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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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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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周义清失魂落魄,直到最后发现其他人纷纷矮了一截,这才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再也顾不上身上视若珍宝的行头。

“邬爷,都是我等浅薄无知,还望抚院邬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我等这一回!”

这时候,汪孚林倒是有些遗憾。他倒是打算扛死到底也不说出邬琏身份,这样才不会让人误以为人是他故意弄来的。谁让他今天正好在这个清净地方请邬琏说话,那位陈老爷却偏偏挤兑了这么一群秀才到这里找麻烦,然后硬生生踢到了铁板呢?

尽管一群秀才气焰全失,可刚刚看到他们那趾高气昂不可一世,邬琏再想到东南一带猖獗到极点的打行,这会儿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还是汪孚林站起身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他才淡淡地说道:“本部院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尔等好自为之!”

邬琏没说快滚两个字,但态度已经摆明了,哪怕柳侍英等人心下再惶恐,也不敢再留下来死缠烂打,只能一个个如丧考妣地站起身仓皇而去。等最后一个走到门口的人发现周义清竟然还坐在那没动,赶紧对着前头嚷嚷了一声。哪怕刚刚还曾经有人羡慕周义清想了个挤兑汪孚林的好办法,眼看就能出风头,此刻却全都痛恨此人招摇多事。奈何一起来的,却把周义清丢那不管,恐怕邬琏会更加看他们不顺眼,因此几个人不得不折返了回来。

等到周义清被一群人抬手抬脚,就犹如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那样被人弄了出去,汪孚林本打算帮忙林老爹收拾了一下。可林老爹听到刚刚人家称呼邬部院,只觉得最近简直是祖坟冒青烟,否则别说他连见到三班衙役都要战战兢兢,更何况浙江巡抚?于是,他死活推了汪孚林回座,自己三下五除二将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待要回厨房的时候,却被汪孚林又叫了过去,往他手里塞了一小锭银子。

“这帮家伙连付饭钱都忘了,又让老爹你受了一番惊吓,这些你收着。”

好容易说服林老爹收了钱,汪孚林这才诚恳地对邬琏赔礼道:“原本是不想太多人扎在周围败兴,所以才让他们在船上等,没想到却闹了这么一出猴子戏。还请邬部院见谅,都是学生的错,没想到人家对我的恨那么大。”

之前邬琏一直在听汪孚林解说,之前如何带着钟南风那家打行下头的人改邪归正的问题,他正在感慨东南民风滑胥刁狠,结果就见识了这么一帮比打行中人更胡搅蛮缠的秀才!他原本还以为今天汪孚林是故意拿自己当枪使,可结果却是哪怕自己不出头,汪孚林也能让这些秀才铩羽而归。可他终究心里有气,这会儿对着汪孚林直截了当地问道:“今日实在败兴至极,之前我说的事,你若没主意,我却不饶你!”

汪孚林顿时暗自叫苦。这真是强人所难啊!

这年头的劳动力闲置问题,哪里就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尤其是好勇斗狠之辈!整个杭州就得好几千,更不要说扩大到浙江范围!最重要的是,哪怕清朝那些发展兴旺的镖局,那也是依附于权贵,在各处拜山头的,在如今这年头,这是脚踩地雷线的行当!

第三零七章推人顶缸,夜市见九娘

被一大堆秀才们一搅和,邬琏再没了流连西湖的心情,这顿饭再也不想吃下去了。但对于受害者林老爹,他却是抚慰有加。等到和汪孚林一块上了画舫,见汪孚林授意船家赶紧开船,不要管是否有船追上来,这位浙江巡抚就沉声说道:“我曾当过应天府尹,离任时去过苏州。那时候是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只见缎工站在花桥,纱工站在广化寺桥,以车纺丝的那些车匠,则是站在濂溪坊。那不止是十人上百人,每一个地方站着等待上工的,整整有数百人!”

