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一个开跨国公司的老总跟君乐传授经验，他没有推迟的理由。所以君乐洗了手，恭恭敬敬地站在顾硕面前听授教诲。
顾硕看他这恭敬样儿心中有些不舒服，伸手端起那杯玉米汁，“喝点再说。”
君乐端着喝了两口，空虚的肠胃有了滋润，紧张的精神也缓解了几分。
顾硕也不跟他谈深刻的商业运转，只粗略地谈了一下人员配置——他实在看不惯君乐忙进忙出什么都干的样子，这样当老板还不给累垮。
“我算了一下，大厅你还需要增加两个人照应，厨房也得再增加两个，需要轮班。轮班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八点，下午轮班从下午五点到关门，晚高峰你需要最多的人，这两班刚好都在。二楼的轮班要提前，从七点早餐开始，这就需要三个班次……”
君乐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终于发现，自己真不是做这一行的料。
轮班就意味着得多找几批人，工资成本就高了很多，也不知道会不会亏。如果请不起人，他还不如自己多干点。
“不会亏。以你今天的就餐情况，楼下满员是两百二十客，平均入座率能达到两百，小锅一百五十客，每客八十八，大锅每客七十八，一轮的收入便能超过一万五，平均每人吃火锅的时间为半个小时，最长一个半小时，在吃饭时间内，应该能平均每桌换一次客人，这样单晚上楼下的收益就能过三万……”
君乐还从来没有细细算过帐，没想到这收入竟然这样惊人，他脑子都有点不好使了。
顾硕算完平均收益，又开始给他刨除成本，店面的购买装修这是大头，预计多少年回本，这都是需要做好计划的，再刨除食材的成本，水电成本，就好算人工能负担得起的人数，当然也要考虑淡季旺季，但至少在《末世拼图》还在拍摄上映的期间，这里的客流应该不会太少，这是一个绝佳的宣传机会，也是顾硕为什么要深夜还要帮他赶工尽快装修出店面的原因——当然，这些君乐并不知道。
柯靖站在外面一直在观察大厅的情况，第一天乱点很正常，可是这绝对没到让顾大少爷跟君乐交流如此久经验的地步。他还从来没听过他家boss谈如此琐碎的事情。
“除了你说的那些，我觉得还差一个店长。”君乐觉得自己的脑子在这方面真的想不周全，如果能有一个考虑周全的人来，就好了。
顾硕笑，“有合适人选吗？”
“人选倒是有一个，不过，我还不知道他现在情况。”
既然这件事君乐自己心中有谱，顾硕也不好再插嘴。有一个店长帮君乐分担，这样他也放心一点。
顾硕突然有点明白君乐这种小市民的心思了。他没有野心，只想要安稳过日子，有一点自己的事业，也不求大富大贵，更不贪慕富贵，这种平实感跟贵圈趋炎附势趋吉避凶的行为模式是截然不同的。
顾硕觉得自己需要平心静气地去了解，去适应才不会惹人嫌，这颗鱼丸绝对不能用力戳，否则它只会越跑越远，所以此刻，他自然也知道适可而止。
“你早点休息。那我就先走了。”
这样干净利落离开的举动的确让君乐安心很多，所以他还打算送顾硕门口。顾硕却回过头来，顿下脚步，“我想，我们也算是认识一场，做个朋友总是可以的……就像你跟徐畅一样。”
顾硕想到徐畅跟君乐勾肩搭背的模样就心里痒痒的，同时也很手痒。
其实，只要顾硕不再去折腾六年前那件事，不要以那件事为出发点做出什么让他难以消化的举动，君乐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当朋友。只不过，即便是朋友，也无法跟徐畅这样推心置腹的知己相提并论的。这大概就是生疏有别。
君乐晚上本来是要回山上的，今天刚好周五，卯卯有两天假期，他呢有一天假，便决定明天好好把店里整理一下，晚上就住店里。楼上有一间休息室，床被齐全。
打烊关店，徐老大还在楼上的包厢里看书。
楼上就四个包厢，不大，每个包厢都有书架，放着君乐最喜欢的书。而此刻徐畅正拿着一本山河旧月的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明天没通告？”
“嗯。你似乎很喜欢山河旧月的书，每个包厢里都有。”
君乐不置可否，之所以有，那是因为这个人的书不要钱。君乐贼兮兮地问，“你觉得他写得怎么样？”
“情节一波三折，很吊人胃口，节奏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但文笔，一看就是理科生的半吊子水准……”
君乐的脸瞬间就绿了。他挑了徐畅旁边的位置，摊在沙发上，懒得动弹。
