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没事!”
很久以后我回想,要是这时候我抬头看看,或许我和金英云都不会为爱陷入不复之地。
上了警车,依偎在金英云身边我才有点后怕,刚做得的确有点冒险。虽然说他们要是拿到没有内存卡的摄像机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走,但是那样比正面冲突稳当一些。在那里怎么跑还是在敌人的地方,那么多摄像头,根本没地方可以躲,再者,以陈思善那么柔弱的身体,能跑到哪里去啊!
我还是不够冷静思考。
我在路上就跟台里联系,报告了现在的情况,没想到刚到警局,台里就派人来拿走我用生命保护的内存卡;说是怕被警察收走当证物。也对,要是被收去当证物,那得多久才能拿回来啊。都过时效性了。
陈台长果然经验老道,想得周全!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我和陈思善都被录口供困在警局里,同样的问题换三个警察问了三遍。完全没办法脱身回电视台做稿子。我心急如焚地看着时间过去,已经超过了截稿时间,看来这次的素材就这么泡汤了。
听说卫生局和食监局都派人去调查这次事件,因为出动了武警部队,一下子就闹开了。很多人凑热闹在现场围观的时候看到不寻常的端倪,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发到网上去,顿时冲上热点。不过就算现在去采访,也不会允许进入到厂内拍摄,第一手资料只有我有啊!
我暗自欣喜。等今晚回去,好好写个独家新闻!
我在警局里坐着等金英云办理保释手续,晚间新闻就开始了,头条竟然就是“某阿胶品牌涉嫌以马皮替驴皮造假!”
我震惊地看着屏幕上打着两个我不认识的名字,背后却是我亲手拍摄的画面,还有陈台长的出镜采访!
“晟敏,可以走……”
“送我去电视台!快!”
夜幕无声降临,车辆在道路上匆匆而过。坐在暖和的车厢里,我却觉得自己掉进千年寒冰潭中。心寒,身颤。金英云安静地抓着我的手,没有多问我原因。
果然,等我一口气跑上六楼新闻部。整层楼只剩下值班编辑一人。
呵呵,我到底在天真想什么,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解释给我。对他们来说。不就是拿了新人一条片子嘛,谁能证明这片子是我的呢。都怪我太天真。怪我还是个新人。
“嗯?下班了还回来?”值班编辑疑惑地看着我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我招招手。
我深呼吸几口,才慢慢扶着墙走过去。他递了张表格给我,我接过一看,抬头是“损坏公共财产赔偿表”。
“你说把13号摄像机和配套设备弄丢了,填个表明天去二楼财务部登记下。按照规定是要原价赔偿,不过陈台长说你这情况可以体谅,打个九折,应该就十万左右,实际数额要看财务部统计。唉,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冲动不想后果,还好陈台长出马帮你们摆平了,你们得好好感谢台长啊!别人的台长都不用去跑新闻的,为了帮你们,陈台长……”
值班编辑滔滔不绝地说着陈台长的伟大,我连赔笑的力气都没有,随便应了几句,便离开。
“应该就十万左右”“应该就十万左右”“应该就十万左右”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回荡,编辑说得轻描淡写,对我来说却是沉重打击。
为什么只有我要承担责任?陈思善呢?她怎么就可以满不在乎,也不用负上责任?被偷了片子的我还要赔钱?要我上哪找十万?
“你还好吗?”金英云的声音突然打断我思考,乌黑的眼珠猛地凑近,我一惊一乍,脑子里想的事差点脱口而出。
“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担。”金英云稍用力地捧住我的脸,眼神里满是担心。
要不要跟他说?或者他能帮我解决……不,不行,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他为我做得够多的了。
等我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就不用再对别人低声下气。我要保护他,像他保护我一样。
“真的没事,只不过被编辑训了几句,新人挨骂正常事。不挨骂怎么进步呢,是吧?我要回去了,十点门禁。晚安,亲爱的。”我轻吻他唇,刚离开他的温暖,立刻又被拥进怀。
他的温暖穿过毛孔深入我的身体,我真的对这份温柔上瘾了,戒不掉。
像以往那样,我站在楼梯口目送他离开才转身上楼。
“叮咚”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信息铃声。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是很想理会它,可是刚走两步它又响了起来。
到底是哪个混蛋!吵吵吵!吵你妈啊!
