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海第一周天天在人才市场和各大公司间奔波,说来很是羞愧,这份工作还有一半是靠罗莉帮忙拿下的。
这次的新公司是MXM广告公司,总部在荷兰,出入公司的国际友人明显增多,幸好这两年英语没有荒废,交流还算顺畅。目前的同居室友罗莉是FA(Finish Artist),每次深夜都能听见她在电脑前抓狂的绘图尖叫。
面试前我在前台文员和业务拓展员之间游移了几秒,选择了销售部的业务开拓。罗莉暗暗捶胸顿足,直摇头,“业务拓展员就是业务员,累都能累死你,好好的办公室不坐,非要自讨苦吃。再说,你看看你这张脸,合适吗?哪个客户能和你长久发展。”
我冷冷扫了她一眼,“忙碌点生活才充实。”公司提成分档:15%,25%,40%,我已经很满意了。
她眼一白,悻悻地背过身继续蹂躏她的本本去。
准准的在9点前一刻打卡,指纹验证让一周五天有三天迟到的罗莉深恶痛觉。
“萌萌,差点以为你今天会迟到,幸好幸好。”组长Beata是台湾人,个性甜美的小女人,这些日子大家相处得很愉快,只是稍微……咳,梦幻了些。她双手合十眨巴着大眼看我,“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心目中的白马?或者昨晚和男伴运动得太忘我?”
我额上爆出黑线,“我说过,我没有男友,现在也没有想交往的对象。”
她依然水汪汪地看着我,委屈道,“我知道你没男友,所以才说男伴啊。”
我面无表情地道,“我没有炮友也没兴趣419。另外,昨天你给我的客户名录资料和报章资料我有一些疑问,能不能麻烦你……”
“你爱我!”她抱住我用力蹭,“我也一直为你守身如玉,我就知道你爱的是我!”
我忍不住叹息,“冷静点,我们待会讨论一下组内的……”
“你爱我!”
“……”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了。
公司每个月内部都有一场联谊,我走马观花一般,上个月认识的创作组CGH(Creative Group Head 创意组长)人确实挺好,但……想起他充满创意的彩虹装,我默默在心底划个X,决定这个月继续物色对象,希望能在年前找到男朋友,终结我的初恋0记录。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个孩子,我每天平静的忙碌着,平静的往来于地铁,平静的吃饭喝水,平静的谈笑自若……
时隔一年后的某个深夜,突然无预警的从睡梦中惊醒。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蜷缩起身子,终于压抑不住的痛哭失声。
我不明白。
明明从未开始过,明明我也从未给过承诺,明明从始至终就是一场你追我跑的暧昧纵容,我怎么也不明白,时至今日为什么记忆依然鲜明如昨天。
他那般的性子,当年我切断了一切联系,他究竟是怎么熬过去的。
那时我走得很仓促,没有知会任何人,这一年爸妈在电话中只是不停的催促我早日寻个男友带回家,其他便不再提了。
我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了。
隔壁房的键盘敲打声依然响亮,我心中突然有一股冲动,按耐不住,我下床打开电脑。
登陆上弃置一年的QQ,我犹豫了下,鼠标掠过西顾,在一片灰蒙的头像中点击了钟意:
你在吗?
几乎是同时,那边立刻传来回复:
亲爱的,你可终于屈尊联系了——
第三十五章
我有一丝情怯。
但除了钟意之外,我不知道F市中还能找谁。
这么个吊儿郎当的花心大萝卜,却莫名让人觉得很可靠安心,这也是从前的我所始料未及的。
对面的聊天框上输入得飞快:
你可真够狠的,闷声不吭的就这么走了一年多,要不是伯母说你去了外地发展,我还真打算给你报失踪人口。
我咬着唇:抱歉……
他直接挑明了话:得了得了,我也知道你是在避着谁,你没告诉我你在哪,做得对。若是说了,我怕我也会坳不过那孩子告诉他的。
我停顿了下。
钟意显然误会了,对话框立刻不停闪烁:亲爱的?亲爱的?你在不在?别下线,我不提他总成了吧。
我小心地回:没关系……西顾他还好吗。
钟意:老实说,非常糟糕。
我心里咯噔了下,急问:出了什么事?
