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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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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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稽古那是最注重礼法的人,本来还觉得阿莹为兄诉冤颇为勇敢,可听汪孚林说到这里,他不禁细细往其身上看去,一眼就发现她果然在这种时候还薄施粉黛,手腕上还戴着一个黄澄澄的金镯子。无论是赤金还是鎏金,可显见这种为兄服丧,又是上公堂的时候,真正悲痛欲绝的妹子还能记得这些?见其满脸惊惶,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他却听见汪孚林又开了口。

“我只觉得,一面为兄长鸣不平,一面却在灵堂上如此做派,实在有些不寻常,就让人打听了一下。原来,田家母女乃是嫡亲母女,死去的田家子今年刚刚十六岁,却是田姑娘伯父之子过继膝下,在家中被田母朝打慕骂,做牛做马,动辄以去衙门告忤逆为胁,逼其多拿银子回来。此次田氏子之所以会前去应募械斗,正是因为田母以为女儿置办嫁妆为名,又勒令索要十两银子,因此田氏子虽瘦弱,却还是硬着头皮去应募了。”

“你胡说!没有这回事!”阿莹终于慌乱了起来,声音一时更加尖厉,“雷青天,分明是他们欺凌我等贫苦……”

“雷侍御,田家母女在新安街也算是有些名气,据说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出入她们家中,若不信请尽管前去访查。”

汪孚林说到这里,发现雷稽古看阿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怜悯和激赏,而是深深的嫌恶,他方才拱了拱手,岔开了话题:“此次械斗之惨烈,确实要严加惩处,然而,如何让深刻的教训成为日后的警钟,却不是光严惩两个字就够了。”

“就是如此!”周县尊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了,当即慨然说道:“此次械斗事发之后,本县曾经令县衙快班诸多捕快,以及刑名马师爷亲自下去查访当初械斗的详细情形,内中十数名尤其凶暴者已经记录在册,当枷号示众,而后依法论处!至于徽帮和洞庭商帮,本县判处各输银五百两,在汉口镇上修路桥,以惠及此前受惊吓的百姓。此外,所有人等轮流清扫汉口镇各街道,总计一年。所有人等为死伤者披麻戴孝,以示哀悼……”

周县尊张口就是一连串判语,恰是条理清晰,思路明确,就在雷稽古觉得处置太轻时,就只见这位汉阳县令猛地又砸下了惊堂木。

“然则这一切的基础,全都在那挑唆者!如若挑唆者确实存在,就如此问决,否则一切都是空的。”

说到这里,周县尊却突然看着雷稽古说:“今次事情发生在汉口镇,雷侍御可要和本县一同去一趟汉口镇?一来继续审理这桩大案,二来也可便于雷侍御仔细访查,如此方可不听片面之词!”

雷稽古此刻却看着突然蹦出来的汪孚林,隔了许久,他才惜字如金地说道:“好。”

第三六零章雷厉风行

汉阳县衙门前,当洞庭商帮一行人进去不多久,秦班头突然带着快班一群正役副役匆匆出动,邵芳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然而,他毕竟不是本地人,来的时间虽说不短了,可大多数时候都在武昌府和汉口镇,在如今早已没有从前那般地位的汉阳城中并没有投注多少心力,县衙的三班六房就更谈不上有什么了解了。而且,县衙门前的门子突然再没有传里头大堂上的消息,这也让他有些警惕,想了想便决定让一个随从跟那帮经制役去汉口镇看个究竟。

然而,这边厢人刚走大约两刻钟功夫,衙门里头却传来了一阵骚动。不消一会儿,一个一身黑的皂隶快步出来,扯开嗓门叫道:“县尊有令,这桩案子牵涉广大,接下来到汉口镇上继续审理,湖广巡按御史雷侍御也将随行监理!”

这一次,邵芳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头了。他想都不想带着随从立刻就走,当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挤出县前街之后,后头已经有鸣锣开道的声音,分明里头的人已经出来了。此时,那个跟了他几十年的随从便牵马上前,低声问道:“邵爷,我们先回武昌府上的客栈?”

“不,先等等。”

邵芳摇了摇头,等到在路边看了片刻,发现出来的竟然不是四人抬的轿子,不论周县尊,还是雷稽古,竟然全都是骑马,而徽帮和洞庭商帮亦都是骑马而行,他心里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就更深了。沉吟好一会儿,自忖见惯了风雨的他还是艺高人胆大,最终沉声说道:“跟在那些看热闹的人后面,去汉口镇!”