我愤愤地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在地下车库转角等你。曹圭贤】
【下节预告:原来是他
张了几次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跟他能说什么,我们之间早已不是无话不说的关系。
“我是真心反省了自己的过错,想补偿你。”他顿了顿,不轻不重的叹息声在沉默的墙壁上回弹,“还有,为了厉旭……”
呵呵……原来是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原来是他
【曹圭贤】三个字跳进视网膜的瞬间,像是从头浇下的一桶冰水,顿时把我的怒气化成烟雾。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自发走下楼梯。
从地面的楼梯口走去地下车库转角的距离不过百来米,可我觉得这一段路走了好多年,就像从我到曹圭贤的距离一样远。
走到楼梯转角处顿时一股阴寒扑面而来,头顶幽暗的灯光仅能勉强看清路面,四周只有我轻微的脚步声层层回荡,寂静地不寻常。
近乎封闭的环境不禁让人想很多,曹圭贤怎么有我号码?为什么会主动联系我?他这次又是什么目的?而且还是约在那么阴森的地方,万一动起手来,我怕我会忍不住错手扼死他。
刚落脚到最后一级楼梯,正面角落里亮着的手机屏幕朝我挥了挥。我怔了怔,忽然有种再往前走就会被黑暗吞噬的错觉,脚步被冻结在原地不敢靠近。
“这里!”角落里的人不耐烦地叫了一声,招招手催促我过去。
我深吸一口寒气,透彻心脾的冰冻像是棒头一喝,总算令我提起精神,准备好要应付这辈子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
我快步走了过去,竟发现曹圭贤很没形象地蹲在地上,纤长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脚边散落几个还剩半截的烟头。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他旁边,难道他是一个人抽烟无聊了,找我来吹牛?
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斜了我一眼。手指往下戳,“站着不嫌累?”
我无力地翻个白眼。努努嘴还是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看着零星停了几部小车的停车场。张了几次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跟他能说什么。
我们之间早已不是无话不说的关系,我应该趁着月黑风高揍扁他,塞到车底去,然后拍拍手离开。可是我做不到,就这么简单地待在他身边,我已经有点呼吸困难。
不对,不是因为他,一定是地下车库空气不流通。我才会脸上滚烫滚烫的。
“来一根?”他忽然递过来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香烟。
“嗯。”我夹了一根,他打着打火机给我点上。光亮起的瞬间,我竟在担心会被他看到我脸红的样子。
呸,我真的是没吃够苦,才在不适当的时候有些不着边际的幻想。我叼着烟偷偷瞥了他一眼,不过这里几乎是灯光的死角位,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不过这个曹圭贤绝对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提高警惕啊笨蛋。不能就被一根烟收买了。
“呼……”我们同时吐出第一口。
看着烟雾在慢慢眼前消散,渐渐融入黑暗中,忽然想起第一次抽烟的场景。
那时候刚上初中,李赫宰偷偷踹着一包香烟。屁颠屁颠带着我和金俊秀躲进卫生间里。三个人被呛得眼泪鼻涕一把接一把,还装得跟小马哥一样潇洒。不过在那之后我再碰烟,已经是曹圭贤第一次离我而去的时候。
啊。现在想起来,作为不烟不酒不赌不黄的绝好男人。除了第一次抽烟,剩下的都是因为曹圭贤。
“噗……”想到自己做的蠢事。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曹圭贤扭头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连摆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曹圭贤转过头不看我,长长吐出一口烟,“我就开门见山说了,你要赔电视台的钱我可以帮你出。”
“咳咳咳……你说什么?!”我刚吸了一口,霎时被吓得呛了满嘴烟,猛地咳嗽,掩饰不了震惊地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又长长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像是深思熟虑之后,转过头诚恳地看着我的眼睛,“现在说来可能没什么意义,但是,真的很对不起,对你做了那么无情的事,还有你的家人。如果你能消消气,要打要骂悉随尊便,我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到这地步?我听着他的忏愧告白,不知道为什么还能保持冷静。明明我等这句话很久了,我等这个报仇的机会很久了,只要照着他脸甩两拳就好,为什么,我的手在发抖。
暗光下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皱起的眉头却深深映入我眼帘。他转过头急躁地吸了几口,红光快速靠近。
你是为谁愿意放下自己的尊严?你是在保护谁?
