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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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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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孚林顿时想起了那个身材微胖脸圆圆的面团布政使吴大韶,没想到原本占据上风的这家伙又落下风!想到当初左布政使林绍宗是和按察使谢鹏举一块来的,相传还和都指挥使张鸣凤有些勾勾搭搭的,还要再加上锦衣卫杭州分司的百户骆邴原,再算算吴大韶这边,顶多是凃渊这位扬州知府,黄龙这个推官,北新关朱擢和张宁全都指望不上,那么,邬琏这个巡抚的态度自然至关紧要。

可他如何知道邬琏究竟怎么想的?

他眼珠子转动了好一会儿,最终微微笑道:“这样吧,府尊能不能替我送一份拜帖给邬部院?”

第三零四章秀才找碴

柳如钰被送到钱塘县衙,据说钱塘县令亲自升堂审理,哪怕只是以伤人律结案,但一顿板子下去人也已经半残了。陈老爷因此气怒交加,原本懒得管这株昔日摇钱树,毕竟浮香坊的头牌并不是一人稳坐钓鱼台,往往捧出一个之后,就会被陈老爷当成各种人情半卖半送地弄出去,又或者是转战他旗下的其他青楼楚馆娱乐业,所以走马灯似的一个换一个,下头再要捧一个出来并不难。

可为了某些因素着想,他还是把人抬了回来暂时养着,可看到柳如钰那张脸,他倒是有些后悔那天下手太重。这种以色侍人的女人,脸打坏也就失去了大半价值!毕竟,就算你会琴棋书画,你是个丑女谁会理你?

相比之下,万松书院一个有意替柳如钰打抱不平的书生,却被据说是汪孚林的养子和陪读的童子反唇相讥,在师长面前丢尽颜面。万松书院好几位老夫子公然愤怒地表示,日后若是再有书院学生眠花宿柳的,立刻驱逐出去,而这一条竟然得到了山长的批准,这才是陈老爷最最恼火的。

他之前怎么没听说过,汪孚林竟然还和万松书院的人有这种关联?早知道当初他就不下帖子邀这小子到浮香坊来,还准备了诸多手段,那真是灾星!

陈老爷正心烦意乱,突然看到斑竹帘外头,一个人影仿佛正在探头探脑,顿时没好气地喝道:“谁在外头,有什么事滚进来!”

门外那人应声而入,却是满脸堆笑:“老爷,小的刚刚打听到一个消息。”

“快说,卖什么关子!”

“那位汪小官人今天出了客栈,坐船出去了,看方向应该是去西湖。”

“这是存心给我心里添堵?”陈老爷眉头一挑,见那亲随赔笑不敢吭声,他这才品出了其中滋味来。

事情就过去两天,倘若汪孚林真的因为那天晚上落水感染风寒在客栈静养,怎么能随便出门?这分明是借病给自己捞好处!今天他一定得想想办法,好好揭穿这小子奸诈狡猾的真面目!只不过许二老爷那种极其指望不上的人不能再请了,听说之前在万松书院,张泰徵似乎也对汪孚林有些想法?问题是史桂芳不好惹,张泰徵的关系他可搭不上,还是只能用老办法,他做东,拉上一群秀才,这杭州城又不仅仅只有一座迂腐古板不通人情的万松书院!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今是大明朝隆庆年间,苏杭之地的秀才也迎来了黄金年代。尽管只是进入科场的初级阶段,但谁都不能保证一个落魄秀才不会考中举人,考中举人之后不会考中进士。于是,哪怕像陈老爷这样操持皮肉生意的杭州“名人”,也资助了不少秀才,平时设宴也慷慨大方地请他们坐席,逢年过节馈赠一些。而换来的则是一旦有诉讼,立刻有出身生员的讼棍捋袖子上;而各处青楼楚馆全都不缺诗词歌赋;饮宴的时候更不缺捧哏。

更重要的是,陈老爷借此把自己成功包装成了一个风雅人!

今天他并没有开出那一条晚上万众瞩目的浮香坊来,而是包下了一条虽说精致却不张扬的二层画舫,船上也没有什么歌姬舞女,就是一些容色平常的侍女。吃一堑长一智的他再也不想被汪孚林钻空子,倒是美酒佳肴给那些生员们准备了管够。果然,船快到西泠桥畔时,一条小船划了上来,船头的人不等船板完全搭好就急不可耐地攀爬上了画舫,随即咚咚咚快步上了二楼。

“老爷,确实是那小子在林家小馆,门前刚刚竖好了对联,还换了店招牌,还叫什么楼外楼!背后肯定是他在给那家店撑腰!”