对面迟疑了几秒,这一次,钟意措辞明显谨慎了许多:现在表面上是恢复正常了。你刚走那一周他整天整天的在公司门口等着,谁的劝也不听,和你有些交情的同事他都再三询问过去,公司里的人都说他简直疯魔了,劝他回去上课,他只说除了公司和家里,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寻你的下落,找遍了整个F市后,他就守在这,如果你回头联系公司里的友人,他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我心口闷闷的:那后来呢?
钟意:后来趁事情没有闹得更大,你父母亲自来公司和他谈了一个早上,下午他就离开了。
我摩挲着键盘,没有回应。
钟意继续道:不过这件事产生了一些非议,虽然没什么实质证据,但东加长西家短,当初西顾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被些有心人看在眼里,还是等过阵子你有了男朋友再一起结伴回来吧。话说,你真的不接受毛遂自荐?
正经话没说个几分钟这厮又开始插科打诨。
他的建议挺中肯,我决定在找到男友之前就先不回F市了:谢谢。
钟意:怎么这么客气,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了吧。
我麻利的把现在的地址电话全部奉上。
他发来个嘿嘿怪笑,却也正色继续道:你做的对,放心,这个地址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你能尽快走出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于西顾,随着年岁时间过去,再等个几年,那孩子大概也没什么念想了,你不用太内疚。
我半天“嗯”了一声。
钟意又对我嘱咐了几句,这才分别下线了。
直到关机的鸣声响起,我恍恍然猛地回神,心下酸涩苦辣搅成一处,终究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郝萌,帮我把这份客户名录做个EXE表格整理一下,分成现有客户、旧客户、无意向客户。”进公司时部门的老人李姐递给我一叠文档。
原本部门里每个业务员都有一份专属的自己归档整理的客户名录,她这般大刺刺的把自己的名录递给我,理直气壮得让我无语。
但身为新人,重新开始之后难免要再重复之前的磨合和被欺压过程。
毕竟新人没有什么人脉,尤其是业务员方面,能不得罪老员工就不得罪,否则手头上一些禁忌或者是技巧就甭指望他们提点,若是能打通老员工的路子,指不定他们还会给你介绍外援和客户资源。
我捧着这叠文档,又要录入又要分类,包括还有今天本身的任务在,我揉了揉额角,看来这次又要加班了,希望能赶在十点前地铁的末班车回去。
Beata瞟了眼我手上新增的文档,“你要量力而为,客服部的VV都说你的作息时间快和她们一致了。”
我只能苦笑,客服是三班倒两班倒,中班的客服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晚班的从晚上十点到隔天的早上六点,我的工时几乎是把早班和中班客服的工时囊括在内,悲哀得令人叹息。
整个公司除了客服部,还有一群也是夜猫一族,那就是创作组。除了偶尔公司硬性规定的上班打卡时间,他们都可以自由早退,半夜撞见他们精神无比的踩着人字凉拖睡裤未换的来公司上班也是办公室常态。
因此当我终于可以关上电脑揉了揉僵硬的肩膀起身离开公司时,虽然指针已指向十点零五分,但CGH吕梁还能来回踱步紧张的杵在销售部大门口等我。
“吕梁。”我先微笑。
这次他没再穿那套重口味的彩虹装,换了身正常的白T恤牛仔裤,虽然黑框眼镜彰显宅男气质,但也给人一种干净沉稳的感觉。
我心里暗暗又给他加了几分,决定暂留查看。
隔壁走廊的创作组一片沸腾,他估计被撺掇着出来追人,羞涩的不敢看我,“那个……这么晚了,我能不能送你回家?”
