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的思路,最重要的是,练好武艺!”
觉察到李如松突然往这边看了过来,他立刻改口说道:“记住,玛法和阿玛都已经不要我们了,我们只能靠自己!”
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了李如松用很惊诧的口气问出的一句话:“世卿是说,你想去抚顺关?”
努尔哈赤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这个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是谁的人要去抚顺关?抚顺关乃是明人在建州女真西面最重要的要塞,但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互市交易之地,其中最大宗的货品就是马匹。而他的祖父觉昌安,就是通过抚顺马市积累了资金,从而拉起了一批人马,甚至得到了建州左卫都指挥使的官职。然而,因为外祖父王杲崛起,获封建州右卫都指挥使,而后更收拢人心,在抚顺东面建古勒城,自称都督,俨然成为了建州左右卫女真的领袖。
可以说,到了抚顺,他就距离家园只有一步之遥!汪孚林此行会带舒尔哈齐吗?如果带的话,他是不是要争取一同去?尽管窥视辽东军情人事很重要,而且祖父和父亲显然是把他们兄弟当成了弃子,但在广宁城内他除了舒尔哈齐别无依靠,可在建州却总有人同情他们兄弟的遭遇,至不济,他可以像外祖父和祖父那样白手起家,步步崛起!
不行,不能仅仅是逃走,只看外祖父王杲何等英雄人物,辽东一声令下,哈达部也不得不绑了人送来,如果他贸贸然和舒尔哈齐一道逃回去,那么说不定把他们兄弟俩押送回去的,就是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在实力不足的时候,表现出足够的隐忍顺服,然后再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这才能够争取到更多的东西,否则凭他们两个失去父祖庇佑的毛头小子,又能够干什么?
尽管因为王杲之前杀明将裴承祖,和建州女真互市的抚顺马市一度关闭,但随着古勒寨被打破,在辽东巡抚张学颜的主持下,马市已经重新开启。所以,李如松对汪孚林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大老远来到辽东,既为游历,也为求财,那么总不可能到过广宁就打道回府。他见那边厢两个小家伙全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心中不由得一动。
有父亲李成梁坐镇广宁,而且朵颜部被戚继光刚狠狠打过一次,据说直接到喜峰口去服软了,而女真那边也应该能消停一阵子,察罕儿的土蛮应该也不至于在这时候进犯,他又不去京师献俘,何妨也去一趟抚顺?就连觉昌安的这两个孙子……
汪孚林正在那等待着李如松的反应,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公子,张部院从辽东回来了。”
除却十岁的舒尔哈齐,每一个人都明白张部院这三个字代表什么。看到就连李如松也换了一副肃然正色,汪孚林对于汪道昆提过的张铁面倒是平生好奇。可自己如今不是秀才举人,而是进士了,但差着张学颜还有十万八千里,再加上汪道昆提醒过无数次此人不好对付,又不像李家父子这样的武将对文人总多几分客气,因此李如松立刻连努尔哈赤兄弟都丢给了亲兵看管匆匆走人,他压根没有要跟过去凑个热闹的意思。
须知当年张居正固然用尽阴谋诡计赶了高拱下台,但用人上从目前看还是颇为大度。尤其是各地的巡抚,只要有能力就长长久久地任用,不会因为什么缘故轻易撤换,不管那是不是高拱提拔的。比如说之前的应天巡抚张佳胤,又比如说现在的辽东巡抚张学颜。
作为辽东官场上层级最高的一文一武,李成梁是隆庆四年火线提拔上来的,至今当了快五年的总兵,张学颜则是隆庆五年走马上任的巡抚,也已经在任将近四年。李成梁胜在军功,用富贵荣华激励了一大批部将拼死力战,带出了一支和戚继光截然不同的家丁大军。而张学颜则胜在深得朝中高拱张居正两任首辅信赖,而且除却边事,在盐法、屯田、互市、岛民等一应众多事务上,全都很有见地。