“各位都听到了。”陈老爷扫了众多吃饱喝足的秀才们一眼,站起身一拱手道,“有人一再欺我辱我,柳姑娘更是据说这辈子都可能下不了床,还请各位替我讨个公道。那块地我是不要了,但那个林老头,还有那个汪孚林,这口气我得出!”

秀才们一听说陈老爷不要地,只想出气,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或者文战赢了汪孚林,让他大败亏输丢了面子名声,要不就干脆毁了这家小馆的名声,他们全都很擅长。这其中,还有那天晚上应陈老爷之请,在浮香坊上原打算蓄势出击,好好文战汪孚林一场的三英四俊五杰,此时此刻更是爽快应下,摩拳擦掌。当船只在距离西泠桥还有一两百步远悄然停下,陈老爷眼看这帮秀才成群结队地下船,往林记小馆而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今天他决意躲在后头绝不出面,倒要看看汪孚林如何应付!

眼看着自家店招重新换过,门前那竹门竖起,一副对联笔力虬劲,赫然就是按照之前张泰徵的笔迹刻上去的,林老爹眼眶湿润,只觉得这一切都仿佛是做梦一般。昨日汪孚林让人送信来时,听到自家这区区小店竟然能惊动好几位千金慷慨解囊,他差点就想跪下磕头,更重要的是当面再对汪孚林道谢。可现如今人是来了,却在店堂里说别的事,他也不好去打扰。这时候,还是侄儿林千牛一溜烟跑了过来。

“爹,娘叫你赶紧回厨房呢,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

虽说并未正式过继,但林老爹在心里早把侄儿当成了亲生儿子看待,所以,林千牛也乖巧地叫爹娘,而不是叔叔婶婶。此刻,他也两眼放光地瞅了瞅正在外头忙着布置门面,在四面八方开始扎篱笆的那些雇工,眼见林老爹回过神来,慌忙往回走,他一面跟上去,一面轻声问道,“爹,咱们日后的生意会好吗?”

“会好,当然会好!”林老爹擦了擦眼角,强颜笑道,“有这么些好人帮咱们,这生意准差不了!千牛,一会你给汪小官人那边续点茶去,唉,只可惜买不起西湖龙井,否则也叫汪小官人尝个鲜。一会先做条西湖醋鱼,再做个莼菜汤,这都是最时鲜的……”

林千牛问一句,林老爹唠叨一堆,小小的他干脆不吭声了。只不过,他还太小,厨房的活林老爹夫妻俩全都不让他搭手,生怕万一碰坏他这林家的独苗。于是,他才刚到厨房门口就被又支使去给人续茶。

然而,提着小铜壶的他来到汪孚林那张桌子前,才刚往那父亲珍藏舍不得用的紫砂壶里头续好了滚烫的开水,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阵喧哗。他本能地想到了从前那些闹事的人,赶紧把小铜壶往店堂角落里一放,随即四下一看,竟是捋起袖子抱着一张条凳就蹭蹭蹭跑出去了。

看到这一幕,店堂里头请人来尝鲜的汪孚林顿时目瞪口呆。然而,比他更神情微妙的,是他对面的另一位五旬老者。

“是出什么事了?”

“应该只是小家伙反应过度吧?”

汪孚林怎么也不觉得陈老爷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后,还敢在已经属于自己和张泰徵许二老爷的这块地上来硬的。虽说这年头没有美国那样雷厉风行的法律,私闯私人住宅便可以随便开枪打死不论,可官司打起来他上哪都会赢。即便如此,他仍然有些心里不确定,拱了拱向对方告罪一声后,便起身到外头打算看个究竟。一出店堂,他就发现一群人围拢在高高的竹门前,看着店招以及对联,分明正在那品头论足。

其中还有几个极其熟悉的面孔,不就是像匪号似的什么三英四俊五杰吗?

林千牛见是一堆书生,稍稍松了一口气,兴许也察觉到自己这架势有些太过激,他就干脆把条凳放下一屁股坐在了门口。

汪孚林看到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已经看到了他,这时候顿时有人大声嘲笑道:“这不过是小破房子三间,也敢放豪言壮语,叫什么楼外楼?”

“还有这笔字,端正则端正,可是不是少了几分风骨?张泰徵题?这是谁,很有名吗……李兄,你掐我干什么?”

听到有人质疑店招,汪孚林只是哂然一笑,可听到有人竟然质疑店招和对联上的字,他这时候心里就差没笑开花了。幸好他很有自知之明,前世今生加在一块,那笔字用来考试也只能说是勉强凑合,可用来充作门面那就简直是贻笑方家了。很显然,那边评头论足的人不知道张泰徵是谁,可四周围其他人却显然有知道的。如此评价一个和首辅次辅统统交好的翰林院前掌院学士长公子的字,还想不想在科场上进步了?

