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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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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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一点。之前在杭州府衙逗留的那段时间,黄龙离开片刻,为他打听到了觊觎林老爹家中那十几亩地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而他一回到客栈,才刚和众人说了几句话,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帖子就连带着船一块追来了,这样的效率足以代表背后那位陈老爷在杭州城中的绝大势力。

所以,出行前,他嘱咐了叶明月小北几句话,就让杨文才挑出了四个身手最好的镖师——他这个镖局牌子还没正式挂出来,除了苏夫人那一趟任务,其他的时间全都被他公器私用了,可眼下他还得继续如此,谁叫他那位到现在都尚未谋面的父亲把家底全都给败光了,谢管事挑来的人是不少,可家丁护院这种却难找。再说,他前后在杭州也就只呆过七八天,有地头蛇跟着,出入办事全都要方便很多。

此时此刻,四个汉子衣衫整齐,胸前佩着一朵代表镖师等级的银花,在船舱中坐得整整齐齐,这都是之前受过戚良那边特训的结果。尽管错过了一般人晚饭的时辰,但这条来接人的船准备极为周到,三个捧盒之中,从卤味、糕点、蜜饯干果,所有东西一应俱全。汪孚林津津有味撕了一只鸡翅膀,吃了几块卤兔肉,就把剩下的全都让四个人分了。虽说跟着汪孚林吃香的喝辣的不是第一次了,但四个人刚刚吃过之后,还是有人暗地里咂舌。

杭帮菜本来以咸中带甜为主,卤菜并不流行,顶多就是猪头肉猪下水这样底层百姓负担得起的东西。可自从粤商渐渐北上,带来的一些厨子和本地菜那么一融合,就炮制出了一家专做有钱人生意的卤菜馆,专供那些西湖游船,一盒子一盒子各有档次。如今日他们吃的这一盒,卖价可不便宜!

然而,这样的小小惊叹却在昏暗的前方水域陡然之间大放光明时,被冲到了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那是一条巨舟,从他们这距离看过去,清清楚楚能发现应该有足足三层,长宽比寻常画舫更胜何止一筹,每一层都是灯火通明。此时此刻,丝竹管弦之声骤然大作,从前方一阵阵飘荡了过来,直入人的心扉。俶尔歌声响起,穿透两船之间数十丈虚空,隐隐约约传了过来,恰是柳永那一首流传千古的望江潮·东南形胜。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尽管元朝以来,也有的是擅长写小令的文人,但不可否认,关于杭州的任何诗词,除了苏轼那两句欲将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便要数这一首,唱出来回音绕梁,无与伦比。此时此刻,别说四个镖师无不露出了向往之色,不论是对那巨舟,还是对那歌声,就连这条画舫的船家等人亦然。只有汪孚林前世里看过大无数倍的豪华游轮,见识过无数炫技的歌舞演出,这会儿的表情相当淡定。

他前世里就不太听歌唱歌,勉强被人拉到卡拉ok从来都是张嘴就吼老歌,否则也不至于在叶明月和小北面前,只会唱那么几首,多来几首浪漫古风的,说不定还能够让佳人立刻青眼相待。焚琴煮鹤对牛弹琴,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当画舫靠到巨舟旁边时,原本颇为精致的这条画舫顿时成了巨无霸旁边的陪衬。尤其是看到船头提着灯笼照明的两个侍女容貌秀美,忙着搭船板的船家连眼睛都直了,险些没接住对面递来的东西。等到好容易搭好三尺宽却足有一丈长的船板,又固定住了,他竭力稳住船,见那位之前奉命去接的汪公子出了船舱,就这么带人施施然通过船板登上了对面的巨舟,他忍不住心生羡慕,等发现汪孚林腰边佩着一把满是珠玉配饰的剑,忍不住又撇了撇嘴。

到这种地方的人全都是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这位却偏特立独行,实在古怪!这可是西湖之上最有名的浮香坊,平常人就是有钱也上不去的!

因为整条船只能一整个包下一晚,客人则由那位大手笔的主人派船接上来,绝不接待任何散客。

跳上船头站稳身子,汪孚林就注意到,一楼舱室内,虽有轻纱笼罩,却能影影绰绰看到不少红红绿绿的身影。而此时两个提着灯笼迎接的侍女齐齐屈膝行礼道:“婢子奉命迎候小官人上三楼。”

汪孚林听到三楼两个字倒没什么反应,可下头的船家却是张大了嘴。直到看着汪孚林一行数人跟着上楼,他才从嘴里发出了一声殷羡的惊叹。

寻常穷措大就是读书中进士,也一辈子都未必能上此地一游,那位他连姓氏都不知道的小官人真真好运气!

