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卢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嘲弄:“她?我与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谁会为了一个合作伙伴而舍弃安危?”
这个理由,确实令人无法反驳。
卿姒道:“可你不是魔族的二殿下吗?他们都不管你?”
“二殿下?”宴卢突然笑了,“我算什么二殿下?你见过有我这样的二殿下吗?”
卿姒认真思考了一番,中肯道:“还真没见过。”
宴卢哽了一瞬。
卿姒又道:“可你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有父母,还有哥哥妹妹。”
虽然他那个妹妹着实可恶。
宴卢不置可否,垂下眸子:“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没有人喜欢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一辈子出不了头。”
世人总是在追寻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有人对此趋之若鹜,有人对此不屑一顾,归根结底,总是执念太深,所求太多。
卿姒道:“可北剑ВΩ檬歉龌共淮淼拇蟾纭!�
至少,面对妹妹的索求不会拒绝,面对弟弟的夺爱不会气恼。以至于卿姒一直认为,他是转世渡劫的佛陀。
宴卢不语,半晌后,终于大笑出声:“是,他是不错,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他真的是一个好大哥!”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可是,我恨他。父君有要事会交给他,母妃有宝物会赏赐他,百官在朝会上会夸赞他,就连骊夭,有了麻烦也只会求他……我呢?我在他们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就那么难以启齿吗?”
卿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不得不说,不得不给他最沉重的一击。
“方才魔族有人传话,有人愿意来换你。”
宴卢猛地抬起头来,眸中神色太过炽热。
“你的大哥,北剑В敢饫椿荒恪!�
第67章 威漫山谷
宴卢死死地瞪着卿姒; 双目欲眦。
卿姒不得已又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 就是北剑А!�
宴卢又笑了; 笑得卿姒毛骨悚然。
他一边笑一边道:“他又要来当好人了!他又要来展示他魔族大殿下的威风魅力了!他从来都是如此,惺惺作态!假仁假义!巴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来赞美他、歌颂他!”
卿姒细细打量着他,恍然间瞥见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水; 淡声道:“你哭了。”
宴卢粗鲁地一把揩掉那颗脆弱的泪珠,强硬道:“你告诉他,我不用他来换我!我不用他施舍我!”
卿姒眉尖微蹙; 正欲开口; 忽见宴卢伸出两指,活生生地挖掉了自己的两颗眼珠。
卿姒瞳孔猛缩; 见他还要扼喉; 连忙掐了个诀扔出去; 制住了他自残的行为。
他音色沙哑不堪,透着浓浓的疲惫失意,缓声道:“我已是个废人; 不值当他魔族大殿下来换我,我担待不起。”
其实宴卢本不必如此,据落九央所说; 北剑溲栽敢饫椿凰弧〉砸硪N椎囊恢诖蠼乃婪炊裕耸禄褂写倘丁5滏ν蛲蛎幌氲剑弧⊙缏姆从谷绱斯ぁ�
她轻叹一声; 道:“过几日; 我会放你走。”
卿姒虽不喜他的为人品性,但自从魔界相识以来,他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罪大恶极之事,与其妹骊夭相比,着实称得上是“善良”。
他如今这样子,魔族中人更不会愿意北剑Ю唇换唬词狗潘厝ィ补共怀墒裁赐病?銮遥共灰欢ㄔ傧牖厝ァ�
至于为何过几日,当然是为了拖延时间。待芳漪他们的灵力完全恢复后,必然有一大战,双方不可能一直这样拖延下去。即使魔族那边不急,怕是天帝也要急了。
宴卢闻言,竟无太大波动,只道:“若有机会,劳烦你帮我传个话。”
卿姒没应答。
他接着道:“我还是恨他,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恨他!”明明说着咬牙切齿的话,表情却淡然不已,毫无波澜。
看来,他果真不打算回去了。
卿姒默立片刻,倏地俯下身,将手中的灰兔子放于地下,驱至宴卢那边。
“送你一只兔子,下午刚逮的。”
宴卢身形微动,微微伸了伸手,触到那兔子的耳朵。兔子瑟缩一下,狂奔回来。
卿姒不厌其烦地又将它赶过去,道:“它也离开了家人,从此与你相依为命,你要好好对它。”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补充道:“千万别把它烤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愿意尝浣鹜笛的滋味吧?”