“不说?那恕我就不能接受你的道歉和帮助。”我扔下烟头站起身,还没迈步便被抓住手腕。他的体温没有预兆地传过来,明明也是一样的低温,我却觉得犹如火灼一般炙热,像惊弓之鸟想要抽回手,却被抓得更紧。
“别走。”他低低地垂下头,哀求般的声音瞬间击垮我刚伪装起的防备。
别走,曾经这把嗓音的另一个主人也对我说过,是那么透彻心扉的挽留。可是换我说的时候,便是一文不值,轻易被碾碎踩在脚下。
先爱上的人注定最后输得一派涂地,今天我终于彻底明白了。输的不仅是分开的一瞬间,还有一辈子。不管如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输家永远背着深入骨髓的感情,不得翻身。
我无力地由他抓着,没有再挣扎。
“我是真心反省了自己的过错,想补偿你。”他顿了顿,不轻不重的叹息声在沉默的墙壁上回弹,“还有,为了厉旭……”
呵呵……原来是他……
“随便,你喜欢。”我使劲抽回手,转身离开,生怕他看到我流泪的样子。
他没有再挽留我,冲出地面的瞬间眼泪终是失控了,往上楼的反方向走了两步,整个人便失力地瘫软在地。靠在透心寒冷的外墙上。仰着头,同样冰冷的眼泪沿着脸颊吧嗒吧嗒砸下冻出霜的地面。
这场“谁先放下”的比赛。我又输了。
被眼泪模糊的视线里,漆黑的夜空忽然泛起了白点。淡淡的。轻轻的,白色的小点缓缓落下来,在落地的瞬间化为乌有。
我伸出手接,可是还没看清便只剩下一滴水珠。
下雪了?
在最普通不过的一年里的这一天,这个南方的小城市,竟然迎来了历史以来第一场雪。而我,有幸见证这一伟大时刻。
看着原本稀落的小雪渐渐变成鹅毛大雪,地面慢慢铺上薄薄一层雪。
呵呵,这回连天都在替我哭泣。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怜?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是活该,自讨苦吃。如果我也能做到和曹圭贤一样残忍,今天我就不会因为保护陈思善而丢了摄像机。如果我也能做到和曹圭贤一样残忍,现在坐在这雪地里哭僵的人便不是我。
说了一遍又一遍要放下,要报复,要以平常心对待,然后一遍又一般打破自己的诺言。
我怎么就……
“叮咚”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我甩甩头把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挥散,动动有点僵硬的手,拿出来一看,是银行的转账信息。某人给我账户打了五十万。
我愣了愣,以为是谁转错了,猛地想起曹圭贤说要帮我的话。啊。是他吧,果然是早有准备。什么都调查清楚了。
看了一整晚神迹般的雪花,虽然眼泪被冻在脸上。但是我没忘记自己什么身份。顶着一头厚重的雪渣,举着冻僵的手把这场雪记录下来。
本打算蹲在电视台门口等办公室开门,然后速度把新闻剪出来,或许还能赶上午间新闻,无意中被我隔远看到陈思善笑盈盈地从一辆宝马里下来,我立刻闪身背着她往反方向快走。
盲头苍蝇一样埋头走了好远我才想到,为什么是我要躲啊?又不是我被看到了!唉,这样的心态怎么可能做到跟曹圭贤一样铁石心肠!怎么可能爬到能和陈台长平起平坐的地位!
再赶回电视台的时候已经要开报题会了,我抓起个笔记本又急急忙忙冲去会议,别提有多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