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闹到很晚,这才慢慢散去。北海之北总算恢复了宁静。
此地虽冷,但待得久了,熙瑶也便习惯了。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到哪不是家呢?
不过,木之国的嫦吟公主初初嫁到北海之北来,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她是凤族女子,凤栖梧桐,此处却是望不到边际的冰封,连一点绿色都没有。
这日,嫦吟公主找了熙瑶抱怨:“这儿天气这么寒冷,没有一棵桐花树,而且这气候也不适合种桐花树啊,哎——”
熙瑶笑道:“这我可帮不了你,我把最喜爱的五哥都给了你,你就将就点吧!”
嫦吟公主听了,也只能一笑了之。
此时,熙睿过来问道:“你俩笑什么呀?这么开心。”
嫦吟公主立时正色道:“没什么,我只是思念木之国,想在北海之北栽上些桐花树。”
熙瑶道:“嫂子你会腾云,每日去木之国一次,还用得着思念么?”
熙睿却道:“那性质可不同了。”
说罢,熙睿将此事满口答应了下来:“今日我同哥哥们去一趟凤国,采些桐花苗来,再连带着弄些适合桐花树生长的土壤,回来栽上后先用法力将寒气隔开,待那苗长得茁壮些再看看是否可以适应这严寒气候。”
熙睿说完,便兑现承诺去了。
此情此景,忽然令熙瑶想起风俊曾经答应过自己,要给她在贯穿风之国那条落英河中种满莲花。现在又是一个春天,虽说莲花还没长出来,但起码能看到漂在水面的叶子吧?
第070章 饮鸩殉情
熙瑶腾上一朵小云; 直奔风之国那条落英河而去。在高空俯瞰,只见落英河自西边火之国斜穿而来,经风之国顺流朝东; 注入浩瀚东海。
在风之国一处山清水秀的幽静之地; 熙瑶落了下去。真如风俊所说,那河面上漂着绿油油的莲叶; 一路蜿蜒,熙瑶跟着那断断续续的莲叶逆水流走了一阵; 来到一个杏花盛开的小岛。
小岛上有个亭子; 熙瑶方才也走累了; 便想过去亭中歇歇脚。
没想还未走到亭子近旁,便见一个红衣少年扎马步站在那花树下,背对着自己; 两手朝身侧摆出一个架势,引颈昂然,整个姿态有些奇异,似乎正在练习什么路数的生僻道法。
见有人走近; 红衣少年赶忙收了身姿,转过身来望向熙瑶。脸上有些些错愕。
熙瑶这才认出此人是风鸣,只是他比先前高了些; 也瘦了些。
“风鸣,是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风鸣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两眼看向熙瑶,呐呐喊了一声; “嫂子……”
熙瑶绕开那杏花树,走到风鸣近处道:“风鸣,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风鸣脸上一红,叫了声:“姐姐。”
熙瑶指着河中一路的莲叶,对风鸣道:“你知道吗?这是你哥种的。”
“为了你。”风鸣补充道。
熙瑶点点头。望向河岸,良久,悠悠问道:“风鸣,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风鸣不说话,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熙瑶又道:“你过得不好吗?”
风鸣道:“因那年姐姐大闹我哥的婚礼,我哥因此而死。不知怎么的,父君从此心性大变,对谁都是不理不睬了。”
熙瑶很想说,风帝之所以疏远风鸣,是因为担心风鸣知道他娘的元神被自己囚禁的真相。不管是不是亲生,至少也有点儿感情吧。
半晌,熙瑶长叹一口气,心道:“既然风帝不想把真相说出来,风鸣若是提前得知了真相,对他也是不利。”
风俊那边得了个那样的残局,而风鸣是熙瑶的堂弟弟、她姑姑的儿子,熙瑶自然不想他有什么不测。
风鸣又接着道:“后来有一次,天帝还派了人将我父君带到神界的天宫受雷刑,说我父君是当年夜半血洗碧波海珊瑚宫的凶手。”
对这一连串事情,熙瑶想了很多,却说不出话来。
坐了一阵,熙瑶转移了话题:“风鸣,你应该年纪也不小了吧?”
风鸣颔首:“嗯。”
“可有喜欢的姑娘吗?”熙瑶又问。
风鸣看了熙瑶一眼,没说话。
怕风鸣多想,熙瑶接着道:“若是你今后有了喜欢的姑娘,风帝再要反对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你重蹈你哥的覆辙。”
风鸣眼中似乎有种让人难以理解的神情闪过,只是随即,他还是“嗯”了一声。
熙瑶又问:“风鸣,你想你哥吗?”
