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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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3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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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怀远这样怀有私心的将领,在整个长城沿线各口子的关城将领中,绝不是独一无二。然则我不可能要求每个将领都一心一意两袖清风,因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点,上次南明兄过来巡视的时候,我就对他说过。蓟镇虽不如辽东苦寒,但毕竟艰苦。所以,就和高新郑公当初用殷正茂殷公一个道理。”

高拱是说过,宁可多给殷正茂军费,宁可殷正茂贪污,但只要能够收拾得了烂摊子,打个大胜仗,那就行了!

“所以,我上任以来,蓟镇的账本,一年一烧,这是首辅和如今的兵部尚书谭公全都默许的。”

如果不能打点好往来的牛鬼蛇神,尤其是某些御史,还有笼络下属,他这总兵就算有上层支持,能当得这么顺心?更不要说,他自己还要养家眷过日子,没有委屈自己吃糠咽菜的习惯。他不是俞大猷,做不到那样的廉洁奉公。

汪孚林不知道戚继光为何独独对自己说这个,若说是让他带话给汪道昆,却也不大像,毕竟以汪道昆和戚继光的交情,之前又来过蓟镇巡视,这些东西应该早就知道。他隐约觉得,好像和之前戚夫人王氏跑到自己这里来大闹了一场有关。尽管理应只有他们这几个当事者,但事后王氏有没有找戚继光继续大闹一场,这他就不知道了。但最难堪的一面给他知道了,戚继光既然不能灭口,看在汪道昆面子上,把他真正当成自己人也不奇怪。

“这次从喜峰口到潘家口,你那媳妇没有跟从随行,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戚继光突然问这个,汪孚林顿时觉得很纳闷。小北昨夜启程前夕的反应确实很奇怪,道是什么身体不大舒服。可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因为认识朱宗吉这位太医院国手,他对于自己夫妻俩的身体清楚得很,全都是好得能打老虎。而从京城启程之后,他在房事上也比较有节制,毕竟出门在外弄出个意外的孩子那就麻烦大了。所以,他早上启程时,思忖身边有沈家叔侄随行,又是跟着戚继光,就索性把碧竹和其他随从都留给了小北。

此刻,他猜测着戚继光问这话的缘由,佯装疑惑地说:“难道不是不太舒服?”

“我们到了喜峰口之后,打算启程去潘家口的前一天晚上,内子命人送信过来,说是打算返回登州。我们夫妻相见不如不见,她却希望小北能去送送她。虽说夫妻之间已经相敬如冰,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对你家媳妇说了一声,没想到她爽快答应了,甚至还对你说了个谎。想当初内子年轻的时候,也和你家那媳妇一样执拗而天真。”

听到戚继光如此回答,汪孚林忍不住愣了一愣。想想汪道昆同意小北跟着自己到蓟镇来,不无希望她劝一劝王氏的意思,可那天晚上和那位一品夫人打过交道后,他完全不觉得已经偏执到偏激的王氏是能够劝回来——当然,戚继光也不是没责任,要是和汪道昆那样,只因为要延续子嗣而纳一个妾,也许王氏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如今这样夫妻双方全都带着情绪分居两地,哪怕曾经有多深的感情,也肯定化成了乌有。

因此,他没有对戚继光托小北去做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可到傍晚回了喜峰口关城参将署,他还来不及去打探小北是否从三屯营回来了,就只见这里赫然一片乱哄哄的景象。戚继光面色登时冷峻了下来,可喜峰口参将沈端却不见踪影,还是之前沈端派给过汪孚林的一个亲兵匆匆赶来报信。

“大帅,是十几个充军的南人在军中与人械斗,伤了八九个。”

第五二八章南北之争

如果可以,喜峰口参将沈端恨不得自己之前没有善心大发,先派人把钟南风等三人从原本隶属的百人队中拎出来,打算好好训导一番后再借给汪孚林。

就因为他这个很寻常的举动,军中突然有传言大肆散布,说是这三人会被调为参将署的亲兵,到时候一定会向上头告状平日在军中百般受人欺凌。这下子,不少和钟南风有类似境遇的其他充军犯人就不像往日那般任凭欺压,而是在遭到凌辱时,还嘴甚至于还手,这一打就打出了大问题。