宴卢面色微变,一把捞起又跑过去的灰兔子,抱在怀中,而后才道:“我此前,做了许多荒唐事,你,你……”
卿姒接道:“我可没说不生你的气,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像话吗?”
宴卢垂下眸子。
卿姒转身离去,不再停留。
上去之后,落九央前来寻她,言左尘已将阵法图画好。
阵法图已成,这送图倒成了一大难题。
若派一名普通的将士去,恐遭遇袭击,泄露图纸,可若派一对将士前去,又太过惹人注目,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思来想去,也只有他们几名主将亲自出马了。
芳漪面上不情不愿,却自告奋勇地道:“我去送给夜覃吧。”
她灵力已恢复了大半,应该不成问题。
落九央见状,亦主动站出来:“那我便送去大殿下那处罢。”
风亦那队有许多玉京山的弟子,落九央自是十分担忧。
他此话一毕,随即便有两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卿姒。
卿姒反望回去,看着蓟云和沧笛道:“干嘛!”
蓟云挑了挑眉毛:“你说啊!”
卿姒蹙眉:“说什么!”
蓟云叹一口气:“说你要送去慕泽上神处呐!”
卿姒沉默片刻:“你怎么不去!”
蓟云眼角抽了抽:“我灵力尚未恢复,沧笛年纪尚小……”
卿姒的目光滑向左尘,蓟云见缝插针道:“十三师弟辛辛苦苦不眠不休地画完了四张阵法图,你忍心叫他长途奔波?”
“忍心啊,”卿姒严肃地颔首,“我忍心啊!”
蓟云哽了一下,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十三师弟和上神不熟,依他那性子,若是冲撞了上神,那可怎生是好?”
他们不知道的是,左尘已与慕泽有过几面之缘,算得上小有交集。
“那我也和……上神不熟啊……”卿姒说到最后,语调不自觉低下来。
“还不熟?!”蓟云大惊失色,语重心长道,“且不说你在玄碧紫府住了数月,即使没有日久生情,也应该互结好友了吧?何况大军出发那日,上神当着……”
他话未说完,卿姒便利落地抽走一张阵法图,转身即走。
蓟云目瞪口呆地继续道:“……上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你拉走,还说不熟?”
他真不是想说“上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你……”
卿姒出了行宫,召来玄鸟。
她将手上的阵法图卷着裹进袖袍之中,趴在小黑背上,双手支着下颚,神思放空。
她真没想到还能有一日主动去寻慕泽,在她的规划里,与魔族的战事结束后,她便回玉京山修养,或是学着师尊动不动就闭关,一闭就闭个好几年,或是如此前一般,去凡间各处游历,总归有一日,能忘却前尘,不问世事。
可,怎么如此快就又要见到了?
还是在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事之后,确实令她有些为难。
飞至一处山谷之上,小黑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卿姒微感异样,埋首一看。
只见山谷之上仙泽氤氲,妖气横生,两相交汇,气势逼人,其上荡漾着各种灵力,五光十色,渐迷人眼。
山谷之中,两队人马分庭对峙。
其中一队以风亦为首,其后是若干仙将,皆面有疲色,好似勉力支撑。
另一队人马造型各异,妖里妖气,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妖族了。
为首之人面若中年,着一袭紫衣华服,吐一腔热血狂言:“天族小儿,本王今日便要你命丧于此!”
原来此人便是被天帝教训过的妖王。
风亦身后的离破星君啐道:“你利用穷奇那妖兽将我们引至此处,施以埋伏之术,果然是妖族小人惯用的伎俩!”
“大胆!竟敢对王上口出狂言!”妖王其后一名男子喝道。
妖王放声笑道:“何必与这些将死之人计较?他们中了本王的埋伏,眼下已无力与我们对抗,届时还不是任我们鱼肉!”
一众妖族纷纷喝彩,狂喜不已。
“天帝打压了我们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天族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待我们降了这天族大殿下,便将他截肢分尸,将其头颅献给刑天大人,身体扔回给天帝老儿,看他从今以后还敢不敢小瞧我们妖族!”
