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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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流年-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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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间里,她坐在陈洛钧刚才睡觉的椅子上,忽然觉得有点惆怅。
  爸爸刚才说,陈洛钧什么都那么棒,你要向他学习哦。
  可是她拿什么跟他学?她才上初一,成绩不算特别好,个子又小脸又圆,一切一切都乏善可陈。她想到过年那次遇见的陈洛钧的同学们,她们个个都修长苗条,光彩照人,更重要的是,她们跟他说话时,不用那么费劲地仰着脸。
  暑假的时候,雪容去考琵琶四级。她刚走进艺术学校的大门,就看见一幅张扬的横幅“热烈祝贺我校学生陈洛钧以专业课第一名考入国家舞蹈学院”。那横幅很长,写了很多字,在夏日午后炙热的阳光下,似乎红的要烧起来。他的名字就在正中,熠熠生辉。
  雪容那天考得很好,考完出来时,陈老师表扬她说:“容容忽然开窍了。一下子又刻苦又努力,所以今年考得特别好。”
  爸爸很满意地摸着雪容的脑袋说:“是啊,小丫头最近每天都练好几个小时琴,学习也用功了,一个暑假都没怎么看过电视。”
  雪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最近练得太猛,左手的指尖上终于长出了厚厚的琴茧,本来细嫩的手指,变得硬邦邦的。可再怎么练,也才只能考个可怜巴巴的四级而已。
  出门之前,她又抬头看了看那条光芒四射的横幅,和横幅上耀眼的“陈洛钧”三个字。
  她不久前才知道,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国家舞蹈学院,是一件多么不容易,又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整个夏天每次去陈老师家,都能听到学生家长又羡慕又赞叹地对陈老师说“恭喜”。
  陈洛钧一开始还会谦虚地跟人寒暄,不厌其烦地说“过奖”、“谢谢”一类的套话,到后来索性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门,省得麻烦。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照例坐在雪容边上给她夹菜。
  雪容愈发觉得他是个捉摸不透的人。他有时候那么温柔可亲,会给她讲作业,帮她抄琴谱,带着她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可有时候又仿佛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对好心来祝贺他的人都爱答不理的。
  难道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这样的?或者是因为他跟她经常见面比较熟?还是他对自己确实是有点不一样的?雪容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
  暑假里最后一次去陈老师家上课时,雪容被陈洛钧拉到院子里。
  他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雪容的手上。
  毛茸茸,软绵绵的一团。
  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奶猫,眼睛都还没怎么睁开,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
  “哇,好可爱!”雪容惊叫,“送给我的?”
  “嗯。”陈洛钧伸出一只手指挠着小猫的背说,“这么雪白的,长得又像你,叫雪球好了。”
  “才不要。”雪容撇嘴,“干吗猫要跟我一个辈分。”
  “那叫什么?”
