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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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3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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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竹知道汪孚林这位主人素来慷慨大方,脆生生应下,便连忙去通知了上下人等。至于那个在一家小食肆中以一桌菜赢得小北的赞赏,之后被一个月二十两银子高薪聘回来的厨子芮大年,更是摩拳擦掌预备大展身手。他之前所在的那家食肆虽有名,却主要是面对中下层民众的,万万没想到那位出手阔绰的少奶奶竟然会如此赏识他这般平民手艺。

那时候,对方在挖墙脚的时候就直截了当地说:“那些摆盘精致一看就高大上的,偶尔吃一顿还行,可要是天天吃,绝对就不如家常的让人停不下筷子。就是你了,你放心,就算回头我们在京城住不长久,也一定给你找个好下家,不会让你这好手艺埋没了。”

这天晚饭时分,当芮大年先把外头随从门房这边的一桌菜给预备好了,然后精心烹制了一道道菜肴,眼看这些流水一般送进了内院,他就开始有些不确定地在外院来来回回踱步,搓着手等待里头反应,大冷天的竟是熬出一身汗。可越是这样等,里头越是半点回音也没有,他不禁急躁了起来。倒是汪道昆早就安排好的那个徽菜厨子站在厨房门口,笑呵呵地说:“没音信就是好消息,要是主人家尝着不好,气性不好的人说不定端着盘子就出来砸人了。”

“黄老哥你就别笑话我了。”芮大年之前又怕惹毛了同行,又怕自己被人比下去,这其中分寸拿捏得很是吃力。更何况,他之前从对方口中得知,此间主人汪孚林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还是当朝兵部侍郎的侄儿,这种官宦子弟,久居外城的他从来就没接触过,尽管那位少奶奶看样子很和气,却不知道真正的正主儿脾气如何,毕竟那才是他接下来这段日子的衣食父母。可惜他之前忙着指导人家砌烤鸭炉子,这位汪公子回来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打照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里头有脚步声传来,急忙扭头一看,却发现是个一身青衫嘴角含笑的少年。他吃不准对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连忙迎上前去,可还不等他说话,那少年就笑了起来。

“芮师傅果然好手艺,这二十两银子内子花得不亏。今天这些菜都很好,我就等着你日后开炉之后的第一只烤鸭了。那时候少不得请了伯父叔父他们同来,一块品鉴你的手艺。”

听到汪孚林这么说,芮大年一下子就醒悟到,眼前的竟然就是此间主人,登时又高兴又熨帖。从前在食肆里头做厨子的时候,偶尔也有吃惯了大厨手艺的公子哥要品尝点底层的小菜,那时候随从趾高气昂拿着一二两银子过来打赏,仿佛这就是天大的恩赐,可主人家亲自出来表示认可,这无疑让他觉得自己很受重视。而汪孚林那后半截话则更加非同小可,若是能博得一个赞字,他日后的生活哪里还用担心?

他慌忙拱手连连谦逊,却只见汪孚林搀扶了他之后,又笑着对厨房门口的徽菜厨子黄兴宝点了点头。

“虽说家里就这么几口人,论理用不了两个厨子,但我对二位说句实话,我这人没什么别的嗜好,唯独好口舌之欲,所以家乡菜难忘,京菜更是第一次尝便颇对胃口,所以你们只管定定心心做事。另外,黄师傅应该知道,我之前从徽州来,带了两罐子腌辣椒。我和内子都很爱辣味食物,有些菜你们恐怕之前都不大熟悉,没做过,但却是我的心头所好……”

当汪孚林毫不在意地进了厨房,就着剩下的材料,把什么君子远庖厨的圣人之言给丢在一边,随随便便做了个辣炒鸡杂,麻婆豆腐,随即让两位厨子尝了尝味道,告诉他们也不妨琢磨琢磨如何做这种菜色的时候,两个大师傅全都有些傻眼了。直到把这位少年举人给送出厨房,他们才不由得面面相觑。嘴里辛辣的口感到这时候还在折磨他们的味蕾,虽说很不习惯,但主人要吃,他们就得做!

唯独一道难题是,汪孚林特意提醒,罐子里的辣椒有限,新鲜的辣椒一时半会也种不出来,让他们千万别浪费了食材!可怜他们从前都没接触过辣椒这种食材,接下来的发挥可就要难煞人了!

