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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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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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只是消遣自己。于是,他有气无力地点了点下巴,无精打采地说:“碾好的白米五十五钱一斗。”

“若是买一石呢?”

一石就是百余斤,三口之家够吃将近两个月了。听到这样的问话,罗康有些狐疑地扫了汪孚林一眼,却还是开口答道:“若是买一石,便宜些,五百钱。”

这个价格简直低到惊人,汪孚林清清楚楚记得,自己之前那一批粮食运到杭州的时候,价格可是在一石米一两五钱银子,就算铜钱兑银子的比率一直在上下浮动,也至少相差三倍。于是,他摩挲着没胡子的下巴,就这么沉吟了起来。见他如此光景,罗康懒得再敷衍,又坐了回去打算再打个盹。可就在这时候,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了阵阵喧哗。

“就是这边,就是这家店!”

无论是正在思量的汪孚林,还是正打算打个盹的罗康,又或者是于文,没下马的霍正杨韬,赵管事还有那随从,全都朝声音来处看去。见是几十个人气势汹汹,或抄着棍棒,或提着朴刀,直奔不远处一家店去了。顷刻之间,路上那些行人慌忙四散,就连霍正杨韬等,也被赵管事催着牵马躲避。就只见这几十个人直接把那家店给围了,为首的几个人冲进去便是一通乱砸,里头又是哀嚎又是求饶,可乒乒乓乓的声音愣是没停止过。

汪孚林看到之前敷衍自己的罗康面色铁青,牙齿直打颤,便低声问道:“敢问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不是讹诈!”罗康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长长吐出一口气后,终于缓过神来,“这次这么多粮商运米过来卖,没想到杭州米价却跌到谷底,眼看就要蚀了老本,不得已我们才租下这些店面,希望至少能零散卖掉些粮食,可没想到这些天杀的打行隔三差五来勒索讹诈一回。要是不给,就是这么一大帮人跑来大闹一次。人家说你卖的米里头掺沙子,你就是告官也没人理。”

之前只是见了钟南风一个,赵管事虽然加以解说,但汪孚林到底没什么实感,此时此刻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又看到有人被从店里拖出来拳打脚踢,他方才生出了深深的心悸。眼见得那些或拿棒子,或背米的打手七手八脚从店里搬出来不少米粮,肩扛手提之后,就这么一哄而散,他对于这看似富庶繁华的杭州城,顿时生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观感。可冷不丁的,那罗康又冒出来一句话。

“杭州城外湖墅这边总还算是好的,不至于闹出人命来,要是在苏州,这种家伙自己闹出人命不算,还会请讼棍赖到别人头上……”

汪孚林想到赵管事说的那场苏州大案,心中信了八分。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一声响厉的呼哨,不多时又是一阵大呼小叫。诧异的他再次转头望去,却发现这一次是刚刚打砸之后洗劫了那家店的打手们,被另外一群人给逼了回来。尽管两边人数相当,可先来的人有抢到的东西负重拖累,而后来的人却个个轻装,气势正盛。正当两边对峙的时候,他猛然听到了一个叫嚷声。

“钟南风,这是我们的地头,你敢越界?”

“你们的地头?啊呸!”汪孚林之前才刚刚会过的钟南风,此时此刻又神气活现地出现了,只是他换了一身短打,裤腰上别着一把朴刀,头上白巾包头,收拾得利落。他一手叉腰,凶巴巴地喝道,“这湖墅从来就没听说过真正划分地盘,谁的胳膊粗,谁的刀棒狠,那就是地盘!你们刚刚打砸抢的,是老子钟南风放风声出去要保的店,可你们非得犯了,就别想囫囵出去!弟兄们,抄家伙,上!”

刚刚才经历过一番打砸的店门口,此时此刻又是一番群殴景象,汪孚林只觉得目不暇接,看都看不过来。而赵管事已经有些腿肚子打哆嗦了,一把拽住汪孚林的袖子便低声说道:“小官人,要是那两帮人打到兴起,可不管什么路人又或者无辜,全都会被牵连进去。更何况咱们刚刚才和那个钟南风有些瓜葛,被他看到就更麻烦了,赶紧走吧!”

他这么说,他身边那个随从则是嘀咕道:“早知道出来的时候,就该把人全都带上!”

