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人寒暄之时,人却极度警觉。待听到颜云放仰天长啸的时候,他一把推开还在同自己搭讪的曲部之人,跳上系在一旁的坐骑就跑。那同他搭讪的曲部之人不过是奉命监视于他,事出突然,也不知是否应该拿下,倒让杨朋锋借机逃出了大营。但很快,奉曲讽之命前来收拾颜部亲兵的人赶了过来,见状立刻策骑追上。追击途中,杨朋锋干掉了两人,自己兵刃却也失落,重伤之下,只一门心思想要去通报阎仲元邢庆嗣等人。
追在杨朋锋马后的红巾军看到前方有人迎了上来,心忧消息泄露,当下毫不犹豫,数人同时擎出长枪,飞快地向杨朋锋标射而来。杨朋锋听到脑后风声,知晓有警,但奈何自己重伤,无奈下身子侧翻,“轰”的巨响跌下马来。数只长矛带着风声从他头顶掠过,将那匹还在疯狂奔逃的坐骑钉在雪地之中,只见四蹄攒飞下,积雪裹着飚飞的血液,劈头盖脑的将杨朋锋浇了个通透。
来不及挥去遮住脸面的雪花,杨朋锋就地翻滚,数只利箭悄没声息的射在他方才落地之处。马蹄疾响,杨朋锋飞快起身,在雪地上跌撞几步,立刻拔足向着迎面而来的那白衣娇娆飞奔。身后的马蹄声越发急切,转眼间就在身后。杨朋锋也是机警,听到马蹄逼近,突然横向折开,一柄长刀闪亮,从他脑后劈过,竟然将杨朋锋系在头上的红巾斩下一截。看到杨朋锋躲过,那红巾军脸色一沉,急忙兜回马头,又向杨朋锋追来。杨朋锋急奔数步,还想故技重施,目光过处,却发现两侧另有两骑也是夹击了过来,截在了自己的去路之上。身后风声又是急响,杨朋锋无奈之下,突然低头,在雪地上打了个滚,顿时雪飞尘扬,搞得灰头土脸,但也是堪堪避过了袭来的要命刀锋。
那红巾两次动手都是不中,心中更加恼怒,别过马头,斜探身子,那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直奔刚刚起身的杨朋锋脖颈。而另外两骑则飞快的从他身边掠过,想要拦阻已经赶到面前的秦雨棋。杨朋锋方才翻滚之时身体咯上了地上的石头,顿时手软脚酸,一时起身不得。听到脑后风声响动,杨朋锋双眼一闭,已经认命。突然惨叫响起,随即是人体落地的沉闷声音。杨朋锋张开眼回头一看,那红巾却已经坠马而亡,背心上却立着一只银光闪动的梭形暗器。再抬头,那方才越过自己拦截秦雨棋的两名红巾正手忙脚乱,想要抵挡数道在自己身边绕飞的银光;而在他二人身旁,昨晚自己见到的如同仙子一般不近人间烟火的女子正嘴角轻笑,自如的轻轻挥动两只手臂,而那银光则似活物一般,随着她的长袖善舞,轻轻绕飞。突然,那两名红巾同声惨叫,在他们身边盘飞的银光倏然不见,而两人则全身血飞,轰然落马。看得杨朋锋目瞪口呆,拱舌不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秦雨棋手腕轻翻,将收回的银梭藏回袖中,策马走到还在定定出神的杨朋锋面前。看到他那惊艳的表情,秦雨棋素手略扬,白衣袍袖带着馨香从杨朋锋面上拂过。杨朋锋顿时回过神来,看到面前这天仙般的女子向着自己淡淡一笑,声如天籁:“颜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秦雨棋动问,杨朋锋满脑的绮思丽想顿时烟消,正色将自己所见急速告知于秦雨棋。这时张寒韵李蘅儿二人也赶了上来,听到颜云放可能中了鸿门宴之计,生死不知,张寒韵顿时大急,毫不犹豫抢过一匹马就要冲出。秦雨棋轻挥素手,又是一道银光将张寒韵掀下马来。不等张寒韵哭闹,秦雨棋面色肃然道:“韵儿,阿蘅,你们二人随着他去找阎仲元邢庆嗣。只要他们来了,颜公子就有救。”
“不,我要去大营,我要救云放……”此刻的张寒韵俏丽的面上满是坚定,毫不犹豫地看着秦雨棋。秦雨棋犹豫一下,点点头,转身向李蘅儿和杨朋锋吩咐道:“那人既然敢动手,必然有防备阎仲元等人之策。你们这路上一切小心。”看到李杨二人点头应是,秦雨棋方对身旁一脸焦急的张寒韵道:“韵儿,进了大营,一路凶险,你万万不可冲动,脱离我的保护,听到没有。”张寒韵此时一颗心早飞到了颜云放身边,随口应了一声。秦雨棋心中更是担忧,但直到无法劝解,当下双足夹马,雪飞尘扬中,同张寒韵二人向着青亭岗上红巾大营飞驰而去……
