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弼生性纯朴,见徐简点评了两人却没说徐方平,忍不住问:“恩师,却不知大兄是何等之才?”
徐简回头看了一眼徐方平,道:“他乃能吏尔。”
换作其他人,对父亲如此评价或许会有些沾沾自喜。但徐方平不同。他自幼被父亲耳濡目染自然明白这能吏与名臣的差别。只是他家教极严,心中虽有不悦,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反倒是马三奎不解,拱手道:“老太爷,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某没听不明白。”
徐简呵呵一笑,道:“能吏,乃是在一事一地中恪尽职守不负重托。名臣,乃不世出之才,奠一朝之基业开百世之兴衰。藏拙,汝既拜老朽为师,老朽无以为教,只送汝两句话。万事以国为念,以百姓为念,虽死而百世流芳。不虑己身荣辱,官爵之进退,富贵终归如浮云。”
这两句话让李潜浑身微微颤抖。这担子太大了,大到即便是当今宰相都承受不起。更何况李潜不过是个小卒。
徐方平似乎查觉到李潜的惶恐,或者是因徐简对他的评价而心中有些不悦,站出来道:“父亲,时候不早是否可以开席?”
徐简点点头,道:“开席吧。”
这顿酒宴是李潜一辈子最难忘的酒宴。席间徐简心情大悦说了许多话,又忍不住多喝了两杯不久便不胜酒力。徐方平和李潜连忙将他扶进房间休息。再回来时气氛全无,匆匆喝了几杯酒后便散了席。
李潜三人辞别徐方平回驿站休息。徐方平回到内宅伺侯徐简。到夜半时分,徐简醒来见徐方平趴在外面的几案上睡着了。徐简怕他受凉连忙叫醒他。
徐方平醒来见老父已经坐起来,连忙唤醒下人端来温着的醒酒汤,亲自伺侯徐简喝下。徐简喝了醒酒汤感觉稍好,便挥退下人对徐方平道:“你心中是否觉得为父今日失态了?”
徐方平躬身道:“孩儿不敢。”
“哼。”徐简不悦的哼了一声徐方平立刻跪下请罪。徐简见状叹息一声道:“罢了。你也是一方县令,传扬出去对你名声不好,赶紧起来吧。”
徐方平依言站起来。徐简叹道:“这些年来为父对你寄予厚望。你也从未违逆过为父。这一点为父是知道的。为父也知道,其实你心中并不是没有想法。”
徐方平连忙道:“父亲,孩儿……”
徐简摆摆手道:“这就是你与李潜的差别。牛弼自不必说了。他心思纯朴,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先前你也说过,他对马三宝都心中无惧自然也不惧为父。至于李潜,他表现的太妥贴了。无论接人待物他都井井有条,而且心思极为缜密所虑甚远。”
徐方平诧异,道:“父亲为何会如此说?”
徐简道:“先前你向为父转述了马三宝禀报给柴使君的话。为父听了当即便断定,李潜在军营中的所为定然是有心为之。”
徐方平先是一愣,随即却又有些震惊,道:“莫非李潜早就计划如此行事?”
徐简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他如此行事为的便是引起马三宝的重视,进而得到柴绍的赏识。”
徐方平想到了什么,立刻道:“难道当初他随马三奎来佑川也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徐简道:“应是如此。”
徐方平立刻冷汗遍体。他没想到李潜竟然心计如此深沉,每做一事都竟然有目的,而且每件事都看的极准。他不由得问:“那父亲你还……”
徐简道:“你是不是想说既然为父看出来了为何还要收他为徒?”
徐方平点点头,道:“孩儿想的正是这事。此人既然心计如此深沉,谁知道他日会不会算计我们?若真如此我们日后岂受其连累?”