正是张学颜在走马上任不多时之后,以文官大刀阔斧管武事,把赏罚落实到每一个军官,甚至细化到了虏寇杀几个人,掠夺几个人口,各层级的军官要受到怎样的处罚,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责成将领律,因为这一条,就连李成梁都从不敢怠慢张学颜的差遣。
而本来就归辽东巡抚管辖的分守辽海东宁道、分巡辽海东宁道、开原兵备道、宁前兵备道、辽东苑马寺、辽东行太仆寺这六道监司,因为之前战胜没有军功,战败也不受惩罚,所以观望情绪浓厚,以至于文武之间常有龃龉,因而张学颜又提出地方有功,六道与地方酌量同叙,地方失事,则一体同参。一时间文武全都绑在了一辆马车上,积极性不可同日而语。
这次能够一举攻破古勒寨,同时又让王台送出王杲,辽东巡抚张学颜运筹帷幄之功,仅次于李成梁。然而李成梁之前班师,他却没有跟着回来,而是暂时留在了辽阳,并提醒各大关口防其狗急跳墙。果然王杲先前虽带了很少人从古勒寨逃脱,却又不甘心地卷土重来,正好一头撞在刚刚保举荣升的副总兵曹簋手上,又是靠部将阿纳哈穿了他的衣服舍身相救这才得以幸免,最终还是在投靠王台之后,被王台反而出卖送到了辽阳,而后又送到了广宁。
可以说,首先经手王杲这个俘虏的,不是李成梁,而是张学颜。
所以,张学颜归来的消息,在广宁各大文武衙门都刮起了一阵不小的旋风,李成梁带着长子李如松次子李如柏立刻前往察院拜见——这拜见两个字分毫不夸张,换成并非九边,又并非出自勋贵的总兵,见到巡抚总督这样的高阶文官,有时候甚至不得不要屈下一条腿,也只有李成梁戚继光这样战功显赫的,在巡抚面前可以分庭抗礼,但颇会做人的李成梁仍旧口口声声部院,就王杲解送进京一事与张学颜进行了好一番磋商。
最终,李如柏只是捞到一个随行的名头,至于主要负责押送的人,则是张学颜点了千总柯万,对此李成梁见张学颜心意已决,也就没继续争,毕竟儿子要立功有的是机会。这一文一武共事了将近四年,彼此虽说也有相持不下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都处得不错。所以在公事完结之后,少不得又说些题外话。当李如松恭维张学颜在此役大获全胜后,定然能加兵部侍郎的时候,张学颜只是置之一笑,反而看了李如松一眼。
“子茂这一次没能随行建功,可有遗憾?”
李如松在张学颜面前可不敢拿出大大咧咧的一面,赶紧谦逊了一下,谁知下一刻,他就只听张学颜开口问道:“听说,今科三甲传胪汪孚林,是你带回辽东总兵府的,还带他去看过俘获的女真奴军?”
尽管张学颜算得上是张居正信赖备至的外官,但这话问出来,李如松还是不得不谨慎,当下老老实实把此中情由全数倒了出来,又试探道:“汪世卿声称要前往抚顺,我尚未回复于他。若是张部院认为他一介书生在辽东闲逛不好,我提醒他就是。”
“那倒不必了。读书人就应该多多历练,这是好事不是坏事。如今抚顺马市将开,建州女真有的欣喜若狂,也有的蠢蠢欲动,也许正是子茂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当张学颜送了李成梁父子出大堂之后,却有些微微出神。汪道昆是比他早两届登科的进士,和张居正同年,若非当过福建巡抚、郧阳巡抚和湖广巡抚,哪怕有谭纶力荐,也没那么快进一步为兵部侍郎。汪道昆之前巡阅蓟辽时,曾经对他开玩笑说,两人年岁相当,又都颇通兵事,也算是棋逢敌手。这次汪道昆却让侄儿又来辽东,难道是意在蓟辽总督?当然,若是兵部右侍郎这个位子腾出来,他这个辽东巡抚看似是最有希望的。
但他的抱负和本事又岂在区区一个兵部?又岂在区区侍郎?只要把辽东这一亩三分地经营好,他这个辽东巡抚的位子不动,加衔却会接踵而来,又岂会逊色于当初在两广平蛮的殷正茂?既然汪孚林不急着选官,却跑到辽东这一亩三分地晃悠,那就别怪他给这个年纪轻轻的三甲传胪找点事情做。谁让他是汪道昆的侄儿,是骡子是马,既然拉出来了,岂不能溜溜?
“来人,拿本部院的帖子,邀汪孚林和沈懋学沈有容叔侄明日清早前来,请李大帅长公子相陪。再捎句话,明天去外受降所,不妨也带上他们那几个女真少年。”
第五五五章又被汪道昆坑了!