主管汉口镇的汉阳县令来了,巡按湖广的监察御史来了,一时间,汉口镇上赫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哪怕那些之前看着徽帮和洞庭商帮斗得如火如荼,暗地里幸灾乐祸的其他商帮,此刻也是上头一连串命令发给下头,吩咐约束手下,免得在官府人士的眼皮子底下捅出什么篓子。

而周县尊最担心的便是秦班头此行扑空,因此,刚到汉口镇不多久,差役便匆匆过来报说,掮客风六已经抓到,他登时如释重负。待转头往汪孚林看去时,却发现这位自己前门馆先生的独子正被雷稽古问东问西。他自己是品尝过雷瘟神那犀利语如刀的,忍不住替汪孚林捏了一把汗。但这会儿结案最重要,他也只能暂且不管汪孚林的处境,当即沉声说道:“既如此,就借用洞庭商帮的洞庭会馆,本县和雷侍御一同审问此人!”

汪孚林这一路上方才真正体会到,能够让贪官闻风丧胆全都称之为瘟神,百姓却感恩戴德称之为青天的雷稽古,到底有多难缠。雷稽古一直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探问他的底细,也许是法官当惯了,审问的语气到没有,可诱供的趋势很明显。偏偏他还不能对这位高拱的爱将太过分,毕竟高拱现如今还是首辅又没下台,更何况雷稽古不靠高拱说不定也能够继续立足。因此,他只能耐心应付,用心敷衍,装傻卖萌各种招数全都用上,这才支撑到了洞庭会馆。

他长舒了一口气暗道终于解放了,可雷稽古背手跟着周县尊踏入洞庭会馆的时候,何尝不在暗自称量汪孚林的滑头?不过,他须臾就顾不上汪孚林此来到底是不是汪道昆的意思,究其根本是什么目的,他就完全被正事给吸引了注意力。

却原来,此时此刻土生土长的宝庆府邵阳人风六被人押着一跪,继而磕头如捣蒜地说,自己也是听了旁人挑唆方才给人出的主意。听到这一个个家伙全都把事情推在别人头上,这位以断案如神,秉公无私出名的铁面瘟神终于忍不住了。

“谁挑唆的你?给的你什么代价?此人如今身在何处,你言说是他挑唆你,又有什么证据?所有种种,全都给本宪从实招来!”

雷稽古之前几乎一直都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开过口,此时一发威,那风六一想到雷青天的绝大名声,再接触到那仿佛如同利箭一般的目光,登时瑟瑟发抖,好半晌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那人我不认识,但肯定不是本地人,抄着东南口音,和徽州人也不一样。此人给了我十两银子,教唆了我一番话,让我找个洞庭商帮中说得上话的商人,把这事提出来。小的那十两银子还没用过,是一锭官银,其他的证据小人也拿不出来,可小人所言都是真的!”

听到这里,刚刚在大堂上挨了十小板,屁股疼得几乎没法入座的矮胖商人顿时怒从心头起,一下子扑上前去,恶狠狠地掐住了风六的脖子:“老子把你当成个能说话的人,你竟敢这样骗老子?老子掐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两人正扭打在一起,雷稽古却丝毫不管他们,突然开口吩咐道:“之前那田氏女何在?”

厮打中的两人一愣神,周县尊却没有任何犹疑,立时让人传话。等到阿莹躲躲闪闪上堂,就只听雷稽古直截了当地质问道:“此前可是有人挑唆你去寻汪孚林主持公道,可是有人挑唆你当堂追真凶?”不等阿莹开口承认或否认,他又厉声补充了一句,“只凭你母亲苛待嗣子,你于嗣兄孝期不敬,再加上行为不检,有违妇道,本宪便可以正风气之名痛责你母女二人,快给本宪从实招来!”

阿莹平日里仗着母亲的彪悍跋扈,仗着自己承袭自母亲的厉害嘴皮子,再加上人长得俏丽,旁人总不能和她这小女子计较,四邻八舍更人人都要让她三分。没曾想汪孚林不理会她的秀丽姿容也就罢了,雷稽古更是如此疾言厉色!她情不自禁地躲闪了一下那目光,这才低声说道:“来找我的也是一个东南口音官话的人,其实之前……之前告诉我汪小官人正住在哪家客栈的人,也正是那个人,可我就见过他两次,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至于收人银子的事,她却是咬紧牙关闭口不提。

可有风六坦陈收人银子在前,雷稽古怎会猜不出此节,一时对这对田家母女的为人越发不齿。可是,单凭这样的陈堂证供,实在还不够,他不由得眉头紧皱,偏偏就在这时候,堂上传来了一个声音:“新安会馆之中,多有熟练掌握东南各地口音的人,何妨让他们过来,让证人分辨一下?”

