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人在,我努力不让语调太生硬,“我有事,先回去了。”
“怎么了?”西顾却极是敏感,“怎么突然生气了?”
“没有。”我皮笑肉不笑的扯出一个笑脸。
西顾皱起眉,盯着我沉默了片刻,突然冷声道,“算了,不打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我挣出他的手,“你该干嘛干嘛。”
他握住我的手腕,拧起眉,“你到底怎么了?”
他眉眼压低时一贯煞气逼人,旁边几位原本在说说笑笑的小姑娘被吓到了,悄悄地噤了声,唯一还神色不变保持笑容的是楚翘,她轻轻推了推西顾,“摆什么臭脸啊,郝萌姐难得来一趟,你凶什么凶。”
任西顾偏头看了她一眼,稍稍缓了缓口气,但仍是握着我的手不放,“有什么不开心你说,别动不动就走。什么事情这么急,等我十来分钟还不行?”
人来人往的,西顾硬拉着我僵持在原地,打眼得可比拟聚光灯。
我心里堵作一团,偏偏这场合也不容人发作,再僵下去太难看了,最终我还是面无表情的提着我的山药粥坐下,没再吭声。
本是乘兴而来,我私心其实也不想败兴而归。
西顾和楚翘重新回到场上,这一次,谁都明显看得出他现在心情很差,他是前锋,冲杀抢攻扣篮的动作饱含着发泄和怒意,敌对方几乎不敢正面PK防守。
楚翘是场上唯一的女生,女子打篮球大都有些扭捏难以放开,楚翘的姿势却是极为洒脱漂亮,每一个回眸,手势,充满张力的眼神,脑后高高的马尾甩动着,和西顾的配合极为默契……
她是耀眼的。
我不得不承认。
这样一个出色又与他志趣相投的红颜知己,他当真不会动摇?
我不敢肯定,但要我哭着喊着和西顾闹,指天画地的要他从今以后和楚翘断绝一切来往……
有意思吗?
没了一个楚翘,不代表就没有其他女人,未来还有数十年,日后每一个接近他的女人我都要和他闹一番吗?还是干脆将他束缚在我的世界中,不准他接触所有的女性?这太不现实,而这样的自己,未免也太过可悲。
再过不到三年,我就三十了,西顾才刚出社会。
等我四十了,他却正值壮年,三十三岁,正是男人最香醇的时候……
那时的我,还要继续和他闹着,不准他和任何女人往来,整日忧心忡忡着他是否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果断得掐掉思绪,不再继续往下想,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你是,任西顾的姐姐吗?”犹豫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我回过神,发现是先前就等在这里的几个小姑娘,“有什么事?”
叫住我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她涨红着脸,鼻尖紧张得微微出汗,身边的短发女孩一直在撺掇着她,“你怕什么,说啊……”
我心下隐隐有些了悟了,不自觉掐紧掌心。
女孩支吾了片刻,身边的朋友看不过去,直接替她问了,“很冒昧的问一下,请问任西顾他有女朋友了吗。平时他很难接近,所以大家都不清楚他的情况如何,你也看到了,”她比了比缩在她身旁的娇小女孩,心照不宣的朝我笑了笑,“所以冒昧地问你这个问题。”
我顿了下,点点头。
女孩的面孔霎时黯然下来,但还是有礼的说一声,“……谢谢。”
她朋友用力拍拍她的肩,“就跟你说任西顾十有八九已经和楚翘在一起了,这样也好,下次换个……”
不知打哪来的冲动,我对走远的两人大声道,“不是楚翘!”他的女友不是她——
是我!
她们被吓了一条,惊讶的回过头。
我深吸口气,张了张嘴,那句‘是我’,却莫名其妙的吐不出来。
视线投注在篮球场下,楚翘正大笑着,在西顾一记投篮得分后握紧拳头和他轻轻一撞,同款式的球衣默契十足的动作和眼神……
我走进一步,脚下的高跟鞋清脆的“叩”地一声,合身的套装紧紧包裹着我的双腿。
我看着球场上跳脱焕发着生气的女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流逝的时间是多么可怕。
那灿烂的年华,已经再也无法追上。
我最难过怅然的是,为什么在我最美好的时候,不能遇上现在的他?