突然,芮大年瞥见桌板上还有两枚亮晶晶的东西,过去一看,这才发现是两枚铸造得极其精致的银钱。他连忙拿了送到黄兴宝面前,有些迟疑地问道:“黄老哥,这是……”

“小官人的赏钱倒有意思。”黄兴宝笑着拿了一枚,随即说道,“不妨藏着,过年的时候给孩子当压岁钱。这应该是官铸之后从宫里流出来的,不多见。”

芮大年登时喜出望外,可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竟是连谢都还没谢一声。”

“以后有的是机会。”黄兴宝在京城也不知道给多少徽商豪门子弟做过事,其中也有平易近人的,只不过像汪孚林这样自陈吃货的却还是头一回碰见。他笑嘻嘻地把东西揣进怀里,随即一本正经地说,“芮师傅,之后咱们可要努力了。别看这宅子小小的,今后说不定有的是达官贵人赏光!”

虽说今天被将了一军,但回家之后却得到了一个惊喜,一顿晚饭吃得舒心惬意。祭祀完这座最贪婪的五脏庙,汪孚林总算恢复了心情。对小北解释今天去见张居正那趟经历时,他一如既往说得跌宕起伏犹如说书,直把严妈妈和碧竹都逗得乐了。而小北当初还见过张四维长子张泰徵,此时就忍不住皱眉问道:“你说那个张四维一下子就猜出了你是今科举人,会不会他根本早就知道?”

“嗯,确实有这个可能。”汪孚林原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当下摩挲着唇上那点微茸,若有所思地说,“可我于京城不过是一个新来的过客,如果不是张泰徵多嘴,那么另外一个可能性就很大了。比如说,之前冲着帅嘉谟来的那些人,我不是觉得不太像徽州其他五县反对均平夏税丝绢的人吗?那么,是否可能是想要搅浑水的其他势力,比如说,出自晋商豪门的张四维?”

汪孚林见小北瞪大了眼睛,而严妈妈和碧竹就更加惊愕莫名,他也知道自己这脑洞开得很不小,大概是因为张四维在张居正死后对张家的手段太阴毒了,所以他今天一旦偶遇了人家就当那是幕后黑手。他自嘲地挠了挠头,随即笑了笑说:“不过也没必要穷究了,反正咱们那位首辅大人已经发话,把帅嘉谟送回去,下任徽州知府绝对不敢不接他的状子,徽州的事情就放在徽州了。”

“但要启程至少要开春之后,大冷天的上路,他只剩半条命了,路上再去掉半条命怎么办?”小北见汪孚林对自己这建议全无异议,她心里自然很高兴,当下又笑道,“对了,你下午前脚刚走,程乃轩就跑来了,埋怨你居然不去许家,害得他被一群翰林考问得汗流浃背。我就对他说,你应付翰林算什么,你的好兄弟应付当朝首辅大人去了,他那会儿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走的时候还说回头定要来问你感想。”

“他还问我感想?我倒想问他,张四维什么时候从许家走的。难得的休沐日,去了许家又去张家,他好勤快的腿。”

第四九六章火锅炉畔话官商

然而,程乃轩还真的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就跑来问感想了,顺便带着妻子许大小姐一起。当发现明厅里头摆了四方桌子,支起了紫铜火锅,然后一盘盘新鲜蔬菜,蘑菇,再加上鲜红的手切牛肉,手切羊肉放在那里,他就如同饿了很多顿一般,眼睛里直接冒出了绿光。不请自来的他手脚麻利地去搬了两张椅子,先一张请许大小姐坐了,然后就是一张搁在自己屁股底下,一坐就嚷嚷了起来。

“见者有份,我进京之后还没吃饱过呢!”他说完这话,生怕妻子误会,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岳父岳母眼皮子底下,我总得矜持些,不像和双木在一起时能够放得开。”

即使是婚后,许大小姐依旧不脱羞涩的性子,这会儿还是小北白了程乃轩一眼,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着,她这才用比蚊子还轻的声音说道:“爹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很清苦,每日虽还不至于只是白菜豆腐,可也少见荤腥。相公又是见到爹就一句话不敢多说,所以……”

程乃轩,你这家伙也有今天啊!

汪孚林又好气又好笑,见程乃轩只是讪讪一笑,就立刻毫不客气地出去让人添碗筷,等人回来,他就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岳父从前那么过日子,是俭省,可你这个女婿都来了借住在他家里,你要是还让他过这日子,不怕人家说你抠门不孝?别的不说,你住着你岳父的房子,掏腰包负责开销这总是天经地义的吧?不说每天山珍海味,可肥鸡大鸭子还不是任你选择?再请个好厨子放在家里,只说体恤天气寒冷岳父年纪大了,谁敢说你?”

