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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明宫含凉殿,李连捧着杯热茶,想起刚刚的种种画面,即便是在这炎炎夏日也阻挡不住内心深处蔓延出来的寒意,胃里头又是一阵阵翻腾,忙喝了口茶压一压。
那颈项上的血孔……是做什么用的呢?
倒吸了口凉气,“螃蟹,明个你暗中到郭家店去一趟,把调查此事的仵作给我找来,万万不可被人发现,越隐秘越好。”
小螃蟹有些不明白,“殿下,既然此事有蹊跷,何必再找那些地方的小人物?不如直接告诉刑部,叫他们派些人手过来,把这案子调过来亲自审理。”
李连摇了摇头,“别自作聪明,就找那验尸的仵作,除了他谁也别找,再说一次,定要保密。”
在小螃蟹的观念中,自己的主子总是那么聪明,因此也不怀疑,答应了一声,又看了看窗外的月牙,欲言又止。
李连把他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只得挥了挥手,“你先回去休息罢……”
小螃蟹得了自由,立即溜了,只留李连一人仍愁眉紧锁,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处置。
而另一端,刑部大牢里头,东郭把小田给带来了,云棠时隔许久再次看见小田,竟发现他有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第一次见时是那么的畏畏缩缩,现在却强了好多,眼神不再闪闪躲躲,衣服也不再湿答答,鬼爷说,人死之后灵魂的形状不过都是此人的执念,看来他已释然了许多……
云棠瞧到他的变化,还是非常欣慰的……
“谷大哥,你找我有事?”小田说起话来也比那时轻快了不少。
谷夏坐在牢房一角,笑眯眯看着小田,似乎也在为他的变化高兴,招了招手,“来,小田,到这来!”
等到小田走了过去,又搂上小田肩膀,就像是个大哥哥对自己的弟弟那般,“近来如何?”
小田抿嘴笑了笑,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们都很照顾我,我很好,谢谢谷大哥关心。”
谷夏摸了摸他头,“你能这样我很开心,今日我叫你来呢,主要是还有事情问你,小田愿不愿意告诉我?”
小田连忙点了点头,“谷大哥,您问便是!”
谷夏犹豫了一阵,“小田……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曾经生活在什么样的家?”
谷夏若是想知道,是不必要亲自等他自己说的,子虚、乌有、东郭他们随便哪个人都能把他的身世打探清楚,他愿意问,正是说明了对他的绝对尊重。
此点小田心知肚明……“谷大哥我……哎……其实我……是南诏副王凤伽异的儿子,母亲是宗室女乐泉县主……”
云棠吃了一惊,顾及隔墙有耳没敢声张,还是谷夏替她来问,“那你是多大?”他的年纪,连谷夏也不清楚。
小田低了低眼帘,“若是没死……早已过了十五岁生辰了……”
死的时候只有十四,瘦小的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可即便是如此,凤伽异在二十年前就已反唐回到南诏去了,他……难不成凤伽异除了那一次回长安,之前还回来过一次?
“父亲在乾元元年最后一次来长安,却在前一年也来过一次……他来找娘亲,娘亲在第二年生下了我,也就是这一年,娘亲毒死了父亲……在这之前,娘把我交给了师父抚养。”
谷夏皱了皱眉,“你师父?”
“便是观音禅寺的悟尘……他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师父,娘叫他定要把我的身世隐藏,待我长大之时再告诉我真相,等我长到十二岁,师父告诉了我真相,他说,我在他身边早晚会有人怀疑,不如去宫中,因为那地方没人会想到,临走之前,师父对我说,我是个可怜的,大唐留不得,南诏更去不得,进宫……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法子……遂苦心求了我的外公,将我送入宫中,扮作小宦……因着母亲怀我遭了不少的罪,我从小就生的瘦弱,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我可以隐瞒自己的年龄……”
云棠一阵唏嘘,竟是这般的……出人意料,怪不得,怪不得小田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文雅,倒好似大家的公子,想不到竟是凤伽异的后代,虽说并未受过父亲的抚养,可好歹龙生龙凤生凤,再加上顾百川那样的人物做师父,怎能不教出如此雅致的孩子?