张学颜的下帖相邀让沈懋学有些受宠若惊。虽说是东南名士,但他毕竟还只是举人,沈家固然算一方缙绅,书香门第,这些年在官场上却还没有非常腾达的人物,所以他怎么也不会认为出身北直隶的张学颜会是因为慕名而邀他的。至于沈有容,初出茅庐的小子就更加不可能有这面子了。所以,想了又想,他就把此事归结到了汪孚林的身上。
沈懋学压根不知道,汪孚林拿着张学颜的帖子看过之后,丢了给小北就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一个三甲传胪,那也就是放在去年登科的时候闹出点小风波来,张学颜一个辽东巡抚认得我是哪根葱?肯定又是给伯父当年遗留的首尾。我早该想到的,伯父上任之后没多久就巡阅蓟辽,一路上题本不断,从明面上看,那是帮蓟辽两地的巡抚总兵上奏解决了不少难题,可从另一方面看,当初很多事情肯定也曾经争得面红耳赤。你算算,这几年我被伯父坑几回了?”
小北见汪孚林那郁闷的样子,心里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知道知道,当初你那功名险些被革了,接下来公公又差点被派粮长,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关系到徽州夏税丝绢的歙县乡宦话语权之争,人家忌惮的是伯父,试探的却是你这个小秀才。接下来是汉口镇那一次,伯父新任湖广巡抚不久,徽帮却和洞庭商帮来了场大械斗,还死了人,背后主谋的邵芳也打过显然是张居正一党的伯父那主意,却被你摆平了。再接着是南直隶乡试,主考官耿定向因为担心他与伯父有点交情,不一样是本来打算黜落你?”
见汪孚林一脸的唏嘘,她故意打趣道:“如果这次你没猜错,张学颜还是冲着伯父,那你可真够背运的。”
“算了算了,要没有伯父,我又算哪根葱,什么十八岁的进士,想都别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希望那位张部院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说归说,汪孚林想想如今辽东武将嗷嗷直叫跟着李成梁刷战功,文官在张学颜那抽鞭子似的督导下,也没有懒散人存在的余地,可以说眼下是辽东在整个大明朝中最好的年代,论理张学颜也就应该只是见一见他这个人,仅此而已。于是,他嘱咐小北明日趁着自己和沈家叔侄出门,去宿夫人那儿刷一下好感度,请她推荐个精通建州女真方言的人——谁让李如松一面答应一面却忘了——哪怕能多学几个建州女真的词语,也有利于接下来的抚顺之行。
不止汪孚林和沈家叔侄对于张学颜的邀约非常重视,当努尔哈赤听到一个家丁给他带话,说是明日要随行李如松,跟着辽东张巡抚前往外受降所的时候,他同样吃惊不小,隐隐之中甚至多有警惕。
张学颜固然是文官,不像李成梁这辽东总兵一样,常常父子上阵冲杀在前,可禁不住张学颜手段高明。外祖父王杲纵横辽东二十载,最初从无敌手,就是自从张学颜上任之后,和李成梁一文一武一搭一档,宽甸六堡逐渐筑成,而后腾挪之地丧失,最可恶的是,张学颜对于海西女真有明显的偏向!
这样一个人如果对他和舒尔哈齐有什么想法,甚至只要一个眼色,他们就会人头落地!而且,外受降所是什么地方,他完全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听到王杲又或者觉昌安,甚至部族中的其他人提到过。或者他们是讳莫如深,又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总之这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
汪孚林只听说过唐代那赫赫有名的三座受降城,从前丝毫不知道如今的辽东也有个外受降所,这还是到了广宁之后,东走走西逛逛,了解了不少周边信息,也没怎么听过这个名字。于是,他当天晚上下了好一番功夫,找人深刻了解了一下这座外受降所的历史。可是,次日一大清早,当他如约与沈家叔侄带着舒尔哈齐以及阿哈和李如松会合,接下来在广宁城西面拱镇门和张学颜会合,没说两句话便一路疾驰到了地头的时候,他就生出了不小的失望。
怪不得叫做外受降所,而不是外受降城,这连个石头又或者夯土堡寨都算不上,就是个木质结构的简陋寨子,围栏很低,没有多少防御性,依稀有不少低矮房子,内中走动的全都是前半个脑袋完全剃光,后半个脑袋垂着一条辫子的女真人。在外活动的大约有几十人,其中少有老弱病残,都是正当年纪的壮年男女。看到有二百余人马过来,尤其是其中大多数清一色的褐色衣衫,分明是声震辽东的李家铁骑,最初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