如果他多停留一会儿,就会发现,今天晚上西湖浮香坊上的这一场盛宴,一楼二楼根本就没有任何客人,有的只是侍女和歌舞姬。而此刻登上三楼的汪孚林,在那垂珠的帘子被人打起之后,才看到了里头的人。

居中而坐的是一个年约五十许的老者,身材发福,满脸堆笑,看上去显得和善而又热络。而右手边首位坐的人,他绝对不会陌生,因为那赫然是许二老爷。这位因为许薇而对他很不友好的斗山街许老太爷的次子,这会儿正用讥诮的眼神看着他。

仿佛在表示,我已经对人揭破了你的借势!

汪孚林早就料到,哪怕张泰徵吃了亏后不见得四处张扬,再加上还提笔写了匾额楹联,可许二老爷对自己成见已深,绝对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因此,他对许二老爷那神态视若未见,目光又在其他几个宾客脸上一扫而过。这些人全都是年纪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有人对他的打量报以善意回应,有人则是露出轻蔑不屑的表情,也有人故意当成没看见……总而言之,善意少,恶意多。

“看来是一场鸿门宴啊!”

汪孚林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如此念叨了一句,继而就信步进了门。只是这一门之隔,他身后四个镖师也好,两个随从也好,谁都不能逾越过去。今天这剩下的场合,全都需要他一人去应付。想到之前得知此事时,他嘱咐了之后,叶明月死活拦住了想要跟来的小北,汪二娘和汪小妹也是担心得不得了,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从容一揖,就笑着说道:“未知陈老爷夤夜相邀竟然是在如此美地,晚生开眼界了!”

“能请动贵宾,这浮香坊才是蓬荜生辉。”陈老爷乐呵呵的,仿佛一点芥蒂也没有,竟是站起身来,亲自拉着汪孚林引荐众人。对于许二老爷大喇喇坐着只是略点个头,他仿佛没瞧见似的,又对汪孚林介绍四座那些年轻人。

听到什么三英,什么四俊,什么五杰之类的称号,汪孚林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笑得乐不可支。杭州也算是浙江科举大府,这各式各样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名号也并不奇怪,可此刻听着怎么那么像是江湖人士的匪号呢?

西湖三英?灵隐山四俊?飞来峰五杰?

汪孚林自己都被自己的奇思妙想给逗乐了。而他挂在嘴角的淡淡笑意,在有人看来却是倨傲无礼。等到陈老爷请他入座,恰是在许二老爷下手,他就只听得上头传来了一个声音:“今日这满堂杭州才俊,孚林你代表咱们徽州,可不要丢了脸。”

许薇怎么会有这么个草包老爹?怪不得许老太爷直接把两淮盐业一摊子交给了长子,就他之前和许薇那位三叔去许村拜寿的情形来看,那位许三老爷也同样谈不上成气候。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汪孚林心中数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便笑着说道:“许二老爷这话就折煞我了,我行走在外,不过是个道试吊榜尾,岁考又吊榜尾的区区秀才,徽州也不知道有多少才学胜我千百倍之人,我何德何能代表徽州?”

不等许二老爷接口,他便泰然自若地冲着那些年轻士子微微颔首,笑着说道:“我就是个生性惫懒的性子,放恣轻狂惯了,在徽州还真不算一个人物,要教诸位失望了。而且,刚刚听到诸位三英四俊五杰这样体面名号,我更有些自惭形秽。须知我在徽州的时候,也算有个称号,那就是小灾星。”

第二九五章丰功伟绩夸来听

这世上自己说自己是灾星的人也许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如此纸醉金迷的浮香坊上如此坦陈的,至少陈老爷从来没见过!