终场哨声响起,西顾和她并肩走向我。
他身上微醺的热意夹杂着汗味,闷不吭声,一来就拉着我往出口走去。
“哎,西顾,别走这么急,还落了东西!”
楚翘追上来,手上提着差点被忘在座位上的打包袋,“咦,好像是吃的哟。”
西顾“嗯”了一声,脸色依然不好,他一只手仍是扣着我,另一只手提着背包,没有接过来。
楚翘托起袋子,笑着道,“我来看看郝萌姐给西顾送来什么大餐。”
我猛地回身想把袋子从她手中接过来,“没什么东西……”
她低呼一声,不知是有心或无意,在我的食指才刚触到袋子边缘时她的手猛然一松,霎时被松开封口的袋子砸落在地,山药粥洒了遍地……
我终于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来。
第四十八章
他不理解。
对于西顾而言,因为他朋友不小心打翻一碗粥而发飙不是我郝萌会做的事。
合着我就该因为年纪大,就要比一般的女人更会包容他,更善解人意,完全不会小心眼?
我现在在干什么?
我看着自己的公文包高跟鞋小套装,周遭的运动服球鞋书包。
像进错了房间的尴尬,像穿了一双并不合脚的鞋。
我有一份高收入的工作,长相和脾性都不错,男人运虽然不红但也没断过……那么,此刻的我究竟是为什么要憋屈的忍着,自卑的瞒着,难过的看着?
为什么我要让自己变得这样卑微起来。
就因为这该死的无可奈何的爱情?
我收回手,淡淡地道,“小姑娘,大姐姐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在你这点岁数可纯真着呢。”
正低头道歉的女孩惊讶的盯着我,口中依然道,“对不起,郝萌姐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
我百无聊赖的打断她,“倒了也好,省的喂了白眼狼,劳烦了您啊。”
西顾暗暗握住我的手,不赞同的压低声,“萌萌。”
我猛一用力,挣开他的手,包包一夹咔哒咔哒的快步离开。
身后楚翘一再喃念着对不起对不起的道歉声间杂着西顾的劝慰,我走得更急,不愿再隐忍了。
你便留下来慢慢安慰好了,这闹剧我不会再参与。
快到校门口时突然腰间一紧,被猛然从身后狠狠抱住。
西顾到底将楚翘抛在原地一路追出来。
他微喘着气牢牢抱着我不撒手,“萌萌,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究竟要怎么样?
回去的路上我和他在低气压下进超市买菜,他拦下我后也同我置气,冷着脸一路跟进跟出。
晚餐谁也没心情多做,虽然买了菜,但最后还是在楼下的小炒店打包了两菜一汤。
他一身臭汗,吃完饭后我就催他去洗澡。
虽然还在冷战中,但任西顾只是看了我一眼,吃完后乖乖的拿着换洗衣服进浴室。
我直接抱着本本回床上,调出林总的资料再详细研究。
爱情并不仅仅是生活的全部,我听着浴室内哗啦啦的流水声,虽然想起他就心情大坏,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情场失意我就安慰自己职场会得意。今天无功而返,至少我要为明天列好计划。
西顾出来后径直进房间,其实我和他一开始是分两间房,奈何从他搬进来那天起就一直没羞没躁的赖在我屋里。
我看他洗完了,回头想去衣橱拿了内衣裤洗澡。
西顾从进屋开始便没有再开口,一声不吭的站在我的衣柜旁,我绕不开他,索性就贴着他站着,只当没他这个人,俯身自顾自的拿衣服。
突然背后一暖,西顾贴着我的背轻轻环抱住我,男孩洗完澡后带着淡淡皂荚香的体味热热的包裹上来。他个子太高,我只堪堪到他胸口,因此他配合着我微俯下身时,身影几乎遮盖了我的整个世界……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我的脖颈,有种难以言喻的温存。
女人是感性生物,这带着一点示好疼惜的举动几乎打消了我一大半怒气。
不过,也只是几乎。
——因为下一秒他开口之后我只想把他塞进马里亚纳海沟。
“我们就要因为这点小事吵架吗?其实楚翘她也不是故意的,萌萌,你怎么变得这么计较。”
我变了?