他顿了一顿,仿佛在斟酌用什么样的言语形容心中的震撼:“东南那些机主之家,以日计酬劳,也就是说,这些机户若是要养家糊口,就要一天不停地做下去。因为,你一旦哪天生病不能来,你的位子就会被那些原本在桥头待雇的人顶上,这有个很生动的名字,叫做唤匠。然而,那个被顶替的人,饭碗就算是丢了,又得辛辛苦苦每日起早去桥头等待活干。那时候,我看到他们引颈相望,衣衫褴褛的样子,就想到我在云南见过的流民等舍粥的样子。”

汪孚林前世里也去过人头攒动的招聘市场,但那种场合,纵使再挤,大多数人总会穿得衣冠楚楚,力求给单位留下一个最好的印象,哪曾见过邬琏说的这番景象?能被这位浙江巡抚用流民两个字来形容,显然邬琏对此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那时候随行的人告诉我,等待活干虽说难熬,但最恐怖的便是绸缎积压没人买,商人不到机坊去收,而机坊要降低库存和产量,于是便只能停工。他们这一停工,往往便有数以千计的机户无活可干,衣食无着。若是那些只读圣贤书之辈,一定会说,为何不去耕田垦荒,可要知道,大明开国至今,已经二百年,东南几乎全都是熟地,再无半亩荒田,现有的这些地,农人自种都不够,地主则是雇佃户雇长工,哪来的地可以耕?”

说到这里,邬琏方才转过身看着汪孚林:“所以,当初我上任浙江巡抚之后,第一件事并不是巡视浙江各府县,而是由人带路,去了一趟部仓院桥、六部桥、黑桥、通江桥一带。和苏州那边类似,那一带也是雇工云集,等待机主挑选的地方。这些年四方丝绸大都出自苏杭,日子还算过得,不至于日日枯守却没活干。而就是这种地方,却还有好几伙打行中人穿梭其中,向那些已经极其艰难的机工收钱,稍有不从便大打出手,包办了机坊雇工的渠道。所以,北新关之乱的那些暴徒固然该治,这些贪婪横暴的市井之徒同样要严加管控。本部院听凃渊赞过你多次,这才找你问计,并非只是随便问问。”

根据野史评论家振振有词的一种说法,明末东南闲置劳动力众多,却有打行这种事物消化,再加上富庶的环境,市井一片繁荣,足以能够养活这么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之徒,所以明朝二百余年来,除却倭乱,东南还是一直挺安定的。相形之下,陕西四川则没有办法消化这些失去土地又没有一技之长的冗余人口,继而方才在明末天灾集中爆发的时候,被李自成和张献忠闹得天下大乱,最终被满清入关。

尽管这种逻辑推理有些牵强,但汪孚林绝不否认,如今这个年代杭州和苏州这种大城市的人满为患程度,绝对让同时代任何一个大城市汗颜。

所以,邬琏之前在楼外楼中和他初步接触,并未深谈,此刻却倒豆子似的说这么一大堆,汪孚林便体悟到,这位浙江巡抚竟然是想动真格!很多人常常说东南之地民风积弱,但放在这年头绝对要被人嗤之以鼻。要真的积弱,浙军怎么打赢倭寇的?可就连戚继光这样的名将,当初也很有先见之明地不要市民参军,而是招募农民和矿工,那是因为东南市井之徒的作风刁顽横暴,稍有不对就和滚刀肉似的,就和这次聚众攻下北新关一个道理!

然而,邬琏是他招来的,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谁知道却引来了大麻烦,而这份期待,他还不能不回应。哪怕只是少许回应一点。想到今天盛气而来狼狈而走的那些秀才,他突然心中一动,当即赔笑说道:“邬部院,凃府尊之前对我的盛赞,其实太过奖了。我年纪小,鬼点子多,亏得府尊折节下交,肯听我的,而且也运气特别好,这才平安过了北新关那一关。至于收拢了一批打行中人,开了个镖局,毕竟还只是刚起步。若是邬部院想让那些从地上转到地下的打行中人也能够自食其力,我一个外乡人能做的真有限。”

不等邬琏继续施压,他便抢着说道:“如果邬部院不介意,今天那些被您斥责敲打的秀才其实是个不错的切入口。我打着您的牌子去接洽一下那位老不死心的陈老爷,他那行当尽管很不好听,可他是地头蛇,于三教九流都有结交,这样的话,让他去出面接触那批由明转暗的打行,就水到渠成了。邬部院不用和此人接触,只要派个亲信言语一声。那些秀才给他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只要知道是邬部院的意思,他必定会不遗余力。”

邬琏没想到汪孚林会弄出这么一个主意来。他沉吟许久,最终微微点头道:“也罢,本部院就借给你名头。若有消息,到察院送个信。”

尽管只是个年方十五的小秀才,但只凭汪孚林之前在北新关一事中有勇有谋的表现,刚刚在楼外楼把一帮秀才震得做声不得那自信,他对汪孚林的建议已经有七八分信任。毕竟,这种事情让读书人去做,不如让地头蛇先去试一试。尽管他对陈老爷这种做皮肉生意的人没有任何好感,但那远远没有解决那颗毒瘤来得重要。