“你可知道写一本书多耗心血吗？”某些时候想情节都能通宵失眠。还时常跟着书里的情节颠倒春夏秋冬，有一次，他写到寒冬腊月的一场血战，描写远征军的雪地中安营扎寨的生活，也不知道这个情节写了几天，反正某一天，他去超市给卯卯买奶粉的时候，穿了一件羽绒服，人家都当疯子一样看他，而他这才发现，现实生活中是初夏，只是那几天赶上阴雨绵绵正降温。
还有一次，他在盛夏时节写到过年，一下发了n条短信给认识的亲戚朋友拜年，一路恭喜发财说得好不顺溜，最后被人回了一句，“……你，还好吧……”
往事不堪回首呀！
“这小样儿还挺感伤的，做什么？”徐畅扭过头来，看着烂泥一样瘫着的人。
君乐有些郁闷地转头看他，“如果我说，我就是那个山河旧月，你当如何？”
徐畅的手微微禁止了片刻，表情也只是有些微的静默，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你不信？”
“如果我说我是山河旧月的脑残粉，你又当如何？”
君乐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徐畅，这家伙不像说谎呢，“那个，我可以给你签个名。”
徐畅觉得好笑，但还真把手里的那本书递过去，“那就这本吧，从现在开始它是属于我的了。”
君乐喜笑颜开，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了自己的笔名，还不无嘚瑟地说道：“这可是我花了两块钱在网上找人设计的，怎么样？”他没说的是，这个笔名他练了很久，本来还指望来个什么签售会的，可惜，他都没红到那地步，但有徐畅让他过过干瘾也好。
徐畅看了看那潦草的字迹，自己拿了笔，捡了一张白纸，另外给他设计了一个草签，简单一笔而成，还相当美观又不失男子汉的大气拓达。
君乐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徐老大，果然强悍！以后就用这个了。”
君乐练了几遍，重新给徐畅签了名。
两个人就着这本小说闲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君乐就睡着了，徐畅听着平稳的呼吸声，噎下了下面一句话。
他静静地看着君乐熟睡的面孔，低声呢喃，“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会瞒着我……”
低低附身，看着轻磕的双眼，手指伸了过去，却没有落下，虚浮的手指慢慢蜷缩成了拳头，又收了回来。
徐老大收起书，一脚踢到君乐坐的沙发上，君乐一个激灵弹了起来，迷迷瞪瞪地看着徐畅。
“啊，我睡着了，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徐畅没好气地捏捏他的脸，“今晚我住这里，有地方睡吧。”
“不回酒店？”
“还是你这里呆着舒服。”
“那边有休息室。”
“那你呢？”
“我就在沙发上躺躺……”
君乐还没说完，就被徐畅拽了起来，“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都是男人，没什么忌讳的，挤一挤。”
既然对方都不忌讳他是gay，他也不用太矫情。再说是gay也是能有朋友的，不是吗？
床不宽，刚好挤下两人，徐畅很顺手地抱住了君乐，鼻子嗅了嗅，满是沐浴露的气味，“你说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软的？明明那么能打。”
君乐打僵尸的姿势可帅了，武行老师都要竖起大拇指。
“你是想说我胖吗？”还别说，最近虽然辛苦，他发现自己是真的有发福的趋势。人说心宽则体胖，果然如此。
两人闲话了几句，君乐很快又睡了过去。徐畅却抱着这具躯体一宿无眠。最终看着面前这个人，平息良久，起身，离开。
☆、第045章
而这一夜同样无眠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顾硕看着站在自己公寓门口的博逸，这里是临时住所，只有柯靖知道，博逸竟然能找到这里来，看来也是颇费了一点功夫。
“你不用猜，我跟踪你。三天前就开始了。”那位还坦然得很。
“为什么？”顾硕隔了两米停住脚步。
博逸身材虽然高大，但他的五官却是雌雄莫辩，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阴柔与阳刚交济的俊美。这种俊美很难让人用具化的东西形容。顾硕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误落凡尘的天使，仿佛任何凡俗的东西都会玷污了他……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博逸外表天生就能给人这样的误导一样。