变得计较?
我身体一僵,冷下脸挣开他的手就要出去。
他不放,挣扎间干脆将我扳过来,背抵着衣柜正对他。
我偏过头不看他,他捏着我的下巴将脸又转回来,“别闹,一开始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你就非要跟我吵。”
我皱起眉,拨开他的手,“你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是为什么?”
他倒是干脆,简明扼要道,“楚翘。”
我双手环胸,再道,“是因为她什么。”重点压根就不是那劳什子山药粥。
西顾静静的回望着我,眉眼渐渐沉冷下来,“你怀疑我跟她?”
我摇头,“没有。”西顾性子很骄傲,在和我交往之初,我知道他不可能劈腿。
抬起手抚上他年轻俊秀的脸,我努力拿出平日的理性来,徐徐道,“我气得是你的态度。西顾,你真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而不是一个可以让你予取予求的老妈子?你真的有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想过吗,你每日放学和她打篮球,你放纵她和你亲近,你甚至还和她穿情侣装……西顾,我不是圣人,我也会嫉妒,我也会不安,我……”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猛地把我抱紧,明显喜上眉梢,低头在我嘴上用力一亲,“原来是吃醋了!”
我真真是被气煞,“不是因为吃醋!”
他道,“每天放学打篮球的习惯不是因为她,我从初中就是这样。现在我和她是同一所大学,自小就玩在一起,她想学篮球,要我教她,我也无可无不可。至于你说的什么情侣装,是因为球衣是我和她一起去专卖店买的,所以款式是同一款……对于她你真的没必要吃醋,她个性男孩子气重些,我也没把她当女人看过。”
我还是憋屈,“就算这样,你难道身边就她一个人,你就非要和她黏糊着?”她究竟有什么特殊,让你另眼相待。
“楚翘性格大大咧咧,人也豪气,不像其他女孩娇嫩,刚认识她时她剪着刺头,我还以为她是男孩,两人还打过一场架,后来才知道她是女的,不过相处模式还是没改过来,照样冷言冷语,她也不会像别人一样怕我,骂几句也不会动不动就哭,话题相投,脾气上来照样和我对冲,我是直接把她当兄弟,相处起来不费劲,也爽快。”西顾不习惯谈自己的私事,但今晚却是特意剖白。
他和楚翘也有六七年交情,除了我之外,他打小凶霸的性子,只有楚翘敢接近他,敢和他做朋友。若是没有我在,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最后站在西顾身边的人选,或许就不一定了吧。
“我知道你们交情深,但难道你就只有她这一个朋友?”继续忍耐她接近,我不能保证以后自己的忍功都能这么好。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西顾揉了揉额头,“萌萌,你是要我和她彻底断绝往来?”
我也有些累了,“至少,你也和她保持一下距离好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的女朋友是她,而不是我。”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西顾也渐渐有了脾气,“我也希望能公开我们的关系,但这不是你亲口说要地下的吗。”
“现在你还在读书,时机根本不合适。”我皱起眉,“你没有工作,我现在公开,你想我爸妈会怎么说?若是要在一起,我也希望能尽可能得到家人的支持啊。”
提到这个,西顾不由火大了,“那就隐瞒着,让他们继续给你安排相亲对象吗!”
我猛然推开他,嘴唇嗫嚅了下,沉默几秒后淡淡地道,“……我已经27岁,你不急,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急?等你能工作,我也30了。”
他愣了下,也跟着沉默下来。
我弯身拿起被搁置在一边的衣服垂下眼想从他身边走出去,冷不伶仃的,他在我身后突然开口。
“……你是不是开始后悔了?”
我脚步停了停,没有回答。
一开始是冰山一角。
最初的一个小矛盾,吵到后来,暴露的问题越来越多。
第二天两人表面上似乎又重归于好了,但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一颗名叫“芥蒂”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
我心里闷闷的疼,但还是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投入工作。
第一天被冷遇之后别急着继续挑战,定一个缓冲期,否则太过纠缠会令人心生反感。
我在缓冲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