汪孚林却只是稍稍生出这个念头,就立刻压了下去。别说他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吃后悔药,就算真的把人都带出来又怎么样?那是程家和许家的家丁,别看精壮,真的要对上这些一天到晚打架斗殴滋事的家伙,那只有败北一个结果,说不得还得拖后腿。倒是他自己出来时没挂把佩剑,实在有些托大了。不过,这会儿走却还来得及,他也就听了赵管事的建议,打算悄然远离这混战的双方。可就在这时候,之前一直不冷不热的那罗康突然开了口。

“几位客人,这帮家伙一打起来就没个完,提刀去追无关人等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要是不嫌弃,不如在小店这躲一躲?马匹也可以先牵进来,咱们一块下了门板,他们总不至于没事打破门进来!”

那罗康也是想到汪孚林等人一走,自己孤零零守着店,兴许那些打到兴头的家伙会顺手牵羊,到时候自己就遭了池鱼之殃。此时此刻,见汪孚林犹豫片刻就点了头,他慌忙移开东西放了人进来,见足有四匹马,六个人,其中四个人帮他一块下门板,动作飞快,显然也是开铺子这一行的,他就更松了一口气。直到须臾全都封得严严实实,他顿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满脸堆笑地上去谢了一声,却不想汪孚林正在看那些粮袋里的粮食。

这一次,他就不像刚刚那样怠慢了,上前殷勤地问道:“小官人是真心想要?倘若如此,我倒是可以便宜些儿卖。”

“你这一共有多少粮食?”

罗康对汪孚林的这个问题有些纳闷,但这也没什么好瞒人的,他直接伸出了一个巴掌苦笑说道:“一千石。我特意在那边砻坊碾好了米用船送过来,这已经快十天了。”

“如果我全都要,你愿意出多少。”

如果不是汪孚林说这话时,神情里头没有一丝一毫戏谑,罗康简直要认为这少年郎是在寻开心。他扫了一眼挤在自家店里的其他几人,见之前那个管家模样的人丝毫没有开口打岔,他便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小官人家里是做粮食买卖的?”

“这是题外话,你只要明说,一千石米愿意用多少价钱卖给我。”

尽管还是不能确定汪孚林的话是真是假,但罗康还是决定姑且相信一下。他仔细想了想,最终直截了当地说:“一口价,一千石就是四百五十两。这已经是亏本价了,若非这边生意不好做,还有打行这些人作祟,我就是死撑也要撑到回头杭州粮价上涨的时候。唉,东南这几个府每年上交这么多财赋,可到头来却米价大起大落,归根结底,都是人太多了,否则,也不会有打行这样的闲汉到处惹事!”

对于后半截的感慨,汪孚林听在耳中,却知道这不是眼下自己能管的,只能选择性放在一边。而对于一千石谷子四百五十两银子的价钱,他觉得很公道,当即点点头说:“那就成交,赵管事,此事你出面办一下,这一千石米尽快装船运回去。”

罗康也只是纯粹死马当活马医,报个价试试,可没曾想汪孚林竟然就这么直截了当答应了!他不可思议地瞪着这个不过十五六的小少年,竟是鬼使神差地说道:“小官人真的要买?这可不是一笔小买卖……”

这时候,赵管事顿时笑了:“小官人说话素来算话,更何况你这价钱确实也公道,你不用担心反悔。你天亮后把粮食全都盘点一下,我立刻就叫人来交割。”

第二五九章雷厉风行的官府?

原本以为只是个好奇问米价的读书公子,可转瞬间人家却一口气把自己远道运来的粮食全都吃下了,罗康只觉得一切都像是做梦。外间那打打杀杀的场面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家伙赶紧打完,然后自己好去码头那边存粮的堆栈清点粮食,赶紧出手,也好付清楚这铺子的租金,以及租用那堆栈的费用。于是,接下来汪孚林去门板那边透过缝隙看外间的热闹去了,他却把赵管事拉到了一边。

“这可是四五百两银子,小官人就真的不用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赵管事哪里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疑虑,就连他自己,若没有程老爷吩咐,甚至还根据谢管事的吩咐,和谢管事挑的那几个过来卖米的人一块合作了一把,在杭州米价最高的时候做了一批上万石的大生意,他也不会相信徽州那边的传闻。只不过,他可不想多嘴,只是笑了笑说:“你无需担心,生意上的事,小官人说一是一,没人掣肘。你只要动作快些,我这是运回徽州去的。”

徽州?