当沈端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何止所谓的只伤了八九个人,而是重伤八九个,轻伤二三十,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还没死人!而他固然因此暴跳如雷,心里又哪里不知道,归根结底,这并不是什么南人北人之间的冲突,而是原本的蓟镇军和浙军之间的矛盾。

在谭纶上任蓟镇之前,蓟镇兵马军纪涣散,不服编练,因此谭纶独木难支,上书把老部下戚继光调了过来,同时还把戚继光的嫡系浙军精锐,也就是俗称的戚家军给调来三千。这三千兵马一到蓟镇,就让原本的那些老兵油子知道了什么叫军纪。倾盆大雨中,这些人屹立如山纹丝不动。凭着这三千浙军对于军纪的绝对服从,以及强大的战力,戚继光成功立威,随即一面修筑长城,一面重新编练蓟镇兵马,一点一点慑服了那些老兵油子,几年间渐渐建立起了绝对的权威。

可三千浙军再加上后来的两千,作为戚继光的嫡系,除却之前重修蓟北长城时,他们也和蓟镇兵马一样劳作,其他时候,其中一部分分发到各大关城,但主力一直驻扎在三屯营这蓟镇总兵府所在之地,论功行赏常常都是头一份,久而久之长城各关口驻军自然有所怨言。

这份火气,没人敢出在蓟镇总兵戚继光的头上,也没办法宣泄到浙军头上,既如此,那些充军发配到蓟镇各大关口的浙人和南直隶人就倒了大霉。钟南风这样有些本事的,还不至于被欺负到最惨,而手无缚鸡之力又没人罩着的,几年里无声无息也不知道病死了多少!毕竟,充军犯人之中强横的早就半路逃亡了,而家里有钱的则会有人随行过来照顾,上下打点,只有无权无势更无钱的只能在此硬捱时日。

因此,哪怕这会儿才刚刚弹压下去这一场械斗,不少人还梗着脖子置辩,沈端仍是立刻厉声吩咐道:“所有参与械斗的人,给我带下去,一律捆打四十,而后枷号一个月。要是再有下一次,就按照激变军伍,又或者哗变律,从重处置!”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亲兵那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将军,大帅他们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端简直更加怒火高炽。这些捅娄子的家伙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挑选在戚继光就要回来的时候动手,简直是给他这个喜峰口参将脸上抹黑!他多年来兢兢业业在这喜峰口驻扎,从来没出过什么纰漏,如今麾下将卒偏偏在大帅巡视的节骨眼上闹事,这让大帅怎么看他?他恶狠狠地端详着下头那一张张脸,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好好整治磋磨这些该死的刺头,却不理会下头大声的解释又或者抗议,径直拂袖而去,只想着怎么对戚继光解释。

而作为此次军中械斗闹事的导火索,钟南风和两个浙军老卒两两对视一眼,却都觉得心头有些沉重。钟南风对汪孚林的心情很复杂,毕竟他曾被汪孚林反挟持过,前次又是汪孚林的缘故方才能够见到戚继光,再加上旧日兄弟全凭汪孚林才能过上好日子,潜意识中,他不禁希望汪孚林也能插手管一管今天的事情,至少让那些被充军到此的南人不至于再被人欺负。而他只是在心里想想,另两个浙军老卒就直接把话说出了口。

“钟老大,之前咱们俩被充军到喜峰口,若不是你照应,就连命都没了。我们兄弟俩身手只是略过得去,当初在南京就险些被一直当兄弟的何四坑了,差点就把胡部堂身后令名也给一块陷了进去,就我们这脑子根本想不出什么主意来。你能不能去求求那汪小官人,给喜峰口这边从军的南人找一条出路?”

“是啊是啊,钟大哥你帮帮忙,实在不行,帮我们引荐一下也行。他既然能够因为你的缘故带挈我们两兄弟,总应该是古道热肠的人。”说这话的汉子微微一顿,想起当初自己两人在南京时,还曾经和何四在背后议论过汪孚林及其伯父汪道昆,不禁有些惭愧,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和三哥可以一块去求他,这次的事情,毕竟也是从我们勾起的。”

钟南风觉得汪孚林虽是进士,又看似是戚继光带到喜峰口来的,但对于这样的军务肯定无从开口,但想想两人求的确实也在情在理,他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然而他们并不是沈端的正牌子亲兵,哪怕远远能够看到戚继光,离着却很远,根本不到可以说话的地步,只能在那干着急。

他们远远看到戚继光和沈端似乎说了什么,紧跟着,那位蓟镇总兵就和喜峰口参将一道,在众多亲兵的簇拥下往这边来。他们还没挤上前就被警戒的兵马给赶到了后面,又不敢随便大声呼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人从面前过去。就当钟南风和另两人满脸失望的时候,突然只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还以为你们也在那帮军中械斗的人里头,没想到这次倒聪明了。钟南风,你有长进啊!”