程乃轩何尝没想过,可只要往岳父面前一站,他这些话就全都如同冰雪一般消散了。此时此刻,碗筷和调料碟子都送了进来,眼看锅里的水已经滚了,有些气苦的他捞起几片羊肉迅速一涮,放在酱料碟子一蘸入口之后,他方才无奈地说道:“你以为我是你啊,你那岳父就和你爹似的,任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还是婚后第一次见老丈人,总有些战战兢兢的。蓉儿你别往心里去,当女婿的能当到双木这份上的就少有,我可不敢学他!”

许大小姐轻轻嗯了一声,没驳斥,也没赞成,可小北却和她嘀嘀咕咕咬起了耳朵,自然是劝说她按照自家相公刚刚的建议去做。两对小夫妻如此闹腾片刻,自然还是先赶紧吃起了热气腾腾的涮锅子。等混了个半饱,程乃轩这才开始饶有兴致地询问汪孚林,昨日见张居正的感想,当听说张四维也去了,他忍不住讶异地说道:“翰林院掌院张学士?他昨天从许家出去的时候,就是中午过后大约未时了,居然又去了首辅家碰到了你?”

想起汪孚林之前还对自己推辞说什么不伺候翰林院那些大爷们,不想当花魁,他便幸灾乐祸地笑道:“所以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都跑去首辅大人家里了,可还是免不了要撞见这位张学士,足可见真是有缘啊。”

汪孚林懒得理会程乃轩那取笑,若有所思涮了两片羊肉慢慢品尝,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自己之前在张府碰到张四维的时间,确定其是出了许家立刻去了张府,便突然看着程乃轩问道:“昨天张四维去你家的时候,有没有特别问你什么?”

“问我什么?他可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比我岳父品级都高了一大截,总共就和我说了没两句话。我想想,问了我是独自上京,还是结伴上京,我好心吧,自然少不得提了你几句,又说你是松明山汪氏子弟。然后他就问了一句,是不是兵部汪侍郎的侄儿。这就完了,他后来就没问过我什么话了。”

如果说之前汪孚林只是怀疑,那么听过程乃轩这番话后,他就真正对张四维的反常起了不小的疑心。程乃轩对他的纳闷有些奇怪,还是小北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并不反对让好友知道某些关节,便简略地介绍了一下汪孚林抵达京城这几天的事情。结果,程大公子再也顾不上吃了,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说一声,真不够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又不是离开十万八千里,就在这京城,你也不叫上我!”

“又不是打架,人多势众就能赢。”汪孚林拿起筷子捞了一大堆肉片往程乃轩碗里一塞,这才开口说道,“就凭你刚刚说的这消息,就帮上大忙了!”

程乃轩这才悻悻坐下,一股脑儿塞了满嘴的涮羊肉,可还没吞下去就听到后半截话,一下子愣在了那儿。他又不是傻子,脑袋也灵活得很,一下子就想到了某种关节。好容易吞咽下了这堆东西,他一把放下筷子就问道:“你是怀疑张四维?不会吧,他是山西蒲州人,没事管我们徽州府那点闲事干什么?再说了,他就是在翰林院和詹事府这种清贵地方任官,掺和这种赋役之争干什么?”

“可张四维不单纯是张四维,他家中是顶尖的晋商,而他那个督理京营的舅舅王崇古也出自顶尖的晋商之家。”汪孚林当然不会说,张四维在张居正死后便官居首辅,如果不是某人倒霉地遇上了和张居正同样的丁忧,而且丁忧期间家里至亲死了一堆人,最后连自己都死了,只怕明史就要改写。见程乃轩还是不太明白,他自己也尚未完全想通,便索性岔开了话题。

“总而言之,反正是查不出来的事,再说都已经捅了天了,首辅大人心里有数,我们就少操这闲心,吃涮锅子来得正经!对了,回头那前头炉子砌好,记得带着嫂子一块来吃烤鸭,你岳父若肯来赏光也同样欢迎……”

小小的汪家正在那涮火锅的时候,西城石驸马街上的一座宅邸中,舅甥两人也同样在涮火锅。作为山西人,对于这种热气腾腾的吃法,他们全都颇为喜爱,但现如今两人面对面坐着,紫铜锅子里汤底正上下翻滚,一片片羊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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