“当啷”,金铁交加的声音中,颜云放一脚从被他荡开的刀光中踹到那巨大的盾牌之上,将那掩杀上来的红巾连人带盾踢出数步。风声响动,两名曲部红巾错步斜削,分从左右包夹,那抡起的大刀寒光凛冽;颜云放却视若不见,轻飘的向前一跨,那两把刀已落到脑后,只听嗤嗤连响,剑尖到处,两名红巾捂手爆退。督兵进攻的曲治见势不妙,冲出阵形,迎面向颜云放抡斧看来,颜云放嘴角轻轻一挑,身子略偏,那斧刃刮着寒风从他鼻前砍下;不等曲治回手,颜云放翻腕信手一拍,那剑身横过,在曲治腕上击下,曲治闷哼一声,巨斧脱手,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雪飞泥溅。颜云放足轻点地,飘然退回原地。曲治捂着手腕,却也知道颜云放手下留情自己方保住手掌,怒瞪的大眼看向颜云放混杂愤怒、感激、灰心、不服,弯腰拾起巨斧,快步跳回本阵。
看到曲部最勇猛的曲治也是一招被败,一时之间,围在颜云放周围的红巾军全部安静了,只有朔风呼啸之声猎猎在耳。此刻在他们眼中,只见这颜云放守在一座小小的帐幕之前,劲装横剑,逍遥而立,看似温文尔雅,却给人万夫莫当之感。加之虽然曲讽等虽然督促,但颜云放还是这庐州府内的红巾头领,各人动手间难免心中颇有忌讳;而颜云放出手虽狠,却无人丧命,大家心中也有了感激。一时间,若不是曲治曲邃等人督促,恐怕这些红巾早就作了鸟兽散。
“让我来……”,平稳沉着的声音响起,围在颜云放面前的红巾纷纷散开,现出后面那短髯方面的曲讽来。只见他此刻面色沉静如水,一对短戟握在手中,轻轻互击,发出清脆的响声。颜云放神色淡然,看到曲讽,毫无激动之色,数个字轻轻从口中飘出,反而波澜不惊:“陈直兄,我看错你了……”。曲讽同样面色不变:“小王爷,彼此彼此……”。颜云放眼中忽闪过一丝杀气,旋即飞快消散,露出一丝自嘲的苦涩笑容,左手抬起,轻轻理了理方才打斗弄乱的头发,突然道:“陈直兄,不知可否答应在下一个条件……”不等曲讽回答,颜云放已经说道:“若是陈直兄能放过在下的这些朋友,颜云放就是束手而缚也不为难,不知道陈直兄可否同意……”曲讽看着颜云放那清澈却又沉静的目光,那可表天日般的问心无愧让曲讽心中突然暗淡,竟然生出了不知自己是否做对的感觉。而颜云放即使面对丧命之险也未杀一人的举动,更是让他心中疑惑,只有真正坦荡之人,才敢如此吧。犹豫片刻,曲讽叹息一声,对颜云放道:“颜司马,或许我冤枉了你,你是真的不知情。但是,那些官兵同我们势不两立,我是绝对不能放过的。”颜云放回头,看看躲在帐篷中赵玄翼那惊惶失措的目光和灰白肿胀的脸,心中暗叹,转过头,看着曲讽,缓缓道:“既然如此,曲头领,你出招吧……”
曲讽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如同出土铜器,浑身崩紧,暴吼一声,两臂忽展,右手戟如同烈马奔雷,月牙向着颜云放飞斩;左手戟则凌空化圆,在空中重重叠叠布下满天戟影。两手短戟一刚一柔,攻防兼备,力道截然相反,却又浑然一体,正是曲家功夫中最厉害的“灭天戟法”。
颜云放脸上一直挂着的淡淡笑容瞬时不见,这灭天戟法的厉害之处他一眼即已看出。挽出数朵剑花,足尖轻点地面,人已如清烟般飘回。当年方存孝教授颜云放的闪电穿云剑法,讲究剑若闪电身似浮云,轻功身法上也是颇有讲究。此刻见到曲讽戟法厉害,颜云放气凝双足,自然是要避其锋芒。
一招落空,曲讽毫不停顿,右手戟反手连斩,戟影如波涛连绵不断;颜云放手中剑在空中绕出的剑花却如一道银屏,任由这波涛如何冲击,依自岿然不动。连串绵密清脆的响声中,曲讽的脸色却越发的变得铁青,紧绷的脸上那青气如同实物般渐渐弥漫,手中的短戟的速度越发加快;然而那颜云放面前挥洒出的剑花却似坚不可摧的铁壁,任凭自己催生十二分的灭天劲,却依然将那戟影挡在壁外。而兵器的不断撞击,却让曲讽感觉到这银壁中还蕴含了一种吸引力,将自己的动作渐渐变得粘滞起来,所有动作招式越发生涩,一举一动却被牵引开来,不由心中郁闷;猛然曲讽仰天咆哮,那一直护在身前的左手戟在空中一滞,再不顾及自身,灭天戟法第三式,双龙吞天,随着这惊天的咆哮,两道黑影滚滚而出。