风鸣愣了一愣,心有所思地木然点头。
熙瑶道:“你哥心碎了,绝望而死,没法再回来了。只是,我还在想办法补救,却不知这办法管不管用。”
风鸣抬眼望了一回天,依旧木然。熙瑶却一时没忍住,哭了起来,悲悲戚戚,那伤情随着缤纷杏花雨零落成泥。
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爱憎分明的风之国太子风俊,熙瑶的风俊,如同那种满莲花的落英河一样,奔到大海便不再回来。
熙瑶擦了擦眼泪,对风鸣道:“风鸣,陪姐姐沿河岸走走,好吗?”
风鸣缓缓站起,用袖子替熙瑶抹了把脸,便同熙瑶一道沿着河岸逆流而上。一路风景如画,两人却都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火之国的地界。
绕过一片种着兰花的草地时,忽而,熙瑶见到前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手拉着手在散步,熙瑶加紧几步走近一看,原来是陆黎同水汐遥。
陆黎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熙瑶。四目相对间,陆黎脸上写满了心虚。此时,水汐遥也注意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于是转过身来看熙瑶。
熙瑶却没事人一样冲他俩笑笑,道:“二位好雅兴!”
水汐遥抬眼望向陆黎,等着他回答熙瑶的话。
陆黎松开水汐遥的手,对熙瑶道:“真巧啊,你们也在散步。”
熙瑶淡笑道:“对啊,只不过我们是一对姐弟,你们是一对情侣。区别大着呢!”
水汐遥闻言,瞟了熙瑶一眼,拉着陆黎就要离开,陆黎却稳稳站住了脚步,转身给熙瑶解释道:“熙瑶,那三生石上与我成双的名字,不是熙瑶,而是水汐遥……师尊当时只告知我那个名字,却没写与我看,加之你们是水族人,我便以为‘水’字是你名字的开头。”
陆黎还要再说,却给水汐遥捂嘴制止了。
“唔,这是个多么美丽的误会!”熙瑶仰起头,对天哈哈干笑几声,接着道,“这天下还有如此之人,照着三生石的名字去对号入座寻姻缘,当真是个人才!”
风鸣走过来,面现一种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狠相,对熙瑶道:“他们这是什么鬼?要不要我去教训一下那个陆黎?”
熙瑶道:“不需要,咱们原路返回,反正这莲叶儿也从火之国境内就断了踪迹。”
回头走出大概两里地,熙瑶对风鸣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再走走,然后直接回北海之北。”
风鸣一转身,便隐去了。
熙瑶在河岸坐了下来,想象着如果风俊在身边,该是个什么情景。想着想着,熙瑶就又忍不住要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熙瑶感觉身旁有股热气存在,侧过脸去,看到了陆黎。
“你又来做什么?”熙瑶问。
“熙瑶,我还是放不下你!”陆黎道。
熙瑶努力做了个笑脸,道:“当断不断,必受其难。”
见陆黎望着那缓流的河水发呆,熙瑶又问:“你这又跑来找我,回去可怎么跟水汐遥解释?”
陆黎摇摇头:“不用解释,她很信任我。”
“好吧,你俩天生一对,挺好的。”顿了顿,熙瑶又道,“当初我伯母也说了,让你照顾一下水汐遥,把她交给你,我也很放心了。”
“熙瑶,你这些年过得如何?”陆黎问。
熙瑶笑着站了起来,低头顺了顺裙子上的褶皱,道:“很好!多谢你的挂念。”
“今后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你尽管开口……”未待陆黎说完,熙瑶摆手制止道:“不用了,我衷心祝福你和水汐遥!哦对了,大婚之日别忘了请我喝一杯酒,就此别过!”
熙瑶云袖一挥,便闪身离去。从高空朝下看,陆黎坐在那儿,很久都没有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时间一转眼又过去了半年。一日,熙瑶见着五哥熙睿与嫦吟公主甚亲密自身边走过,有说有笑的,禁不住又想起了风俊。
李煊瑞虽不是熙瑶喜好的类型,但好歹是风俊转世啊,而且若不接近他,又怎能取得他真心来救风俊?