如此说来倒是可以理通了,怪不得孙茹要杀他,他是凤伽异和乐泉的孩子,而就是乐泉杀了凤伽异,孙茹怎能容忍他的存在?定是孙茹发现了他的身份,可为何小田却说是林才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夜深了,来点刺激的……
☆、突破
盛夏不知不觉来了,日头正当空,人人都猫在家里不爱出门,长安城东市街头的行人都只剩下零星几个,这其中就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圆领锦衣,身后引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男人穿着身墨绿的绸缎袍子,肤色黝黑,目若鼠眼,体型颇为瘦小,只在下巴尖儿上生了一撮儿小胡儿。
两人走的步速极快,热的出了汗,被汗水浸透的衣服都贴在了后背上。
小胡儿男人对前面的少年卑躬屈膝,紧紧跟着少年步伐,脸上带着笑,“大人,今日草民有幸得见殿下,不带点东西还是不好……要不?我在这买些礼物?”
小螃蟹顿了顿脚步,扫了一眼市上的东西,心想着你买了他也看不上,却不这样说,也挂着笑意,“郑先生,殿下他不喜这些繁文缛节,您只要人去就成了,别的无需担心。”说完又往前走,大概又行了一里,瞧见秋望楼的招牌,这才伸手请进,“先生,我们公子他在里头等您。”
长安东市上酒肆林立,秋望楼是其中最普通的,既不奢侈也不寒酸,郑弈未想到他们会带自己来这种地方,心中疑惑,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笑容满面点了点头,“好好好!”抬脚进入。
待他进了店门,小螃蟹也跟着进去,又当先一步把人引入一个偏僻之处,单独的一个隔间,与其他都离的甚远。
小螃蟹敲了敲门,“公子,人来了。”
“进。”两人稍等了一阵儿,直到包间里传出一个儒雅的声音,这才推门进入。
李连端坐在檀木桌前,手执白玉茶杯,跟往日的样子非常不同,倒真有几分帝王之家的优雅,小螃蟹见他这样,也只得忍着笑。
郑弈只看了一眼,立即匍匐在地,“草民见过殿下!”
“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落座罢!”虽是这样说的,却也没有起身,只微微抬了抬手。
郑弈还是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这才扶着衣角站起,面上挂着笑,仍是未敢落座。
李连也不再提,又仔仔细细打量郑弈,他已叫人打探了他的情况,县衙门的仵作,属于下等人,家境并不富裕,现却穿了身绸缎……这是何故?又观察了半晌,见他有些抖了,这才翘起二郎腿换了个姿势,“郑先生,你这料子看起来不错,哪家布坊买的?比宫里的料子都好看些。”
“啊?”郑弈万万想不到他会观察起自己的衣服料子,又恍然大悟,忽而面色一绿,“这这这……不是买的,是草民的贱内自己织的,若是殿下喜欢,我明日就叫她再织几匹,给殿下送到宫里去?”
李连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听说先生的妻子乃女中豪杰,以帮人杀猪发家致富,未想到还有这般心细的手艺。”
这……他为何对自己的底细知道的如此清楚?郑弈腿也有些发抖,强挤出一丝笑意,“叫殿下笑话了,男耕女织,女人织布天经地义,不足为题,不足为题。”
抹了把汗的工夫,却听李连把桌案一拍,茶杯盖子也哗啦一声,“郑弈!你当我是傻子?那郭府的人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李连震怒,郑弈马上跪下,笑的比哭还难看,“殿下……您说什么?什么郭家的好处?草民不知啊!”
“姓郑的,别再垂死挣扎,你若是说实话,我给你指明一条明路,你若是不认……那机会可就没了……”
郑弈愈抖愈肾,衣角都攥出了褶子,过了半晌才微微点头,“草民……认……”
李连这才站起身来,抬着郑弈的胳膊肘儿,“别怕,我又没说什么,来,起来坐。”
郑弈跟随着他起来,老老实实坐在凳儿上,拿衣袖擦了擦额头冷汗,“殿下……您需要小人做些什么?”
李连把手放在他肩上,“我且问你,城郊郭府死尸案那六具尸首上脖颈上的血窟窿……你可看到了?”
“看……看到了……”
李连勾了勾嘴角,“那你为何不说?”