可是表象和本质之间的差距往往难以想象，当你纯粹的去欣赏一件艺术品时，你会觉得身心愉悦，但当你知道那上面的红色的颜料是人血调制之后，换之是恶心跟抗拒。
“你知道为什么，何必问我。”
博逸总是喜欢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给人无限遐想。只不过，顾硕已经过了遐想的那个年纪。
顾硕：“我只问你一句，六年前的药是你下的吗？”
博逸：“等你什么时候能重新信任我的时候，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顾硕从来没对这个人如此失望过，他被这话气笑了，“我想，这个很难。”
口气温和，笑容和煦。依然是博逸所熟悉的那位最有教养的绅士，可博弈却在听了这话后只觉得骨髓都生出一丝寒意。有那么一刹那，他原本满满的自信像是要崩塌，他几乎听见了解体的吱嘎声。可是，他不能认命，他必须抗争。
“硕，不要这样对我，我已经知道错了。”
顾硕的眉头动了动，博逸可不像这么容易认错的人。
“当时，我只是不想随便跟人发生关系，当时……我只是还不确定你对我的心意，就任由秦明海为所欲为，我是不应该瞒着你的。可他为了不破坏计划也对我下了安眠药，我已经被他拉上了贼船。就因为这样，我才会那么快跟昊天解除合约，离开这里……”
果然……
顾硕只觉心里又沉又冷，这就是他护了六年的人，到最后竟然连句实话都不肯跟他说。
“博逸，请回吧。”
“顾硕！”
“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在生气？”
“不。我只是觉得可笑，仅此而已。”
博逸探究的目光却带着深深的怀疑，“顾硕，我们和好吧。这次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人插入我们中间，过去我错得太多，给我一次机会。”
顾硕简直被他给气笑了，“博逸，你应该很了解我的脾气，也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你从我身上得到的已经足够多，应该知足。”
“对，我是从你这里得到很多东西，但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心！”
顾硕气息一滞，眼神随之沉冷下来，“博逸，你的心思你自己最清楚，非要我点破吗？”
装逼的最高境界不是装得有多像，而是无论别人看出什么破绽都要一装到底，久而久之，潜移默化地，让对方相信他的用心，但这有一个度，在对方排斥之前懂得适时撤退，而此刻的形势告诉博逸，他今天应该撤退。
“硕，我会让你明白我的真正心意的。”说罢，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那一晚，顾硕躺在沙发上，喝了一杯一杯的红酒，六年的往事一幕一幕地飘过脑际，记忆像是脱了缰，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之前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为博逸做的事情，可现在，他却在想，在他为博逸付出那么多的时候，真正应该他负责的人却忍受着别人的压迫，整整六年，博逸从一个大陆的影星走上国际影坛迎接人生巅峰时，而君乐却在最底层摸爬滚打，时时提着胆子迎接秦明海施加给他一泼又一泼的毁灭……
君乐能坚持六年，没有被毁，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愧疚和懊悔就像洪水一样，再次席卷了顾硕的身心。可他此刻偏偏清楚得很，君乐最不想要的就是他的这些无谓的情绪，这些对君乐来说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无病呻吟，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强加到他身上的“好处”。顾硕尝试过了，也懂了。
可这并没有让他心里减轻分毫，他捂着眼睛，躺在沙发上，笑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可笑之极！
第二天君乐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闪着信号灯的手机，打开一看，竟然有顾硕一条短信。君乐手指在那条短信上停滞了片刻，最后还是点开了，上面就一句话，“今天的火锅味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