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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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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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尸!”阿莹一面说一面抹眼泪,最终又昂着头说,“我不信这个邪,一家家敲门到别家去问,这才知道每家都只这么一点卖命钱,大家都不甘心不情愿,后来才有人说起汪公子的事,说是说不定能求汪部院出面主持公道!”

汪孚林没有问所谓的有人到底是谁,这会儿也难以问出来,而是又问道:“是谁请你大哥去参与那场械斗的?”

“是鲍家二老爷身边的一个管事,外头的事务都是他经管奔走。”

“那么,你要主持公道,是希望招揽你大哥去造声势的那些徽州豪商多出银子抚恤,还是希望乱战之中那些湖广商帮请来的打手给他抵命?”

“当然是让凶手给我大哥抵命!”阿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尖刻锐利,“而且,我大哥是为了那些有钱人才死的,他们多出抚恤难道不应该吗?百八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拔根汗毛,对我们这样的人家却是养家糊口!”

汪孚林昨夜不想和这个半夜三更在自己院子里烧纸的少女多言,那是因为被人算计心中不痛快。可现在听到她这么说,尽管他知道一个乍然失去兄长的弱女子是很可怜,但心里却不知怎的很不舒服。他看了一眼掌柜娘子,淡淡地说道:“她们母女俩留在这里,你们好好照料。”

等出了门,汪孚林想了想,没有理会刚刚一无所获,这会儿正懊恼的马亮和刘谦,让人捎话给掌柜,把之前给自己当过向导的那个年轻掮客鲍舒城给找来。甭管这家伙和鲍家二老爷是否有亲,可就凭那一点就动的机灵劲,又是自己到汉口第一个认识的人,他就觉得更可信。

然而,等到鲍舒城匆匆赶来,甫一打照面,他就一下子愣住了。汪道贯那天去县衙“追债”之后,他就告诫了鲍舒城几句算是解除了雇人当向导的契约,那时候人还好好的,可现在却赫然鼻青脸肿!

“你这是……”

昨天马师爷在客栈里头对伙计透露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汪道贯出入这家客栈已经不是第一次,因此鲍舒城也已经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小官人竟是汪道昆的侄儿!此时此刻,他有些尴尬地的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昨天我也在码头上。”

汪孚林倒没想到竟然还碰到一个那天的当事者,连忙追问道:“难道不是事先约好的,没有清场?你这伤可曾伤筋动骨?”

鲍舒城摩挲着左颊的那块淤青,心有余悸地说:“事先是约好了,可没曾想会来这么多人,因此咱们徽帮不少人都是临时被拉去充数的,我也在其中。”

听到这话,汪孚林忍不住上下端详着鲍舒城,见其身材单薄,说是读书人都有人相信,怎么都不像能打的,他就更狐疑了。

“是鲍家二老爷见势不妙,让人给我们这些掮客发了棍子,可没曾想对方竟是动的朴刀。”说到当时情景,鲍舒城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若非那些差役赶来得及时,又恐吓说官兵来了,只怕这一仗我们一定会大败亏输。这祖祖辈辈辛辛苦苦开出来的新安码头就要拱手让人了。”

阿莹愤恨组织械斗的豪商轻贱人命,而鲍舒城的意思却是说那些徽商此前也没准备,汪孚林想想也不再继续多问,便开口吩咐道:“这样吧,你带个信。一个时辰之后,我想去拜会一下那位鲍家二老爷。”

鲍舒城没想到汪孚林找自己来是为了这事,顿时吃了一惊,迟疑片刻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虽说都姓鲍,但我和二老爷并非同宗同族,不过同姓而已,平时顶多也就是管事和我打过一两次交道,我怕会耽误了小官人的事。”

“无妨。拿着这个。”

鲍舒城接了汪孚林递来的东西,低头一看,却发现不是自己猜测中的汪道昆名刺,而是歙县斗山街许老太爷的名刺。尽管他离乡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在两淮盐业呼风唤雨的许家名号他还不至于不知道,这下子心头大定,答应一声就一溜烟跑了。

他一走,汪孚林便又授意人把马亮和刘谦叫了过来。知道这一个钱谷师爷,一个刑名师爷,都是周县尊的心腹,平日来过汉口镇,也和几大商帮势力接触过,他就当机立断地说:“这样,请马师爷再问一问那个阿莹,究竟还有哪几家出了人命,你大张旗鼓去接触一下。这时候不要一心想着捂,你越是捂着,人家就越是要散布消息将事情揭开,反而你越是行事高调,算计的人反而要多多思量,投鼠忌器。至于刘师爷,回头跟我走一趟去见鲍二老爷。”

竟然要摆明车马去见苦主?