钟南风回头一看是汪孚林,和自己打过一场的沈有容也在,登时大喜。他顾不得这调侃,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所知道的内情全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一旁另两个浙军老卒也在那一个劲帮腔。在他们的解说下,汪孚林和沈家叔侄很快明白了此番械斗的内因所在。这下子,曾经和钟南风交过手的沈有容登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我和钟大叔打那一架的时候,一旁看热闹的那些人最初还在起哄打气,最后竟然在那骂你,原来是因为这个。”

而沈懋学则是叹了一口气:“东南倭乱平定,之前福建就曾经出过军中将卒扰民的事情,后来遣散安置更是非常草率,以至于昔日勇士散落民间不复当年之勇不说,甚至还被人当成是惹是生非的害群之马,没想到就连到了北边之后,也依旧不消停……说来说去,这次闹事,军中陋习固然可恨,但九边军纪积重难返,也可见一斑!”

汪孚林瞅了一眼钟南风和另两人,见他们对沈家叔侄的反应似乎不甚关心,三个人六双眼睛全都看着自己,早就听懂了刚刚那番弦外之音的他顿时有些无奈。怎么都当他是万能的?他这次到蓟镇只是来见识一下戚继光这位一代名将的,其他的他管不了也没打算管,尤其是如今的问题症结,沈懋学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戚继光恐怕都只能采取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和稀泥的方式,他能有什么办法?

戚继光是很难一碗水完全端平的,一方是跟随自己转战东南威名赫赫的浙军精锐,民间直呼戚家军而不名,另一方是蓟镇那些积重难返的老兵油子,但也在其指挥下,打败过那些野心勃勃的兀良哈人,战力颇为不凡,最好的结局当然是两边能够精诚合作,不分彼此,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地域分歧,戚继光总不可能把浙军全都给遣散回去,然后一心一意靠这些蓟镇兵马来打仗?

钟南风见汪孚林没做声,不禁有些焦急。可就在这时候,沈有容突然轻咦了一声:“叔父,汪公子,有些人朝我们围过来了!”

听到这话,原本聚在一块说话的众人环顾四周,果然就只见几十号人往自己这边围拢过来,后头更有人叫道:“弟兄们无辜要挨军棍,我们扣下这帮南人,然后去参将署门前请愿,请大帅出来主持公道,明辨是非,罢免了那个只会捧南人的沈端!”

见此情景,钟南风三人不假思索就要去拔刀,沈家叔侄和几个随从则谨慎一些,只是凝神戒备,汪孚林却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突然沉声喝道:“戚大帅都回来了,居然还有人想闹事?要是不怕掉脑袋,又或者甘心情愿被朝廷通缉,跑到鞑子那儿去舔臭脚,那就尽管上来窝里斗!”

他这话用足中气,声若洪钟,一时间几十个围上前来的人全都听到了,立刻有人犹豫不决了起来。可紧跟着,就有人嚷嚷道:“别听这些南狗的……”

“呸,南人北人全都是我大明的子民,谁在背后挑唆别人嚷嚷什么南狗,有胆子滚出来说话,别在那藏头露尾!”沈有容年轻气盛,不等那人说完就大叫道,“有本事撒在那些蒙古鞑子头上,冲着自己人下黑手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出来和我一对一,谁不敢谁就学狗叫!”

听到这话,再看到那原本气势汹汹的几十个人被自己和沈有容先后拿话一拦,不少人左顾右盼,显然有所分歧,汪孚林顿时笑出声来。这沈有容真是宣城沈氏书香门第的嫡系子弟?可市井习气很重啊,实在有趣!

想归想,可此刻最重要的是平息事态。眼看这几十号人骑虎难下,他便笑吟吟地指着沈懋学说道:“这位沈先生乃是举人,声名连首辅大人都听说过的名士,戚大帅礼遇非常。至于我呢,是戚大帅好友的晚辈。你们既然要求公道,我二人可以去听你们说个够,如若真有道理,我们陪你们去参将署,保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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