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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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3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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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和阿才便大叫一声冲上前来。

当初被这两个家伙从徽州一直挟持到镇江府的高资镇,这笔账汪孚林至今还记在心里。此时此刻,他忘了身后还有吕光午这个大高手压阵,几乎是本能地拔出了腰边长剑,当握住剑柄的刹那,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这可是当年胡宗宪督战时用过的……再放几十年,可就算是传家宝了!

尽管磕坏这样的传家宝可谓是暴殄天物,可眼下他却没有任何犹豫,脚下似缓实疾地踏出去一步,却是用了当初何心隐最初教他的一剑刺目。

何心隐这位学术和剑术上的双料大宗师也许因为那次教的是速成,所以从如何向对方的眼睛反射阳光,到撩阴剑这种极其没风度的招法,再到背后突然亮剑刺人咽喉这样的高难度招式,总之刁钻阴狠,没有一招堂堂正正的。就比如一剑刺目,并不是真的让你刺瞎人眼,而是因为人眼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利器攻击时,大多数人都会本能地出现微妙反应,有人会收缩瞳孔,有人会忍不住闭眼,还有人会因此动作失衡,只有真正久经战阵的才会做出正确反应。

而在突然交手的第一招用这个,更是往往可能收到奇效!用汪孚林背地里对小北吐槽时的话来说,何心隐教剑法还常常附带大段心理分析,就跟其是王氏心学泰州学派出身一样,其剑法干脆叫何氏心剑算了!

而汪孚林这先声夺人的一剑果然大大出乎阿旺和阿才的预料。毕竟,之前被挟持的那一路上,汪孚林表现得淡定归淡定,可带着一把剑的他完完全全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和传闻中在县衙中手刃巨盗毫不相符,所以他们只以为那是叶钧耀给准女婿脸上贴金。故而此刻出手拦阻,他们想到了吕光午可能会出手的救援,却完全没想到汪孚林竟然会暴起反击。

尤其是直面那骤然一剑刺目的阿才,无论是手脚动作还是反应,全都慢了一拍都不止。直到那迎面而来的剑尖突然转向,以一个想不到的角度直接刺中了手腕的时候,他方才猛地惊醒,可手中却因为吃痛不住,棍棒一下子掉落在地。下一刻,他就只见阿旺已经被吕光午打落兵器踉跄倒地,一时间顿时绝望了起来,竟是双膝一软跪坐在了还湿淋淋的地面上。

“老爷都已经不在了,你们还想怎样!大不了我们哥俩把命赔给你,求求你们放过少爷!”

汪孚林担心困兽犹斗,一剑奏效后就立刻退到了吕光午身后。这两个一直都是邵芳的左膀右臂,却依旧还留在这里,刚刚一言不合就开打,如今又突然如此求饶,显然邵芳在束手就擒前吩咐他们留下照看尚在稚龄的儿子。他哂然一笑,随手回剑归鞘。

“吕公子和我还不至于那么卑劣,跑来为难一个三岁幼童。这是你家老爷的书信,他同意用五千两银子的价格把一万石粮食卖给我。”

看到汪孚林信手把一封信递过来,阿才顿时愣在了当场。等到他不可置信地取出信笺扫了一眼,认出那寥寥几行字确实是邵芳笔迹,他在慌忙爬起身拿去给阿旺看的同时,心里却也天人交战了起来。

若在平时,这个价钱自然算是非常公道,可如今是淮扬水灾,粮价飞涨,这显然就不一样了。可在邵家遭到灭顶之灾的当下,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在两三息的考虑之后,阿才和阿旺对视一眼,最终齐齐下定了决心。

第四四四章斩草除根

这年头大户人家的粮仓,出于安全考虑,大多都会选择放在城内,邵家的粮仓,也同样建造在邵府隔壁,占地面积不逊于邵府,平日众多家丁看守,防火防盗全都极其齐备。然而,邵芳骤然下狱,风光一时的邵家哪里还像平日那样是丹阳城内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家丁也好,寄人篱下的江湖豪雄也罢,大多逃了个干净。

若非此次前来抓人的乃是顶着卫所的招牌,实则是戚家军精锐,这些人临走之前一定会趁机大捞一票,可即便严防死守,邵家也损失了不少金银财物。

好在粮食这种粗笨且不值钱的东西,并不是裹挟财物的首选,所以当汪孚林和吕光午在阿才和阿旺的引路下,带着几个兵卒来到粮仓时,看到一个个粮仓中那些堆成小山的谷子,好歹也是徽州大粮商之一的汪孚林自然觉得颇为振奋。远水救不了近火,尽管叶明月和小北已经在回徽州的路上,也许能组织粮商往淮扬运粮,可终究不止十天半个月。有邵家这一万石粮食,就可以解决最初的燃眉之急。