罗康是做老了南北粮食买卖的人,当然知道要收粮食,湖广最适宜,因为那边农田多,其他产业少,农民一年到头就是靠粮食来换钱,而在南边,粮食最容易卖出高价的地方,主要是苏州、杭州、松江、常州,这些土地最富饶的地方,如今稻田面积却大量减少,更多的是种植棉田、桑田,靠丝织棉纺度日,人口众多,所以粮食消费巨大。相形之下,徽州确实也是需要输入粮食的大府,如今又眼看快到春耕,缺粮也是有可能的。

他这一想,便把对汪孚林身份的追究给暂时丢到了九霄云外。而汪孚林则是继续八卦地扒着门缝,观看外头那场全武行。这种械斗他从前只在电视上看过,现如今距离这么近看现场直播,就只见场面火爆,鲜血飞溅,那个白巾包头的钟南风赫然勇不可当,一把朴刀无往不利。一旁的霍正和杨韬都是真正经历过战阵的,少不得在旁边解说。

“看着吓人,但因为下手都是劈砍为主,伤筋动骨自然难免,但一般出不了人命。”

于文已经给完全吓呆了,听到霍正这样的解说,他侧过头来结结巴巴地说:“官府就没人管?”

这时候,只顾着高兴的罗康已经回过神来,却是哂然冷笑道:“官府?官府也治不了这些家伙。苏松常再加上杭州,没有地的农人太多了,看看如今杭州内外有多少人?人一多,找生计自然就难,能够有点手艺养活自己的也就算了,可更多的人根本就找不到活干,而看到市镇上这般富庶光景,谁不眼热?一来二去,这么一帮有力气的家伙自然就拉帮结派,我们这样的行商则是软柿子,少不得要被人拿捏。至于那些巨商大贾,官面兜得转,下头也笼络了一批这样的人,这些打行也不敢轻易招惹。”

汪孚林发现外头钟南风带领的人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却还很有风度地就此罢手,任由对手把伤员一个个全都带走,继而在大街上哄笑喧闹,庆祝胜利,他顿时满脑门子黑线,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明朝版黑帮大乱斗,可罗康的解释,却让他须臾就明白了此事的根由。

一句话,其实就是农村人口过剩涌入城市,然后就业难惹的祸!没想到现如今这隆庆年间,就已经出现这种后世都觉得困扰的难题了。

群架打出了结果,大街上也收拾了一个干净,但只限于伤者,那些泼洒在地上的血迹,以及衣衫上被劈砍又或者撕扯下来的布条,当然不会有人这么有空去特意清理。而作为胜者的钟南风在肆意庆祝过自己的胜利之后,便扯开嗓门叫道:“从今往后,这条街归我钟南风话事。就和这家对我那小兄弟有一饭之恩的店一样,我的要求很简单,让他们吃饱,我就保着你们平安,其余的不多拿你们一针一线!”

汪孚林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暗想这钟南风还真是一个让人难以预料的家伙。只不过,他当然不会打算在这个时候出去和人套交情,接下来一直等到这帮打行的家伙散去,他方才让人协助罗康放下门板。此时此刻,外头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放眼看去,拆门板打算重新做生意的铺子很不少,有人唉声叹气,也有人习以为常,而不多时,本来空空荡荡的路上,又有了行人和车马,仿佛丝毫不在意地践踏在还没有干透的那些血迹上。

谈成一笔小生意的汪孚林接下来没有再逛的兴致,老马识途的赵管事少不得前头带路,把众人引到了一处歇家。虽然同是旅舍,但这里还兼做牙行掮客的生意,若不是赵管事人面精熟,汪孚林一踏入其中就险些被兜揽生意的伙计给团团围住。这一夜,吃了夜宵又洗漱过后,尽管四周围自始至终就没断过喧哗,但一路辛劳再加上这一晚上所见所闻,他还是一沾枕头就睡。

只是迷迷糊糊之间,他却只觉得脑海中有个什么念头,但此刻实在太累,却也来不及细想了。

另一边,晚饭时有眼不识泰山吃了瘪的钟南风,此时此刻带着手下一群弟兄们,兴高采烈回到了靠近北新关运河边上的一处旧宅子之后,却是大呼小叫,好不快活。从武林门到北新关这一整个区域,方圆二十余里的湖州市范围之内,有字号的打行少说也有十几家,他们虽说并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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