  雪容捧着小猫想了想:“叫阿洛。”
  陈洛钧皱皱眉,无奈地说:“行,反正是你的猫,随便你。”
  “阿洛。”雪容小心地把猫咪放在地上,蹲下去两只手轮流轻轻撸着它小小的背,“阿洛,阿洛。”
  猫被她摸得很舒服的样子,探了探小爪子,弱弱地“喵”了一声。
  “容容。”他在她背后叫她。
  “嗯?”雪容头也没回地,全神贯注地逗小猫玩。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你要好好养它,等我寒假回来的时候,要带来给我看哦。”
  “知道了,我一定把它喂得白白胖胖。”
  阿洛回头抱住雪容的手指头,认真地舔着,好像在舔一根棒棒糖。
  雪容的手指渐渐地潮湿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带着她的心,也有一点湿湿的。
  陈洛钧出发去上大学那天,雪容偷偷地去了火车站。他家里人都在,她没好意思走到他面前,只好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躲在水泥柱子后面,挥了挥手,自己跟自己说了一声“阿洛再见”。
  她答应陈洛钧的事情也没做到,那只小白猫怎么喂都喂不胖,一年一年过去,阿洛还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柴火猫。
  而她也很久很久没有再见到陈洛钧。
  陈老师会一半得意一半心疼地说,陈洛钧又被挑中去演出或是拍什么片子了,放假又不能回来。
  自从他不在以后,雪容就没有在陈老师家度过周末。
  虽然他们平时说话不多,可没有他,整个气氛都不对了。没有人给雪容剥虾壳,没有人给她拿冰棍,没有人在路过她身后时瞥一眼她的作业本,小声地跟她说哪个字写错了。
  总之,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在状态,都没了那股熟悉而温暖的气息。
  在他消失的第二年暑假,雪容考到了十级。那年考十级的人特别少,只有三个,她年纪最小,最后一个考,也是唯一一个得到“优秀”的人。
  考完的当天,有一场考级汇报演奏会,各类乐器考到优秀的人都要上台演出。雪容是第一个。
  台上强烈的灯光亮起来时,她有点头晕,屏息凝神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开始弹。演出的曲子是十面埋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练得太频繁,刚弹到一小半的时候,一根琴弦就在雪容大力扫弦的时候,“砰”地断了。
  她从来没有在台上遇到过这种情况,当场就蒙了,僵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得眼前的灯光越来越亮,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后来还是陈老师冲上台去把她拽了下来,好言安慰了半天,可她却一直没有回过神来,一个人背着琴默默地往家走,一路上眼泪就在眼眶里不断地转圈,想掉却掉不下来,整个人似乎都完全傻了,开了家门又不进去,就这么呆在原地神游。
  “容容。”
  有人在身后叫她。
  雪容背着重重的琵琶,像一只小蜗牛背着重重的壳,木然而又缓慢地转身。
  皎洁明朗的月光下,一双沉静温柔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
  她又呆了几秒。
  陈洛钧似乎比记忆中矮了一点,她仰起脸的时候,好像不那么费劲了。
  他走近了一步,高大修长的影子完全遮住了她。
  一片片记忆仿佛一瞬间成功地拼合起来,雪容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张口还没来得及叫他,眼泪哗地就滚了下来,噼里啪啦,像一场午后的雷雨,来势凶猛。
  陈洛钧像是早料到她会哭一样,顺理成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她接过手帕,却掉头就走,冲到家里的楼梯边,低头趴在栏杆上捂住脸。
  “弦断了,也不怪你啊。”他一边轻声说,一边帮她把琴从背上拿下来。
  “那又怎么样?人家都会觉得我弹得烂死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弹得好不好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又不用证明给别人看。”
  雪容觉得他说得貌似有一丁点道理,但是顽固地把脸埋在手里,就是不理他。
  “而且你弹得很好啊。”陈洛钧转身在楼梯上坐下,探头到她脑袋下面,仰脸看着她,“我姑姑说,能这么快考到十级,弹得又这么好的只有你一个,而且她说你又乖又听话,是……”
  “那又怎么样?我再听话又怎么样?”她忽然站直了,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爸爸不要我,演出也不去看,他就要跟别人结婚了,阿洛一天到晚离家出走,给它吃什么都长不胖,你又……你……”“你”了半天,她也没说下去,只是气鼓鼓地一边哭一边瞪着他,脸涨得通红。
  他站起来,仔细地盯着她看,忽然,很欣慰地叹了叹气说:“容容,你长高了很多。”说着,他站到雪容的身边,从她头顶到自己的下巴比画了一下,“都到我这儿了。”
  他离得那么近,软软的衣服袖子蹭到她的脸上,雪容顿时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连哭也忘记了。
  阿洛沿着楼梯扶手从二楼上下来,警觉地看着这两尊蜡像一样悄没声息的人。
  陈洛钧伸手想摸它,不料它抬起一只爪子,对着他龇牙吼了一声。
  “小东西,才多久就不认识我了,跟你主人一样别扭。”他讪讪地收回手低声说。
  雪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对着他又哭又闹,有些过分,羞得把脸别到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她装模作样地抱起阿洛在楼梯上坐下,低头对它说:“阿洛,你饿不饿?张阿姨有没有给你烧鱼吃?”