毕竟,扬州城内只是进水,粮库还在,问题就在于城外那些乡镇之前提早开镰打下来的粮食能保住几成。再有就是一部分双季稻田能否赶上第二季的播种。否则下半年的粮价,只怕就是天价。

尽管汪孚林之前已经挑明并不是为了邵仪来的,但邵芳骤陷囹圄,见汪孚林面对满仓粮食露出了喜色,阿旺忍不住讽刺道:“一万石粮食就在这里,做生意讲的是钱货两讫,钱呢?”

“定金一百两黄金在吕公子那儿。”汪孚林见吕光午拍了拍随身包袱,邵芳这两个伴当神情稍稍一松,他便继续说道,“至于剩下的,我身上倒是带着扬州那几个盐商托付的银票,但因为这是盐商和金银铺开出的票子,要去扬州方才能够兑换。”

“我们眼下是笼中之鸟,你看我们是能去扬州的人吗?”阿才登时神色一冷,想起汪孚林借由花魁大会狠狠敲了邵芳一笔的往事,“你要赖账就明说!”

“你们信不过也无妨,粮食要清运,需要船,需要人手,趁着起运这功夫,我去一趟常州府见一见沈公子,让他随我们去一趟扬州,想来你们总应该信得过这位姑爷吧?”

见汪孚林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还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阿旺和阿才不禁都生出了一丝喜意。自从邵芳和沈应奎翁婿闹翻之后,沈应奎就没有再来过丹阳,而这次的变故来得极其突然,他们因为被托付了邵仪这邵家的唯一骨血,也不敢轻易离开,等到想起应该走一个去给沈应奎报信的时候,已经都出不去了。所以他们完全不知道,走脱的江湖豪雄以及家丁被抓住了大部分,如今丹阳县衙的大牢和班房被塞得满满当当,正由张佳胤的得力师爷亲自审讯。

“好,那我们就信你一次!”

丹阳就在运河边上,倘若之前运河尚未满溢,那么通过运河水路送粮食到扬州,是一段最方便不过的路程。然而如今淮扬段运河满溢,运粮就成了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更要命的是人手。然而,汪孚林和吕光午毕竟曾经在丹阳逗留过一段时间,更结识了牛四这个昔日的机霸,眼下邵家一倒,邵氏机坊登时关门,无数机工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工作,所以他们找到牛四一说,这位就立刻一拍胸脯揽下了此事,须臾就组织起了上百名闲散没事干的机工。

而出于运力以及稳妥考虑,从丹阳到镇江府丹徒直到过长江这一段,仍然走运河水路,等过江之后再看淮扬水患的情况,决定是从陆路还是水路转运。正因为如此,考虑到逃灾的流民可能会见到粮船粮车生出异心,即便知道沈应奎应该更信服吕光午,可汪孚林还是把押运这档子事托付给了吕光午,自己则准备在第二天前往百余里之外的常州见沈应奎。

然而,次日一早他还来不及上路,昨日领他们进了邵府的那个戚家军兵卒就匆匆找到了客栈。昨日谈妥了一万石粮食的事情之后,汪孚林厚厚打赏了随行的几个戚家军兵卒,对于在门口看守的其他人,他则是吩咐丹阳阁送了丰盛的饭菜过去,也算是小小的拉拢。而投桃报李,这会儿就有人给他送来了一个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消息。

“汪小官人,镇江府衙张巡抚那边命人送来口信,邵芳妖言惑众,当立时正法以平民心,今日就行刑,故而百户差我特意前来知会一声。对了,邵芳那两个此前在海捕文书上的伴当,之前张巡抚一时不察遗漏,今早也要一并押送过去,明正典刑。”

昨天才刚抓的人,今天就要杀,而且还是连那阿旺和阿才两人也一块杀?