第一卷新嫩小荷初出水 第二四章 初入军营
徐简摇摇头,道:“此人虽心计深沉但现在却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无论他刻意跟马三奎来佑川也好,还是他处心积虑引起马三宝重视也好,所为的不过是想寻个出人头地的门路。这有何错?不过观其行事,为父以为此子之心性,日后若非大奸大恶便是大忠大贤,绝非碌碌之辈。故而适才为父才几番敲打他,反复告诫他万事以国为念,以百姓为念,不可以己身之荣辱官爵之进退为念,为的就是怕他误入歧途。”
徐方平不由得浑身冒出冷汗酒意早已烟消云散。
徐简又道:“思齐,你受为父教导多年,心性早已坚定,即便你犯错亦不会逾越心中的底线。故而你就算误入歧途也为害有限。但此子不同,为父生怕他一旦掌权若为善,便是福泽百姓之大才,若为恶便是祸国殃民之奸佞。所以为父才想收他为徒,目的便是能规劝约束他希望他不要走入歧途。”
徐方平听了点点头,道:“只是当日父亲为何说他的成就不必牛弼呢?”
徐简叹道:“当日为父也看走了眼。原以为他比牛弼的资质要差许多,但今日听了你的转述,为父才发现原来他并非为父所想那般。因此为父才决定出席此宴仔细观察他一番。”
徐方平恍然。原来老父亲今天突然决定出席宴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父亲,那我们日后当如何?”
徐简思忖片刻,道:“一切都只是为父的推断是否应验还有待时日,且看他日后如何行事。”
且说李潜回到驿站洗漱了睡下。牛弼心无城府躺下便酣然入梦,然而李潜却辗转反侧无法安眠。脑中反复想的都是徐简所说的那两句话,“万事以国为念,以百姓为念,虽死而百世流芳。不虑己身之荣辱,官爵之进退,富贵终归如浮云。”
李潜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在的身份,但前世的形成的性格却难以磨灭。作为从千年之后穿越来的李潜与当时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对皇权并没有发自心底里的敬畏感。至于做人处事的态度,他与儒家所提倡的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更是不合辙。从他内心来讲更重视的是自己能否过的舒服,如何能够获得权势。所以李潜从开始就没想过虚名之类的东西,所想所做的全都是如何出人头地。
这倒不能说他是大奸大恶充其量只能说是自私。然则谁不自私?徐简不自私吗?他也自私否则为何会刻意拉拢他和牛弼?他今日如此行事,为的还不是希望日后李潜和牛弼能帮衬徐方平?但徐简的自私是有限度的。这是因为在徐简的心里早已树立了一个底线。一个多年饱受儒家熏陶的底线。徐简重名声因此他的行事不可能会不择手段。
但李潜不同,他对儒家没有多少认同感,才不觉得儒家的那套能有多大用处。他所追求的完全是利益的最大化。所以他才不会忌讳什么道德什么虚名。若是现在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够得到李世民或者李渊的赏识,他才不会考虑儒士有什么感受更不要说儒士们的评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潜即便不认同儒家的理念,但徐简所说的“万事以国为念,以百姓为念,虽死而百世流芳。不虑己身之荣辱,官爵之进退,富贵终归如浮云。”这两句话还是给了他极大的触动。李潜再坏但终究还是有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他前世形成的道德良知和行为准则。他不能也不会看着老百姓受苦而自己作威作福。这就是李潜的底线。在维护百姓利益方面,他与徐简有着相同的理念,至于这理念能够支撑多久,李潜不知道。
想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李潜才叹了一口气,暗暗将徐简所说的这两句话铭记在心。过了一会李潜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日,李潜和牛弼去了趟宕州。因驿馆的事务繁多,马三奎没能一起前往。孰料两人到了宕州却扑了个空。原来谢志成到渭州送一份紧急公文去了。两人只能无功而返。原本李潜还想回家一趟的,但转念一想,若让牛大婶知道两人要去从军只怕她更牵肠挂肚。所以李潜只能忍痛放弃了这个念头。
第三日,两人辞别马三奎和驿馆的一众驿卒驿丁去了军营。
到了大营门口向值守的士卒禀明来意。士卒向马三宝通禀之后便奉命带他们进入军营。李潜进了军营看到军营的空地上士卒们正分成几批训练。有的在练习射术,有的演练阵列,有的练习骑术,还有的在分组角斗。整个军营无比热闹。
来到一座大帐前,值守的士卒拦住两人,让他们解下兵器然后才放他们进去。
李潜进入大帐,看到马三宝正与两名郎将站在地图架子前仔细查看些什么。
带路的士卒大声通禀道:“禀将军,两人已带到。”
李潜和牛弼也行礼道:“在下李潜(牛弼)拜见将军。”
马三宝见了李潜和牛弼笑道:“你们怎么来这么快?家里可都安排好了?”