许二老爷已经完全黑了脸色,气得直哆嗦的他蠕动着嘴唇想要破口大骂,却见汪孚林笑吟吟地看了过来,眼神中却满是冷意,他陡然之间想起了徽州那一连串事件——其他的那些传闻他可以无所谓,可官居浙江按察副使的王汝正下台,却不一样。即便那显然是朝中某些角力的结果,就连汪道昆也不足以左右,可那时候王汝正趾高气昂而来,狼狈不堪归去,那一幕在徽州乃至于整个南直隶,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而在王汝正倒台之前,汪孚林借用歙县预备仓存放义店的粮食,可却抢在王汝正查仓之前出货,更是让这位分巡道丢了脸面。而徽州府县两位主司先后出来为其撑腰,更是显示了人不同寻常的影响力。哪怕那是因为汪道昆,可汪孚林只是汪道昆的族侄,他还是许老太爷的亲生儿子,在徽州知府段朝宗面前可有那面子?

最终,他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揶揄给吞了回去,冷哼一声就不做声了。

这时候,许二老爷不吭声,那边厢的书生们,却有人不甘寂寞了,当即就有人嗤笑道:“不知道汪公子这灾星名号,是怎么来的?莫非是冲克了谁?”

汪孚林闻声往发话的方向看去,见是一个衣着华贵,手摇一把销金扇子的瘦长年轻人,他想到刚刚陈老爷介绍其便是什么三英之一,当下不动声色地说:“我家中父母俱全,尚有姊妹,这灾星两个字,只是外头那些愚夫愚妇给我送的绰号而已。说来惭愧,这一年多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犯华盖,家中频频遭事,害得我东奔西走心力交瘁,这才被人背后说道。如今好容易全都处理好了,我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带着家中亲朋到杭州来溜达一圈。”

那说话的三英之首柳侍英顿时更来劲了,咄咄逼人地问道:“原来汪公子这灾星的名号,出自于命犯华盖?不知道那些烦心事又是怎么处理的?”

“某些人丢官去职,某些人破家灭门而已。”汪孚林轻描淡写地形容了一下,这才笑得露出了牙齿,“所以,我只是个粗人,怎敢和各位相提并论。”

在座众人中,多有家世豪富的,可背地里他们固然会使黑手暗算人满足私欲,在真正的大场面上,却绝对没有人敢把让人丢官去职,使人破家灭门这种事迹挂在嘴边。一时间,偌大的地方竟是有些冷场,就连起初就侍坐在一众士人身边的那些绮年玉貌女郎,也不由得全都放轻了呼吸。尤其是第一个出言挑衅的柳侍英,这时候竟有些不知道该表露出什么样的态度,是该嗤之以鼻,还是该以退为进,又或者是针锋相对?

就连他起头看到汪孚林竟是腰边佩剑,对此还和别人暗中嘲笑,此刻却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难道这看上去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敢拔剑伤人不成?

最终,还是陈老爷干笑一声打破了沉寂:“汪公子玩笑了,这种大煞风景的事,怎可在人前炫耀?该罚酒才是!”

“陈老爷说的是,我不合听到许二老爷说话,一下子勾起了心底郁闷,我自罚便是。”

汪孚林哂然一笑,待陈老爷一拍手,后头一个美姬双手捧了一壶上来,到面前屈膝跪坐,取了小巧玲珑的银质酒盏,直接斟酒送到了他面前,他便不以为意举来满饮,一气连喝三杯,亮了杯底之后,这才欣然放下。见美姬已经坐到身边来了,他不以为意地直接把人当成肉垫,懒洋洋往人身上一靠,这才笑容可掬地说道:“对了,陈老爷今天送给我的帖子除了落款,又派船来接,却不说这是什么盛会,虽说眼下问有些晚了,可能否告知解我疑惑?”

陈老爷乃是杭州城有数的豪商之一,昨天和自己有些关联的一家打行在西泠桥畔的林记小馆铩羽而归,这种小事根本不会传到他耳中,还是因为汪孚林到府衙办理地契过户,有人送消息给他,他紧急召来人一问方知详情,顿时把当事者骂了个狗血淋头,于是才有了下帖子相邀汪孚林。而送上门来的许二老爷无疑让他更有了几分把握。倘若汪孚林只是硬拉了张泰徵,张泰徵本人并不情愿,那他要摆平这个管闲事的小子,所花的代价决不至于太高!

所以,为了达成目的,他甚至还请来了这么一群杭州府学的秀才。要说东南一带的士风,早就偏于享乐奢靡,豪商大贾请客的时候,全都会请上几个秀才作为座上嘉宾,商人借文人抬高身价,文人借商人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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