  阿洛“喵呜”了一声,懒懒地伸着爪子拽她的衣袖。
  “阿洛,你不要再离家出走了,要是连你也不要我了,我……”她低头说着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回她哭得如此安静,只有眼泪沿着脸颊滚落,连抽泣的声音都听不见。
  陈洛钧在她身边的楼梯上坐下,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才好。
  雪容放开阿洛,顺势靠在他的肩头,小小的身体随着哭泣的节奏微微震动。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如此柔软过,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了。原来被人依靠着的感觉会如此奇妙,潮湿温暖的感觉,渐渐充满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
  雪容的爸爸终于还是结了婚。没有婚礼,没有酒席,一个陌生阿姨就这么住进了她的家,也带走了爸爸所有的目光。她开始反抗,旷课,不写作业,放学很晚回家。爸爸太忙,根本没有时间管她,而别人,根本管不了她。只有每个周五晚上,她会乖乖地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因为陈洛钧开学前答应她,每个星期五会给她打电话。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快要溺水而死的人,而他就是她全部的氧气。
  纸里包不住火,她终于在期末前的一次模拟考试里,考了全班垫底的成绩,爸爸被叫到学校去,回来就铁青着脸,对着她两手都在发抖。
  “容容,你到底想怎么样?”最后,爸爸只是低声吼她。
  她把脑袋别到一边:“不要你管。”
  “我是你爸爸!我不管你谁管?”
  “你管你的赵阿姨去,以后她给你生了小宝宝,你就去管他,不用管我,我死也好活也好……”
  话音还没落,雪容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个巴掌。
  她愤恨地转过头,狠狠地瞪着爸爸。
  “容容,对不起,对不起。”爸爸自己也愣了,站起来跟她道歉,“爸爸不应该打你。”
  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一个人冲上二楼,重重地关上房门。
  爸爸一定是不爱她了。
  雪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在房间里四处寻找阿洛的身影,想抱一抱它,找点温暖。可是阿洛也不见了,找遍了所有地方,也看不见那雪白一团的毛球。
  她蜷在窗边的角落里,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打电话给陈洛钧哭诉的时候,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阿洛不在了。”她带着哭腔缓慢而绝望地说,“爸爸也不要我了。他打我。他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我。我要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会儿,传来他柔软的声音:“容容,别乱想,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阿洛就回来了。”
  “我不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别骗我。”
  “真的,我没骗你。明天早上,你一定能看到阿洛。”他信誓旦旦地说。
  “万一你骗我呢?”
  “万一我骗你,就让我永远都不能跳舞,永远上不了舞台。”
  这个毒誓吓到了她,唬得她乖乖地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阿洛没有回来。
  雪容站在自己家院子里等了很久,也没见到阿洛的半点影子。
  她又被人骗了。
  她回房间拿着自己的书包和几件换洗衣服,还有所有的压岁钱,打开院子门深呼吸了一口,重重地迈出了脚步。
  出了家门的第一个转角,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天下着小雨,淡青色的天空下弥漫着水汽,却没有风,袅袅的潮湿的空气里,陈洛钧的脸有点模糊。
  他看见了雪容,招手让她过来。
  雪容飞奔过去,快到他面前时又犹豫地慢下了脚步,一步一挨地蹭过去。
  “你看,我没骗你,阿洛回来了。”他指指自己说,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再哭了。”
  雪容蹲在地上,好久都没有起来。
  “容容。”他在她头顶叫她,“你站起来。”
  雪容听话地站了起来,抹抹眼角的泪水。
  “你怎么这么爱哭。”他叹气,扶了扶额角。
  她把头深深地埋下去,不敢抬头看他。
  “走吧,送你去上学。”
  “今天可不可以不去?”雪容抬头近乎乞求地看着他,“我……我以后一定都好好上学,就这么一天……”
  他看着她哀怨的眼神,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那我们去游乐场!”她顿时来了劲。
  陈洛钧为难地看了看她:“我大概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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