“涴花云现,剑势若电,云氤电射,一抹红焰……”随着颜云放口中朗声吟诵,那一直绽放的银屏突然敛迹不见,在空中缩成一条银线,霎那间,那银线突然摆动起来,矫健处如蛇舞九霄,迅快间若电击长空,直迎入那两道手戟幻化的滚滚黑影。那一瞬间,曲讽只觉手中短戟如同击中了一道雷电,绵绵不绝的震荡沿着戟杆攀援而上,手柄却在自己虎口不停跳动,似要脱手而去。而不等自己再有反应,那银蛇已霎那间迸发出五点寒光,如同一朵冬夜怒放的银梅,扑面夺魂而来。
曲讽连眨眼也已不及,只能任由那银芒逼到自己面前,突然五点寒光尽数收为一处,生生凝在了离自己咽喉一掌之外;但那逼人的杀气透体而来,却让曲讽只觉自己咽喉处如有冰霜,寒彻透骨。手下双戟突然一顿,却是余势未了,待得曲讽从那生死关头警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两只短戟早已扎进了颜云放双肩……
血光飞溅,伴随着曲讽木衲的问话:“你,为什么要停手……”。那面前的俊朗少年眉头因为痛楚收缩,却又突然展颜一笑,举起自己的左手,那明朗的笑容如同阳光:“我颜云放当日曾在莲花岭发过誓言,有生之年,绝不再伤害一个自家兄弟……”曲讽看着颜云放只余四个手指的左手,不禁一愣,言犹在耳,却已看见那少年突然双眼一闭,带着插在双肩的短戟,仰天倒下……
见君胡不喜(九)
“云放……”,一个女声突如其来的凄厉响起,瘦削的绿色身影从颜云放拼死守护的帐篷内飞快冲出,将仰天倒下的颜云放猛然抱在怀中。颜云放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顾羽裳那婆娑的泪眼和苍白的面容。听到顾羽裳那哀哀的哭声,颜云放艰难的咧咧嘴,露出一个苦楚的笑容,雪白的牙齿上却全被殷红的鲜血掩盖,更形凄厉。看到从颜云放口中汩汩冒出的血水,顾羽裳一时手足无措,伸手想从身上撕下布幅来给颜云放包扎伤口,但她手中无力而锦袍厚实,那里撕扯得动,疯狂的扯了数下,顾羽裳终于号哭着将颜云放拢在自己胸前。颜云放微微笑了笑,说道:“羽儿,你还是舍不下我……”,头一歪,枕着顾羽裳丰腴暖柔的酥胸,痛晕了过去。
看到颜云放脸上绽放的幸福笑容,顾羽裳此刻那里还能在压抑自己的情思,两只手臂只管紧紧地将颜云放抱住,任由鲜血将自己绿色锦袍沁润的一片淋漓。口中却只是喃喃道:“云放,我们再不分开了,再不分开了……”
常朋随在顾羽裳身后第二个出得帐来。方才颜云放受伤,他也是心中大急,但竟然没有抢过顾羽裳动作。此刻看到顾羽裳已经形若疯狂,而颜云放创口上血流不止,心中焦急,抢上数步,强行扶开顾羽裳,将颜云放瘫软的身子放在地上,并指连点,迅急如飞,一路从肩井、缺盆飞快而下连点十八处大穴;撕开颜云放上衣,双手握住颜云放肩上双戟,烈吼一声:“日曜助我……”。许含光快步走出,按在颜云放肩头,常朋怒吼一声,双臂发力,两只短戟带着血花脱体而出,颜云放惨嚎一声,身子猛然抖颤起来,若不是许含光力大,已被挣脱。但那喷涌的血液总算是即刻减缓,方才常朋一番处理终起了作用。
“月明,接着……”,阮明珠的声音在常朋耳边响起。常朋看到一匹白练递了过来,顺手接过,撕成数段,正要包扎,却听到一男声沉声道:“我这有金创药,你们拿去给君弥敷上吧。”常朋愕然抬头,看到方才与颜云放交手的红巾头领此刻满脸黯然,空着的手上却拿着个青色瓷瓶。不等常朋答话,顾羽裳已经如同疯魔般扑了上去,口中大叫着:“你这个凶手,我要杀了你……”。那中年红巾脚上连走几步,轻易避开顾羽裳那毫无章法的抓挠,神色却越发的愧疚。这时阮明珠突然飘然而上,信手在顾羽裳身上微拂,顾羽裳身子一软,已经倒在了阮明珠怀中,两只大眼却哀怨的盯着阮明珠,口中哀哀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