一条人影从船头敏捷地一跃而下,继而就只听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难道罪魁祸首就这么跳水跑路了?

第六七六章诱敌之计

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出现这一幕,汪孚林也好,佛朗哥男爵这个杀气腾腾的当事者也好,又或者贾耐劳以及四周围的闲人也好,全都不由得呆了一呆。

对于汪孚林来说,在看出了佛朗哥男爵以及贾耐劳主教的态度后,虽说他吩咐马提调立刻回去部署兵马进入警戒状态,但他打心眼里觉得,事态应该控制住了,所以除了那三个小商人的安危之外,就连他都自然而然生出了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意识。所以,他着实没想到那个冒充者在被人识破之后,竟然采取了这样果断的自救方式。

虽说他听不懂葡萄牙语,但隐约觉察到佛朗哥男爵虽说对那个冒牌货咬牙切齿,却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忌惮。因此,他原本还指望看到一场两边对掐甚至决斗的好戏,可现在其中一边竟然干净利落逃跑了,热闹也就看不成了。

傻眼的不止是一堆看热闹的家伙,还有佛朗哥男爵自己。他已经自信做好了所有的铺垫,既有大明官府的代表汪孚林支持,还有来自天主教耶稣会的主教贾耐劳撑腰,一定能够把那个无耻的家伙踢到地狱里去,可就在他好容易抓到把柄耀武扬威一次的时候,人竟然直接跳海了……跳海了!这就好比他蓄足了力气的一拳直接打在了棉花上,而且他还得担心事后因为证据不足,回到里斯本后要面对一个大吵大闹的妻子,以及成为社交圈子里的笑柄!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了汪孚林的声音:“当时出面的并不止那个冒牌货一人,他还带着大概七八个人,只要能够让这条船上其他人下来让我看一眼,我有自信能把参与其中的人全都认出来。还有,那些商人的下落,还有他们的货品下落,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谢天谢地!

佛朗哥男爵忘记了这是汪孚林在追责,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是名正言顺大清洗的最好机会。因此,在回头看了一眼汪孚林旁边的贾耐劳,见其也是微微点头,他就立刻转头招呼了一声自己那几个亲信水手,通过那船头悬挂下来的绳梯登上了船。然而,他才上船后没多久,船上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枪声。

这下子,底下看热闹的两国闲人固然一下子骚动了起来,就连贾耐劳也登时心中一跳。汪孚林在片刻的错愕之后,眉头紧皱,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那个冒牌货畏罪潜逃,现在看来,也许是随便找了个人跳下水,然后诱使真正的船长登上船之后,再抢班夺权。”

仿佛是印证了汪孚林这说法,在这一声枪响之后,船上接二连三传来了好几声枪响,紧跟着,刀剑声,喊杀声,惨叫声接连不断从那条光鲜亮丽的里斯本号上传来。一时间,那些跑来看热闹的本地闲人们面面相觑之后,全都溜之大吉,而那些葡萄牙人也顾不得看热闹了,有的跑出码头去叫人,有的向其他船只跑去,但更多的人是立时上来把贾耐劳围在了当中。

面对这一团乱的局面,听到那一声声自己听不懂的嚷嚷,汪孚林不得不思量那条大船上的暴乱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对于老相识塞巴斯蒂安·佛朗哥男爵的生死问题,他反而没怎么操心——横竖操心也没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来说去他还是小看了那个冒牌货的胆色,人竟敢虚晃一枪之后在船上暴起发难!但在内心深处,他对于这样一场暴乱反而乐见其成,毕竟,有了这件事,他才有名正言顺插手濠镜的借口!

从理论上来说,濠镜是市舶司、香山县、海道副使的地盘,哪怕他是什么都能管的巡按御史,没有足够的理由,即便有两广总督凌云翼的支持,也不好贸然插一脚。

偏偏就在这时候,他正好听到赵三麻子低声嘀咕道:“刚来濠镜就出事了,难不成又是灾星高照?那个真正的佛朗哥船长还真够倒霉的……”

灾星高照……

汪孚林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赵三麻子一眼,见其立刻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他自己也不由得暗自大犯嘀咕,心想难道是自己的灾星光环一跑到广州没消停几天就立刻再次发作了?虽说这横竖是葡萄牙人窝里斗,但之前那些小商人们因为一时贪心而生死难测,如今暴乱一起,那就更加难说了。

因此,他立刻上前拨开那几个围着贾耐劳的葡萄牙人:“贾主教,我记得你之前提过,这位真正的佛朗哥船长是一位男爵?”

贾耐劳刚刚被一群人给聒噪得头昏脑涨,此刻听到这么一个反问,他登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立刻用葡萄牙语对四周围着的人喝道:“佛朗哥船长是布拉干萨公爵的人,这条里斯本号也是公爵赞助的,你们有时间在这里追问事情原委,还不如赶快想办法阻止那艘船上的暴乱,否则就晚了!”

在如今这个年头进行远洋航行,寻找新大陆拓荒的,大多数都是做着发财美梦的小商人,顶多也就是个落魄贵族,比如发现美洲的哥伦布,环球航行的麦哲伦,都只是出身平平。至于那些大贵族们,自己当然不会冒着风险出海,但往往会慷慨大方地资助某些幸运儿。佛朗哥男爵就因为上一次带回葡萄牙的丝绸大受欢迎,最终贿赂成功,身为一个旁系子弟却继承了嫡支的男爵爵位,同时迎娶了布拉干萨公爵的侄女,一位子爵千金。

之所以再次出海,不过是因为冒险和贪婪的因子作祟,而且布拉干萨公爵慷慨赞助了这一艘里斯本号。

即便很多人都清楚,现在里斯本号上的这场争斗,恐怕只是两个情敌的可笑较量,但这条即将回航葡萄牙的船上还带着大量要敬献给那位公爵阁下的礼物。而且,如果佛朗哥男爵真的死在船上,那么真的会很麻烦,非常麻烦。

尽管汪孚林听不懂贾耐劳说的话,但从四周围众人的表情和神态中,他看出自己应该是蒙对了,自己的这位老相识确实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可偏偏就在这时候,船头有人竟是挥刀砍断了那长长的绳梯,竟是断绝了码头上的人登船参战的可能。面对这一幕,他少不得凭借身为广东巡按御史的身份加了一句话:“如果就让这条里斯本号扬长而去,案子成为无头案,惊动到两广总督和广东总兵这一层面,那么后果只能由所有佛郎机人一起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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