当汪孚林回到客栈时,却已经是申正过后了。然而,他却发现,客栈中除却留守的寥寥数人,竟然全都不在。柯先生和方先生约了万松书院几个老夫子,一块去飞来峰了;金宝秋枫和叶小胖去忙活给楼外楼翻修的事了;叶明月和小北则是拉了汪二娘以及汪小妹一块,把连翘和阿衡都一块捎带上了,受邀去了史桂芳家,仿佛是史家二位小姐做的东,竟然直到此刻都没回来,分明宾主尽欢。

百无聊赖的他本想睡个大头觉,但想到答应邬琏的事,突然起意去其提到那几座桥看看。可骑马一出门没走多久,他便想起,眼下已经快要黄昏,找活干的人怎么都得回家去了,这时候跑过去也是扑空。想到城外北关夜市他见识过,寿安夜市却还未领教过,他便索性让随从问了路途,径直找了过去。此时正是大多数劳作的人往家里赶的时候,路上塞车塞人那是家常便饭,哪怕他骑着马,不时也要停下来等待,因此到了寿安夜市,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而夜市却才刚刚开始,从不入流的饮食铺子到上档次的酒楼饭馆,从各式南北货商铺到卖金银绸缎的高级铺子,应有尽有。行走其间,就只见放眼都是绫罗绸缎,人人簪金戴银,好似杭州就全都是富人似的!汪孚林就看到在一乘轿子边上扶轿而走,分明婢女模样的年轻女子,一身大红衣裙,头戴珠箍,双耳赫然可见一对金丁香,要放在偏僻之地,非得以为是哪家大户千金不可!

汪孚林也就是随处看看,忧心忡忡这种民间奢侈之风,那是朝中老大人们该做的事,用不着他杞人忧天。找了一家号称最正宗十色汤圆的小店坐下,和今天跟出来的两个镖师各吃了一碗从颜色到馅料全都不同的汤圆,他却仍旧只三分饱,干脆沿着一溜饮食铺子吃过去,到最后肚子圆得有些吃不下了,他回头一问,得知三个人已经花了两百文,这才发现这夜市开销着实不小。

要知道,江浙之地虽说工钱较高,一个精壮长工每年也能挣到十二两银子,可未必就舍得到这里来吃个肚圆!

“孚林哥哥!”

正环目四顾,为杭州城这物价消费水平暗中咂舌的时候,汪孚林陡然听到了这一声。如果他记得没错,会这么叫他的人只有一个!他有些讶异地侧过头去,就只见不远处一乘两人抬的小轿已经落地,轿子窗帘正打起一半,露出一张又惊又喜的脸,可不是许薇?瞅见除却轿夫之外,还有七八个随从跟着,他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九小姐什么时候来杭州的?你爹也在这里,你大晚上出来逛,不怕他说你?”

尽管上次汪孚林回徽州的时候,曾经来见过祖父和祖母,可也就只来得及和自己说过小小一阵子话,因此,许薇此刻听到这一声很生疏的九小姐,忍不住有些小小的不高兴。然而,听到后半句,她顿时愣住了:“爹也来杭州了?他之前不是去湖广了吗?我今天刚到杭州,祖父怎么没对我提过?”

许薇不回答自己那个最重要的问题,反而连续又反问了自己三个问题,言辞中透露许老太爷来杭州了,汪孚林顿时大为意外。等到得知许薇只是对寿安夜市很好奇,所以坐着轿子兜一圈,许老太爷这会儿人还在这里一家赫赫有名的戏馆里,到时候会一块回去,他想了想便开口问道:“既然老太爷来了,那我总不能装不知道,一会我跟你去拜会老太爷吧。”

许薇顿时喜上眉梢。然而,她眼睛骨碌一转,立刻便可怜巴巴地说:“祖父一进戏院就忘乎所以,再说那一出戏他很喜欢,肯定不会立刻就走。我连晚饭都还没吃过呢。孚林哥哥你来杭州这么久,肯定比我熟,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第三零八章只偷得半夜闲

尽管很讨厌许二老爷这个人,但许薇不谙世事,天真烂漫,乐于助人却又每每把好事变坏事,汪孚林哪怕对她说不上儿女之情,只是把她当成妹妹,可此刻她如此软言相求,他哪怕刚刚一路过来早就吃撑了,也只好开口答应。向身后两个地头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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