李潜道:“回将军。在下怕家人担心还未曾回家。在下想等大军凯旋再告诉家人。”
马三宝听了点点头,道:“这样也好。省得家人心里时时牵挂。”
这时马三宝身边的一名郎将突然拱手道:“将军,不知道这两人如何安排?”
马三宝笑道:“何七,你有什么想法?”
那名叫何七的郎将笑道:“末将麾下正缺人手,不如将他两人拨到末将麾下,将军以为如何?”
马三宝还未说话另一名郎将急忙插口道:“何七,不光你麾下缺人手我麾下人也不多。将军,不如将他们拨到末将麾下。”
何七急了,道:“李五郎,你怎么能和我抢呢?我可是第一个要的。将军,还是将他们拨到末将麾下吧。”
李五郎还要说话,马三宝摆摆手道:“你们两个都别抢了,这两人已经交给柴勇了。”
“哦。”两名郎将听了,望向李潜和牛弼的眼神立刻变了。
马三宝道:“你们先到柴将军那里报到,暂时编入柴将军麾下,等立了军功再论功行赏。”
李潜和牛弼叉手道:“诺!”
马三宝叫来亲兵领两人去柴勇处报到。
柴勇的营帐就在大帐不远,进了营帐,李潜看到里面站着个士卒手端水盆。在士卒旁边站着个精赤着上身,正在擦拭身上汗水的汉子。此人身材不高但却很壮实,身上每一块肌肉都拼命向外张扬鼓起。更令人一见难忘的是此人脸上从左眼下到耳廓有一道刺目的伤疤,这道伤疤再向上一点就会伤了眼睛,向下一点就会割破颈上的动脉,看了都让人心惊肉跳忍不住替他后怕。
带领两人过来的亲兵躬身行礼道:“禀柴将军,马将军差某将两人带到您这。日后这两人就归您统属。”
柴勇点点头,道:“知道了。”
等亲兵离去李潜和牛弼拜见了柴勇。柴勇匆匆擦拭了两把将汗巾扔到水盆里,抬头看了看李潜和牛弼,道:“我听说前日你们跟马大贵打了一架,还把马大贵都打倒了,是谁干的?”
李潜躬身道:“是在下。”
柴勇有些诧异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潜,道:“看不出你还有这本身。说说,你们都会什么?”
李潜道:“在下会射箭还会骑马。”
牛弼道:“在下会的跟他一样。”
伺侯柴勇的士卒取了件干净衣服,柴勇在士卒的服侍下穿好,道:“跟我来。”
柴勇领着两人先到了射箭处,训练的士卒纷纷向他行礼。柴勇挥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取了张角弓道:“你们谁先来?”
李潜上前道:“在下先来吧。”
李潜接过柴勇递过来的角弓,伸手拉了拉弓弦,试试力道觉得有些轻。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接过另外一名士卒递过来的羽箭,向后退了几步,搭箭开弓轻松将弓拉成满月,然后略略瞄了下远处的箭靶松开弓弦。
“嗖”一声那箭如长了眼睛一般正中红心。周围的士卒立刻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柴勇点点头,道:“能开几箭?”
李潜想了想道:“如果是这张弓能开二十箭,再多了就不能保证准头。”这个数字比一般弓箭手要高出一倍。即便是军中优秀的弓箭手一般也不过能开十三四次就不错了。若再勉强开弓不仅准头无法保证,而且两条胳膊也有废掉的危险。
柴勇道:“那就再射十九箭来。”
一旁的士卒立刻查了十九支箭抱来,李潜取箭、开弓、瞄准、射击一气呵成,一连射出了十五支箭。到第十六支箭时李潜觉得双臂有些酸。射箭的速度慢了下来,等到射第二十支箭时李潜的胳膊已经有些微微颤抖。他搭箭拉开弓,深呼吸了两次才瞄准射击。这一箭有些偏了射在了红心的边缘。等他射完二十只箭那靶子的红心已经被箭插的密密麻麻,连插针的空隙都没有。
李潜放下胳膊,只觉得两条胳膊酸麻无比,好象比刚才粗了一圈。周围的士卒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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