马亮本想反对,可咀嚼着汪孚林那后半截话,他不得不承认事情恐怕真会如此,当下只得答应了下来。小半个时辰后,鲍舒城便带了好消息回来,鲍二老爷本在码头上,得了消息已经紧赶慢赶回来,这会儿正有空。于是,汪孚林立刻带着刘谦赶了过去,直到晚饭时分才回来。

尽管压着这么一件平常人要愁坏的大事,他却若无其事地陪着汪道蕴和吴氏吃了一顿太平晚饭。等到父母二人因为宁神汤药的作用,全都早早去睡了,他又依样画葫芦用茶水点心放倒了龙妈妈和小菊,方才松了一口大气。

接下来这一晚,汉口镇上也不知道多少人家鸡飞狗跳,一夜无眠。当汪孚林赶在第一缕阳光现身之前回到客栈,草草梳洗了一番,正好父母刚刚起床,于是乎,掐准时间的他直接吩咐掌柜把预备好的早饭,以及行李连带父母一块打包送到了船上,临去时对吴氏好说歹说求放心,又拨了两个镖师随行,眼看那条船缓缓离岸驶去,渐渐已经离得远了,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子,他就不怕有人在这两位面前说道什么闲言碎语了,接下来可以放开手脚!

顺水南下的船上,汪道蕴见吴氏站在船头,始终眺望新安码头的方向,他就上前低声说道:“回舱房吧,要真是双木像仲淹说的那样厉害,汉口镇上没人能让他吃亏。再说,不是还有昆哥和仲淹仲嘉吗?”

“那怎么一样!儿行千里母担忧,他就算再有本事也是我儿子!”吴氏一瞪眼睛,见丈夫有些悻悻然,她便低声说道,“而且,我就不信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他这次留下只怕是为了新安码头的那场纷争。这要牵涉到多少豪商,万一他扛不住怎么办?”

“慈母多败儿,孩子大了,总要放手的。”汪道蕴有些不得劲地嘟囔了一句,想到汪道贯传达汪道昆的话,让他不要再一个劲纠结于婚事,他的眉头又紧紧锁了起来。

不论如何,等回了家,他一定要去造访一下叶家!

第三五五章凶名卓着的雷瘟神

汪、吴、许、程、鲍、黄等等,全都是新安着姓,徽州大族。鲍家最显赫的几支,祖上就开始读书科举,又或者行商赚钱,如鲍二老爷这样落地就承祖荫的豪商子弟,更是不知道籼米是什么滋味,粗布是什么感觉。因此,当他跟着汪孚林踏进那简陋的屋子时,差点被扑面而来的气味熏了一跟头。

而这已经是他造访的第四家苦主了。去第一家的时候他整张脸都是僵的,此时此刻却好歹能挤出几滴真心实意的眼泪来。

这里正是黄大娘和阿莹母女的家。兄长的尸体已经入殓送还,棺木和衣服全都是上好的,原本那五十两烧埋银之外,鲍二老爷更承诺将来给阿莹找一门好亲事,另外给黄大娘挑个好孩子过继。至于是要挑同族的儿子,还是收养不足三岁的异姓小儿,全都凭她们母女心意。除此之外,新安会馆会全力帮助到县衙打官司追凶嫌,这也让原本心怀激愤的母女俩稍稍平复了几分。

见汪孚林和鲍二老爷一同上香作揖祭拜,黄大娘想到自己被人“请”到那新安街上客栈的经历,忍不住又偷觑了汪孚林好几眼,越看越觉得人俊俏英挺。想想他是汪道昆的侄儿,她越发有几分心动。她作为失去儿子的丧主答拜之后,就赶忙让阿莹端茶递水,自己跟在旁边殷勤地伺候,可眼见这位只略沾沾唇就要走,她想留人却又找不到好借口,突然心中一动道:“对了,小官人,自从大郎这灵柩送回来,不少人来拜祭,还有人说过怪话。”

鲍二老爷之所以会被汪孚林说服,不但因为汪孚林是湖广巡抚汪道昆的侄儿,也是因为他消息灵通,听到过家乡徽州府那边关于汪孚林的传闻,更何况汪孚林直接把汉阳县令周县尊身边的师爷都给提溜了过来,告诉他苦主打算去告官,他本着破财消灾息事宁人的心思,不得不硬着头皮跟来安抚人心。

此时此刻,最怕事情闹大的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什么怪话?”