要说邵芳主仆三人死有余辜,丝毫不值得同情,可汪孚林丝毫不相信单单张佳胤一个应天巡抚会如此杀伐果断,不消说,这必然是京师张居正和冯保的意思。事到如今,这对内外相的联盟当然不会害怕区区一个邵芳可能翻盘,而只不过是杀鸡儆猴,敲打告诫日后那些处江湖之远却仍不忘权谋的山野闲人,不要再搞那些鬼鬼祟祟的名堂。相形之下,三颗人头落地,于大人物来说不过是小事。

昨夜吕光午宿在牛四那边,汪孚林只得一人,一瞬间的震惊过后,他便仿若无事地谢了对方一声,谁料那兵卒却并未就此告辞,而是四下一看,又凑近两步,低声说道:“小官人昨天不是还出了一百两黄金的定金,这笔钱百户已经命人扣下来了,随时可以还给小官人。”

想当初戚家军打倭寇的时候,军纪确实颇为森严,但后来到福建就大不如从前了,等这精锐的一小撮人再调到蓟镇,作为重练蓟镇军的中坚,主帅戚继光尚且明里冠冕堂皇,暗地有所揩油,更何况下头亲兵?毕竟,朝廷给这些战场搏命军人的粮饷,完全对不起他们脑袋提在手里的风险。

汪孚林自知不能对这些军人的品行要求太高,沉吟片刻就笑着说道:“既然邵家人没福气,钱又不是我的,我就借花献佛,各位军爷拿去分了吧。”

那军士原本想着汪孚林之前对他们出手大方,又打赏钱,又送好酒菜,再加上汪孚林根脚硬,其伯父汪道昆乃是戚继光在文官中少有的好友知己之一,故而上头百户都知道不要因为区区百两黄金得罪了人,他就更不会贪心了。如今听到这样的好事,他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随即是一阵狂喜,推辞了一阵之后,这才答应了下来。因为得到了这样的好处,通风报信的他自然不吝再多提供一点消息。

“我倒是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小官人。邵芳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留下,交托给一个家生子婢女照拂。上头的意思恐怕是……”

见人横掌下切,汪孚林立刻醒悟到那是斩草除根的手势。邵芳主仆三人固然咎由自取,可一个三岁稚子碍着谁了,需要如此辣手?他知道凭借刚刚建立起的这一丁点人情,不可能请这些戚家军的将卒做些什么,干脆就长叹了一声:“善恶到头终有报,邵家也是咎由自取!既然如此,可有谈及如何处置邵家财产的事?”

“自然是抄没入官。”那军士连那么大的消息都泄露了出去,这种小事当然不会隐瞒,“张巡抚已经派了亲信过来造册登记。当然,那一万石粮食并不在其中,横竖也是为了赈济淮扬灾民,和那些田产房产金银绢帛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再加上当初邵芳也算知情识趣,把交易文书上的时间提前一日,那时候他还未落网,就算官府也不能拦阻这种正当交易。当然,张巡抚密奏上去的时候,少不得会解释清楚。”

怪不得人说是破家县令,灭门令尹,邵芳曾经何等威风,可如今一朝失势,自己主仆三人性命搭进去不算,儿子还要受株连,所有财产都要抄没,盖因邵家得罪的乃是这天下除却皇帝和两宫皇太后之外最有权势的人物,又或者说,在现在这种时局下,张居正和冯保的组合根本就可以操纵皇家!

谢过那军士的解释和提醒,汪孚林再不耽误,立刻匆匆上路。此行到常州府武进总共不过百多里,官道上快马疾驰一日可达。尽管他只孤身一人,拒绝了吕光午借他的伴当,但他自带干粮饮水,休息时又不和人在一处,一路上顺顺当当,傍晚时分就进了常州府治武进城。头一次来到此地,他打听沈应奎家在何处却没费太大力气。毕竟,作为常州府学生的沈应奎膂力出众,豪侠仗义,又和常州府衙苏推官交好,名气大得很。

当他请人通报进去之后不多久,沈应奎竟是跟着那门房亲自出来了,一见他就笑问道:“汪贤弟真是有心,这是特意来常州看我的?”

汪孚林盯着沈应奎看了好一会儿,见其言行举止颇为轻松,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确实是特意来见沈兄你的,进屋说话吧!”

第四四五章不在场证明

武进沈家并不像丹阳邵家那样富丽堂皇庭院深深。沈应奎的父母在他成婚后不久就过世了,也没有什么叔伯兄弟。三进院子中,最里头一进是沈应奎的妻子邵氏以及一儿一女居住,第二进是沈应奎的书房,两边的厢房中则是收藏了他多年积攒的各种兵器,中间的大院子就算是演武场。最前头的正堂是正式见客的地方,两侧廊房和大门两侧的倒坐屋是给男仆住的。

一整个家里,总共只有外院一个门房,顺带负责前院洒扫,一个厨子以及一个书童,内院两个丫头,一个乳母,算是江南一带殷实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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