风亦握紧双拳,面带恨意:“要杀要剐,有本事就来!我风亦绝不会任你们区区妖族低贱!”
妖族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啊!”
“天族中人最是虚伪,你看看他们,站都站不稳了还要强撑!”
“哎哟,方才那位打我们打得最厉害的上仙也撑不住了呢!”
“玉京山的人也太不经打了吧!被穷奇咬了两口就……”
“谁说玉京山的人不经打呐?”
那名妖族男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清丽悦耳的女声打断。
众人纷纷抬首,见一青衣女子乘着一只黑色巨鸟缓缓下坠,如天女下凡,姿容绝世,辉洒九州。
一时之间,竟看的有几分痴迷。
“十四师妹!”
卿姒循声望去,得知他们口中“打得最厉害”的上仙原来竟是九师兄。
她落至他身旁,问:“没事吧九师兄?”
“并无大碍,只是稍感体力不支。”
卿姒微微颔首,继而转向妖族:“方才是谁说,玉京山的人不经打啊?”
说出此话的男子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率先反应过来的妖王放声笑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竟是个女流之辈,不足为惧!”
妖族之人纷纷接道:“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九师兄朝他身旁一仙将宽慰道:“莫担心,我十四师妹来了,定能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那仙将一脸激昂地直颔首:“我知道我知道!”
妖族那边本来还在奋力叫喊着,站在妖王身旁的一名男子忽然在他耳边低语了句什么,妖王脸色顿时大变。
卿姒定睛一看,那人不是朝乌盛赛上与她第一局对战的……妖族某某吗?
妖王竖起左手掌,妖族众人顿时噤声。
接着,他转向卿姒道:“上仙对战的是魔族北剑В朔还啬闶拢忝坏览聿迨职桑俊�
卿姒笑道:“据我所知,你对战的是夜覃上神,又有什么道理来围攻天族大殿下呢?”
妖王浓眉紧锁:“此事乃了结我私人恩怨。”
卿姒道:“此事我亦是来了结私人恩怨的,你伤了我九师兄,还不兴我为他出出气?”
妖王顿时面露不悦:“我好言相劝,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卿姒微笑:“你要如何不客气?靠你吗?还是你边上的那位?抑或是你后面的穷奇?”
妖王正欲开口,卿姒又道:“你身边的那位不知道,但天族中有许多人知晓,我曾降服过饕餮,饕餮与穷奇是好兄弟吧?想来凶残程度也是不相上下的,今日正好见识一番。”
妖王心生几分退意,却又不甘丧失如此大好机会,他被天帝压榨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一雪前耻,叫他如何能放弃?
卿姒下来之前便估摸过敌方情形,除妖王外,还有三四名大将,这都不值一提,最主要的还是那头穷奇,她以一敌众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势必要受点伤,与魔族的大战在即,当然是能省点力气便省点儿。
更何况,她在上方潜伏已久,趁妖王得意忘形疏忽之时,她早已做了个手脚。
妖王正欲发号施令,卿姒倏地提醒他道:“看看你脚下吧……”
第68章 送图不易
妖王闻言; 半信半疑地垂首一看。
只见一条通体玉色的带子正破土而出; 沿着他的脚踝一路攀岩而上; 他顿时大惊,挑剑欲刺,玉带却如软刃; 将他的剑弹回,莫说断裂了,就连刺痕也无。
妖王浑身爆发妖力; 意欲挣脱; 玉带却缠地更紧,几欲将他裹得喘不上气。无奈之下; 只得放弃挣扎。
卿姒手指微勾; 流萤带便狭着妖王而来。
她此前在上方时; 便谴了流萤带穿透地底,那妖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与复仇的兴奋中,竟也没注意到地底的异样; 等他发现,却也为时已晚。
妖族众人见首领被抓去,顿时惊慌失措; 又急又气; 纷纷拔刀相向,穷奇亦仰天怒吼一声; 背上的翅膀猛烈扑闪; 几欲断裂。
卿姒将被困住的妖王一把推给九师兄; 转而对那头道:“诶诶诶,你们干嘛?不管你们王上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