为了能试着救回风俊,熙瑶决定再去人界看看。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熙瑶沐着朝霞再次来到人界。落下地去,眼前是淮水对岸的一片树林。阳光从树梢斜斜洒落,在地上形成斑斑点点的图案。
熙瑶正走着,忽然,林子里传来了一女子时断时续的哭声。待得熙瑶走进那林子,哭声却是越来越小,最后全然消失了。
在林子里找了好久,熙瑶才终于在一棵歪脖子树下见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已经奄奄一息。
熙瑶一边呼喊救命,一边将那姑娘拖了出来。听到呼喊声,路上人们三三两两就奔了过来,其中有一人十分打眼。
此人是个中年男子,长相儒雅,长发齐肩,眉眼间没来由透着一股亲切感。他身披一件深紫色的拽地长袍,长袍上细细密密地绣着本色花纹。
中年男子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那姑娘,摇头叹气道:“她这是饮了黑鸩毒酒有几日了,鸩毒性缓不易觉察,会慢慢将人血化尽,但还不会马上死去。”
“那她还有救吗?”熙瑶急急问道。
“听说祷过山有种名叫通天犀的灵兽,专吃有毒之草,此灵兽便可解黑鸩毒酒之毒。”那男子说罢,便就地消失了。
熙瑶心道:“这人就是我先前遥遥见过两次的紫衣人吧?瞧他脸面怎得看着这般熟悉,这感觉好生奇怪。”
但从方才紫衣人的出现到消失,似乎都没有将目光注意到熙瑶身上。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经众人几番交谈,熙瑶这才得知,原来,这中毒女子名叫慕容婉,半年前与青梅竹马的情郎方逸订了亲。可数月前,镇南王府里当差的一名手下不知怎的来到了慕容家打听慕容婉的生辰八字,并被告知她与李少爷李煊瑞八字最相合。
前几日,王府那当差的又送了聘礼到慕容婉家,命她择日准备出嫁。
慕容婉的父母本来还想反对,但听闻女儿是要嫁与镇南王府的李少爷,自是欣喜过望就答应了下来。然,此事李煊瑞先前一概不知,都是父母操办。李煊瑞心里不服,便暗地里跑了一趟慕容家。
见到那慕容婉,李煊瑞慎重有加道:“既然你都与他人订了亲,又如何好意思再嫁到我王府?况且我李某也是心有所属,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慕容婉本也无心嫁与那李少爷李煊瑞,但不知怎的,在与李煊瑞四目相对间,竟活生生折服,立时就爱上了他,日也思念,夜也思念。
不久,慕容婉听到消息,说这李煊瑞为了悔她家的婚,竟然要与王府脱离关系。镇南王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李煊咏在朝里当差,身边就剩下李煊瑞这么个儿子,定然不会为了一个八字相合的女子放弃自己的儿子。于是乎,这慕容婉嫁与李少爷的梦就这么破碎了。雪上加霜的是,先前那订了亲的情郎方逸得知慕容婉爱上李少爷的事,也过来把他俩的婚给退了。
这慕容婉一下子受不了那双重打击,便喝下鸩酒,离家走了。那毒慢慢渗入血液,几日过去,毒性也便发作得愈发厉害了。
不久,一对男女赶到现场,认出地上躺着的中毒姑娘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女儿,痛不欲绝地扑上去大哭了起来。
那场面令熙瑶真是难以忍受。便在此时,林子里走出了一个人,熙瑶眼角余光触及,发现身影十分熟悉,原来来人是她的师尊晤真。
熙瑶奔过去道:“师尊,好久不见,您终于来看我了!”
“嗯,”晤真只手捻了一下颌下稀疏的长须,道,“近来可好?”
“不太好……”熙瑶黯然说罢,一指地上慕容婉道,“这儿有个姑娘喝了鸩酒,您知道祷过山在哪吧?得去祷过山找一种名叫通天犀的灵兽来,只有通天犀可以解此毒,不然,这姑娘就会命丧黄泉了。”
晤真意味深长地瞧了熙瑶两眼,道:“你呀,就爱这么替人操心,罢了,我这就去祷过山吧!”
话音未落,晤真走回林中,消失无踪。
熙瑶愤愤然在镇南王府的门口处找到了李煊瑞,截住正要上街的他,劈头盖脸道:“李煊瑞,你为何如此刁难慕容婉,既然不喜欢,就差个人把婚事退掉便了,干吗还要亲自跑人家家里去恐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