郑弈觉得冷汗流到了衣领里头,可李连的手压在自己的肩上,也没敢去擦,尴尬笑了两声,“那时候他们的当家主母郭夫人找了我,说……叫我把罪赖到表公子的身上……还给了我块表公子的衣角,叫我把这藏在尸体的手心里……若是诬陷,旁的我也管不着了……”越说声音越小,可李连还是听清了。
李连轻笑一声,那就必然是他得了郭府的好处,趁着这次赚了一笔,其实他本不知道这茬,只不过是瞧见他穿着有异,觉得蹊跷,这才诈他一诈,未想到奏效了。
“那依你看,那凶手为何要在尸体身上钻个窟窿?”
郑弈低着头,恭恭敬敬回答,“殿下,依草民看……那六具尸首的血孔都在一个位置,此位置其实有些微妙,乃是头颅与筋骨的相连之处,也就是在此处,最容易取髓……”
“取髓?”
郑弈点了点头,“正是,骨髓乃人体血脉之源,对人最是大补,草民见过以极细的铜管取牛髓补身的,却未见过这般……取人髓的……”
李连眯了眯眼睛,取髓……髓乃血脉之源……好一个巫女,竟然这般狠毒精算!
随即面色恢复如常,又拍了拍郑弈瘦小的肩膀,“好好好,今日先不用你了,日后你随时听我安排就是,只是有一点,今日这事要绝对保密,连你家里人也不可告诉,若是消息走漏……”又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郑弈倒吸了口凉气,连连点头,“绝不可能绝不可能,草民嘴最严实。”
“等到此事办成……现今刑部正巧却个验尸官,我打探了,你的手艺还算可以……”郑弈在这方面确实是个奇才,若是只留在地方的县衙,确实是屈才了……
郑弈心下一喜,似是未想到自己会因祸得福,忙站起身来,又重重拜了下去,“草民谢过殿下大恩大德!”抬起头来,眼中已是泪花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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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郑弈,李连又连忙书信一封,塞到袖中,带着小螃蟹往刑部大牢去了。
见到了云棠,又像从前一样,把信纸偷偷塞给云棠,顺便耳语一句,“此事越来越难以控制,孙茹恐就在郭府,可我还不能打草惊蛇,容我细想一想下一步动作,你先莫要着急……”
又和云棠说了几句,才匆匆去了。
待到夜深人静,云棠才偷偷掏出信纸,借着月光匆匆扫过,面色一肃,“鬼爷,你看该如何?”
谷夏却是极为开心,爽朗笑了两声,又从她心中变换出来,伸手抢过信纸,“现在的状况最好不过,你和隔壁那傻小子马上就可以出狱去了。”
云棠惊讶,“你这般自信?”
谷夏轻笑,“还是等到东郭他们来了再说,天色不早,咱们睡吧……”
云棠对他是极信任的,知道他靠谱,暗自松了口气,自己又避过了一难……“好,睡吧……”闭了眼才觉不对,刚刚这死鬼那话……怎么有种难以言明的暧昧?又占她便宜!哼!
☆、悟禅鬼
等到第二日,东郭、青琅,还有季疏朗一起来了大牢,谷夏把信纸给他们一看,季疏朗立马就乐了,“既然如此,那妖婆还在郭府,正巧大和尚出关了,他最会整人,不如就叫他去,好好会一会那妖妇!”
谷夏眉头一皱,“释己出来了?”
东郭也点点头,“出来了出来了,还吃了两大碗饭,一只烧鸡……”
“释己是谁?”云棠忍不住在心中询问。
谷夏轻笑,“是个不怎么守戒律的和尚,一会你就知道。”又看向季疏朗,“这事本要交给乌有去做,既然他出来了,他去最合适……不过释己那性子,你叫他去给人下套子,恐怕要废一番口舌,你还是把他带来,我亲自跟他说。”
季疏朗连连答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正巧我也不想跟他磨叨,我这就去!”转身化作一阵青烟,飞出窗外去了。
东郭话有些多,等到季疏朗走了,他又开始说起话来,说的无非是一些兄弟们近日的情况,谁与谁又闹了矛盾,如此等等,也没说多久,就见季疏朗扯着个大和尚,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和尚长得可谓浓眉大眼,鼻宽耳长,再加上阔口方唇,典型的福相。
季疏朗把人往地上一扔,那和尚竟软绵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