说话的是鲍二老爷,但他那看向汪孚林的眼神,却暴露出了真正出这主意的人。但不论如何,这都至少是一条线索,当下周县尊故意用征询的目光看了一眼雷稽古,见其微微颔首,他就立时吩咐鲍二老爷亲自去新安会馆请人。这一来一回,约摸是两刻钟功夫,随同而来的却整整有七个人,显然,鲍二老爷是有备无患,把精通东南各地方言的人全都给请了过来。

一时间,就只听公堂之上,带着各种方言口音的官话此起彼伏响起,但风六也好,阿莹也好,每每都是摇头表示否定。如是也不知道试了十几二十种,就当周县尊也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雷稽古突然敏锐地注意到,刚刚换上来的一个汉子说出两句话之后,风六和阿莹的脸色都有少许变化。还不等他开口询问,风六就立刻大声说道:“就是这个,就是带点这腔调的官话。”

“应该没错。”阿莹见雷稽古那仿佛能在人身上剜块肉下来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慌忙也点了点头,“确实和这位说话的调子很像。”

虽说是被鲍二老爷强拉过来作证的,但那说话的人见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还是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这是带着丹阳口音的官话!”

果然是丹阳!

汪孚林之前没这么干,是因为他不想打草惊蛇,无论风六还是阿莹,早动都容易出问题,因此只能拖到现在这关头来确证。事实证明,会捣腾的人到哪里都会捣腾。要怪只能怪邵芳太过托大,竟然会在鲍二老爷派去盯梢的人面前吐露真实身份。否则,谁能想到他?

鲍二老爷亲耳听到下人禀报说,那个被跟踪的人自称是丹阳大侠邵芳,此刻证实了猜测,他登时又惊又怒,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谭明方和何云等人也听到汪孚林提过邵芳,此时此刻同样五味杂陈。

而雷稽古脸色镇定,心里却一样泛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这个口音他赫然是昨天才刚听过,那不是奉高拱之命给他送信的那人的口音?他是在襄阳听说汉阳械斗紧急赶回来的,刚回来就遇到有人拜访。来人自称是丹阳邵芳,他听说过士林当中颇有流传的高拱复相传闻,知道就是这个邵芳身为一介平民百姓却一手操纵了高拱复相之事,只因为邵芳并未关说人情又或者其他正事,他只想着回头给高拱写信时,好好提醒一下这位恩相,不要和这等草莽人士交往过深。

谁知道很可能就是这个邵芳一手挑起了两大商帮的这场械斗!

“岂有此理!”

听到雷稽古如此骂了一声,而周县尊却一巴掌重重拍在扶手上,仿佛怒火滔天:“传本宪令,立刻带着两个人证,到汉口镇上走访,把人找出来!”

雷稽古深知周县尊这样大海捞针似的找人,很可能毫无斩获,他沉默片刻,随即沉声说道:“本宪擅长绘像,把蛊惑你们的奸徒形貌说出来,本宪亲自绘制,到时候于湖广之地立时通缉!此等刁顽卑劣之徒,岂可轻纵!”

此话一出,汪孚林又是意外,又是敬佩。

他才不相信雷稽古到这时候还没有品出滋味来,可这位湖广巡按御史却分明如此毅然决然,分明是动了真怒,打算不惜一切拿下人,甚至不顾人是否和高拱有旧!

这才是万民称颂,贪官畏惧的雷青天风骨,雷瘟神本色!

第三六一章一把拖走

雷稽古那如同天上雷公似的牛脾气,周县尊以及在汉口镇扎根多年的两大商帮中人全都有所耳闻,但此刻眼见其根据风六和阿莹所说,妙笔丹青,渐渐勾勒出了一张图出来,周遭的人都忘了此人的铁面难缠,一个个赞口不绝。

而汪孚林带着鲍二老爷派去盯梢的那个汉子站在桌子边缘处,眼见那幅肖像已经接近完成,他由人指认见过邵芳,此刻依稀觉得那像是当时邵芳身边的一个人,便向旁边那汉子低声问道:“如何,这张脸你可见过?”

“不会错的。”那汉子用力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他身边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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