于是,趁着那片刻的难堪寂静,他信步走上前去,因笑道:“今天这么巧,各位到这里是来品尝林老爹手艺的?”

原本有人是打算立刻发难约汪孚林斗文的,可在门口就闹出了一个大笑话,险些得罪了人,众人的气焰就没那么高了。而且没头没脑地直接文战,显然有些不合时宜,汪孚林上次还见过的那个柳侍英当即轻咳一声道:“没错,我们听说西泠桥畔有家小馆不错,所以一块来尝尝。”

你们都是陈老爷的座上嘉宾,还要听说这地方不错,结伴十五六人来尝鲜?

汪孚林心中鄙视,随即笑容可掬地说:“那倒是有缘了。只不过,店堂狭小,只容得下三桌。”

秀才们才不理会汪孚林的提醒,反正他们在船上酒足饭饱,眼下是特意来找碴的。可等到这么多人真的一拥而进小馆,发现一张桌子边上坐着一个老者,两副碗筷和茶杯,显然应是和汪孚林一道来的客人,至于另两张八仙桌,那得多挤才能坐下十六个人?在最初的面面相觑过后,立刻就有人恼火地用扇子重重一拍桌子。

“这么小的地方,让我们怎么坐!”

第三零五章衣裳取人

汪孚林打量了一眼那说话的秀才,只见其一身簇新的阳明衣,头戴形似忠靖冠的凌云巾,手上摇着一把画着水墨山水的折扇,再加上眉清目秀,乍一看去,确实一副公子派头。然而,从前在五福当铺之中,汪孚林就曾经见识过那种穷得只剩一身行头骗人的家伙,再加上这帮人全都相当于陈老爷的专用捧哏,真正出身世家大户的,绝对不屑于担当这一类角色。因此,他在审视了对方一眼后,目光就落在了此人的鞋子上。

那鞋虽是士人常穿的云头履,但颜色却是青的。须知他到杭州这些天虽然出去得不多,可放眼看去,街头巷尾穿云头履的很多,而且颜色大多用白缎或者兰缎,上头什么云头纹,蝙蝠纹,如意纹,勾勒得十分精致,青色素面的这还是第一次见。显然,此人这一身行头置办到最后,到了脚底下就没钱了。

此刻就是这么一个家伙一进店就埋怨地小,汪孚林便挑了挑眉道:“既然是来尝鲜,若是还要计较店大与小,杭州城内外有的是金碧辉煌的豪奢地方,何苦跑来西泠桥畔?而且,又不是店家求着你来,是你自己两只脚走到这里来的!”

刚刚汪孚林还对众人很客气,此刻却如此出言不留情面,那一身阳明衣的秀才顿时脸色大变。刚要反唇相讥,他只觉得左右肩膀上两只手压了下来,分明是同伴劝他忍耐。于是,他只能忍气吞声地随众坐下。就只见两张八仙桌每边坐两人,十六个人八张条凳,那叫挤得满满当当。当看到汪孚林和那老者相对而坐品茗,坐得宽宽落落,继而更有人送来了一道汤,一盘鱼,哪怕他们之前早就肚中已饱,却仍是忍不住大为不满。

“老先生尝一尝这道西湖醋鱼,上次来时,我就对这道菜情有独钟,最要紧的是鱼是早晨刚刚网上来的,新鲜活杀,这一勺醋味亦是调得绝妙。”

对面的老者到杭州已经有小半年了,西湖醋鱼也品尝过多次,此刻在汪孚林力荐之下,他方才不慌不忙挟了一筷子,可那鱼肉入口鲜嫩爽滑,酸甜适中的口感,却分毫不逊色于他在城中被人宴请时的几次经历,而且仿佛还多了些食材本来的鲜甜。他顿时大有兴味,接连又品尝了两口,这才笑道:“怪不得你赞口不绝,确实是好手艺,这道西湖醋鱼在杭州地域最是寻常不过,竟然能做到这水准,堪称一流。”

一旁两桌的秀才们听到汪孚林和那老者一搭一档竟然把菜肴吹到了天上,大多嗤之以鼻。隆万之交,豪奢之风大起,哪怕你家里穷得叮当响,在外面行走也得有一身绫罗绸缎的好衣裳装门面,至于下馆子,首选就是城里那些名气响当当的大店,否则你都不好意思说出去。所以,对汪孚林竟然把这么一家乡野村店给吹得如此了不得,有人便存心卯足了劲,打算一会儿使劲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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