“说是既然只是一水之隔,汉口镇出了这么大的命案,何不去求雷青天主持公道?”

汪孚林才刚来不到十天,听到雷青天两个字,第一反应是穿越这一年多,打交道的官员不少,第一次碰到能被称之为青天的官员。然而,鲍二老爷却立刻脸色发白,失声惊呼道:“那雷瘟神回武昌了?”

百姓称之为青天,鲍二老爷却称之为瘟神?这反差也太大了!

不等汪孚林反应过来,鲍二老爷便立刻霍然起身道:“雷瘟神要是真的被惊动了,上上下下不死也要脱层皮!小官人,事不宜迟,咱们快去下家!”

黄大娘本来是想卖弄自己得到的这个消息,把汪孚林留住,然后让一身孝服的女儿阿莹在这位贵公子面前多晃晃,谁知道鲍二老爷如此沉不住气,直接把汪孚林给拉走了,顿时大为懊恼。她赶忙追出去,仿佛是送人似的,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还有汉阳县衙的马师爷一次次来询问械斗经过,我只推说不知道,没对他多说。二老爷既是抚恤周到,小官人又帮咱们解决了大难题,我们当然一切都听二老爷和小官人的。”

汪孚林也懒得在这里多呆,尤其是发现阿莹那一身孝服底下,竟然还薄薄敷了一层口脂和面脂,越发显得艳若桃李,哪里像之前她哭诉的那样伤心欲绝,担心老娘老无所养,他就更不愿意与人扯上关系了。

等到敷衍两句后,他离开这狭窄的院子,上了马车,他还没开口问,鲍二老爷就气急败坏地说道:“雷瘟神之前明明听说去了襄阳,挑那位分巡道徐观察的刺,怎么突然杀回武昌了?小官人,这个雷瘟神可了不得,你知道他这个巡按御史前年上任湖广那会儿,参倒多少人?”

鲍二老爷直接伸出一个巴掌,随即又将其翻了过来,心有余悸地说道:“前年因为预备仓里头贮存的粮食不够,整个湖广总共十几个县令被罚俸甚至降调!这事办成他任满调回去了,可去年因为湖广大灾,不少官员又拿着赈济的粮食和粮商之间做交易,结果他又第二次调来巡按湖广,这一次,整整参倒十位朝廷命官!其中七个县令,两个通判,一个分巡道,总共十个人!其中一半直接革职,还有一半追夺赃款之外,还要发遣充军。偏偏此人乃是高阁老一手提拔起来的!”

仿佛生怕汪孚林不知道此中厉害,胞二老爷低声说道:“这次他去襄阳找麻烦的那位分巡道徐学谟徐观察,则是与张阁老素来交情最好的,较之你那与张阁老是同年的伯父南明先生更要关系亲厚,所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这湖广的水真深,果然是他又被汪道昆坑了!不过这次他还顺带坑了那位周县尊,总算多拉了一个人下水!

汪孚林追问之下便得知,这位拥有双重绰号雷青天和雷瘟神的湖广巡按御史,其实叫雷稽古,在湖广端的是一位传奇人物。此人初任官和舒邦儒以及黄龙一样,都只是主管刑名的一府推官,但因为清理积压案件的效率奇高,被慧眼识珠的高拱挑中,擢升为监察御史,在巡按湖广之前已经巡按过陕西,端的是人到哪就“祸害”到哪,就连巡抚和三司见了此人都头痛。

“他不会这次不盯那些大人物了,改而盯上我等商人了吧?”

对于鲍二老爷那吓得简直快昏头的姿态,汪孚林忍不住暗自赞叹了一句——当官当如雷青天,这才叫凶名卓着啊!只不过,想想雷稽古并非那等沽名钓誉一味卖直的官员,而是实干家,这次如果是这么一位位卑职高的巡按御史要悍然介入,谁也拦不住,他顿时暗自庆幸本来就没想着一味强压。

于是,他安慰了一下深受打击的鲍二老爷,想了一想就开口说道:“对了,二老爷在汉口多年,也算是半个本地人了,既然这么怕那位雷侍御,找人远远盯一盯他如何?”

见鲍二老爷立刻心动了,他就补充道:“倒不是为了别的,万一雷侍御本来没想管这件事,却万一被人撺掇了来呢?”

“我这就去安排!”鲍二老爷对于雷稽古的凶名那是怕得无以复加,此时立刻叫停了车马,召来一个管事吩咐了几句,等坐回去之后,他才右手握拳,轻轻捶着左手,显然心里非常之没底。

这时候,汪孚林突然开口说道:“对了,如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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