我勾起笑容,“好啊,不过我赶时间,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赶地铁了。”
“……我有车,”他局促紧张地低头转向我,“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嗯,也许还能顺便兜兜风。”
我忍俊不禁,最后这台词是哪个花花大少教他的。他在我的目光下耳根隐隐泛红,倒也有几分可爱,若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对象是他,应该不讨厌。
公司离家的车程有一个多小时,我在经过闹市区一家难得未关门的小型超市前停下,现在已经十一点半,到家后估计快十二点了,我累得没力气煮宵夜,决定买些储备粮回家。罗莉的食量惊人,每次库存在冰箱的食物都被她在两天之内解决,我只得频繁得不停往家里补充粮草。
超市分为两层,二楼的人明显比一楼少了许多,吕梁和我并肩而行,穿过一排排高高的铁架,他推着购物车,我挑挑拣拣,往里面堆粮草。
车子行到甜点区时,浓浓的甜腻奶香袭来。
明明不喜欢甜食,但视线望见架子上的草莓慕斯时,神差鬼使的,眼前划过当年西顾难得顺毛的脸,我伸出手……
对面也有一人同时朝慕斯伸出手,指尖相触的那一刻我的神经末梢敏感得几乎都要尖叫起来——
下一秒慕斯被粗暴的拿开,架子对面露出少年激烈得快要透体而出的复杂眼神,翻腾着难言的悲怒喜乐,而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冷却。
“郝萌。”他握住我的指尖低声道。
我呼吸顿时一窒,怔怔回视他。
第三十六章
若不是进入这家超市只是一场临时起意,我会以为钟意的信用值已经跌至负数。
吕梁转头看我,“你认识他?”
“……是以前邻居家的小孩。”我稍稍用力缩回手,任西顾视线移至我身旁的吕梁,冷冷的松开手,并未阻拦。
吕梁“唔”了一声,看着西顾双手插在口袋里从铁架后慢慢踱出来,“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声,看着朝我逼来的西顾,竟词穷得只会愣愣看着他。
他高大了许多,十八岁的西顾身形已经脱离了少年时期的瘦削青涩,他的头发剪短了,刘海依然乱七八糟的翘着,越发显得那对过分锐利的眉眼锋芒毕露,难以亲近。
我措手不及,毫无预警的与他相遇之后只下意识的挤出一句俗烂的“好久不见”。
他扯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是啊,好久。”
我抿着唇,沉默下来。
“原来你在上海。”任西顾偏了偏头,垂眼看着我。
“嗯,”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陈横在彼此中间,最后我只能干巴巴地道,“好巧。”
他冷淡地道,“确实很巧啊。”
说完这句话任西顾便没有再打开话题,我已然词穷,太亲昵的言辞,我没有资格再说,若是寒暄,与他的每一句对谈都艰涩得难以再进行下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他漫不经心的爬梳一下刘海,皱起眉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忙识趣的摇头,“没事……再见。”
他直接转过身干脆的离开,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后。
我看着他的背影胸中隐隐作痛,满腔苦楚却也只能独自咽下,既然当初选择离开,我也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当真正面对时,原来比想象中更加难过。
“怎么了。”吕梁守礼的等西顾走后才推着购物车过来,道。
我摇头,带开话题,“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我不需要,”他道,“你呢?”
“我再买几包泡面。”我刻意在速食区又磨蹭了几分钟,这才淡淡地道,“买够了,我们走吧。”
原想错开和西顾的结账时间,但楼下的收银台前已然排起长长的队伍,队伍正前方海拨鹤立鸡群的西顾着实醒目无比,我心下忐忑,不知该和他再说些什么。冷不防的,他突然转过头,视线和我短暂交汇之后,仿佛没看见我一般,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去。
超市只有两个收银台,我无意识的收紧手,也随他,装作陌生人一般拉着吕梁站在他对面那一侧,等待人潮缓慢移动。
周遭深夜觅食的顾客大多数皆是轻简居家的打扮,约莫是附近的住户。
我没什么开口的欲望,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吕梁交谈,突然肩上一重,少女柔软的身体搭在我肩上,“郝萌姐,真的是你。”
我微笑,看着眼前高挑亮眼的短发少女,“是我,”
“刚才我远远就觉得是你,叫西顾帮我看看,他偏偏理也不理。”
我无法接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