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诺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好久。
那晚的派对结束以后,雪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陈洛钧家。
他的家里干净得空空荡荡,茶几上、餐桌上、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整齐得不像有人住过似的。
她从衣橱里翻出一套床上用品,铺在光秃秃的床垫上,脱了长裙钻进被窝里。
今年的暖气倒是通了,可是主人却不在家了。
床头那本被他看得很旧的《金刚经》还在,她拿过来翻了翻,仍然看不懂,只除了一句“一切有为法,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
深重的失落和思念如同一团黑影,压得她难以入眠。
她起来站在客厅的书橱前,怔怔地看着他满架子的电影碟片和各种书。
角落里的一堆书上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盒子,她蹲下去,好奇地打开来看了看。
盒子里全是陶瓷的碎片,几乎无法辨认以前是什么东西,她翻了几块瓷片,直到在其中一片上看到了自己拙劣的签名,才意识到这是她当年做给他那个杯子。
已经碎得拼不起来了,难为他还留着。
她捧着那堆碎片蹲了很久,才小心地放回去,关上橱门,回到房间里,重新裹好被子,抱着他的枕头,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雪容约好了要去江海潮家,临走时,她从陈洛钧的书橱里拿了很多他收藏的碟片塞在包里,准备回去好好看一看他平时都在研究些什么。
对于她的出现,糖糖出人意料地表现得很不开心,平时总是抱大腿叫“小姑姑”的,这次却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不肯出来。
“她知道你要来把小雪接走了,前两天就开始闹。”江海潮扶着额头跟雪容说,“非要我跟你说,让你把小雪留下来。我说这是小姑姑的猫,只是暂时放在我们家的,不能留给她,她就哭。”
“哎呀你怎么这么狠心。”雪容跺脚道,“她舍不得就送给她嘛。”
“你不是说这是陈洛钧送你的?怎么能乱给人。”
“呃……”雪容这才犹豫了。
她想了想,走到糖糖房间里,蹲下来搂着她问:“糖糖,你想把小雪留下来对不对?”
糖糖看看她,怯怯地点点头。
“我没有意见的,但是它是小姑夫送给我的,所以我们问问他好不好?”
糖糖眼睛转了转:“那他不答应怎么办?”
雪容笑笑:“我们试试看嘛。”
糖糖犹豫着答应了。
雪容拿出手机,拨了陈洛钧的号码。
他很快接起来,有些意外地叫了一声容容,接着就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你说话方便吗?”
“嗯。”
雪容按了免提,把糖糖拉过来说:“有人有事找你。”
糖糖冲着话筒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小姑夫”。
他立刻笑起来,以雪容完全不能想象的、温柔到极点的声音叫了一声“糖糖”。
“小……小姑夫……”糖糖看了雪容一眼,鼓足勇气接着说,“小雪可不可以留在我们家?”
雪容替她解释道:“糖糖跟它有感情了,舍不得还给我了,怎么办?”
他想都没想就说:“好啊。那就送给糖糖吧。”
糖糖一下子跳进雪容怀里,兴奋得眼睛笑成了两个小月牙。
“喂,你怎么把送给我的东西转送给别人,眼都不眨一下的啊。”雪容反而不爽了,关了免提拿起手机说。
“你跟小孩子还计较什么啊。”
“那我回头就一个人了,怎么办?连陪我的猫都没有了。”
他低声地安慰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雪容在电话这头无奈地叹了叹气。他回来估计也待不了多久,就又会接到什么新片,一消失就是好几个月了吧。
她按下心里的郁闷说:“那好吧。我就把小雪留在海潮哥哥家了。反正它也不喜欢我。”
她这边刚挂电话,糖糖那边就飞奔出去跟老爸汇报好消息了。
雪容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糖糖坐在江海潮怀里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酸。
这样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的日子,她明明有过,不管是当年对着爸爸,还是对着陈洛钧。只是现在她长大了,再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了,她要学会不动声色,要学会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了。
“小姑姑。”糖糖恢复了平时跟她的亲热,跑过来拉着她手问,“我上次在电视上看到小姑夫啦。”
她笑笑,蹲下来问:“是吗?你看到他在干吗呀?”
“看到他被好多拿着话筒的人围着。那些人为什么都想问他问题啊?”
雪容一时语塞,江海潮走过来给她解围说:“你小姑夫是大明星,人家都想认识他。”
“又瞎说。”雪容看他一眼,“以后可别给小朋友看娱乐新闻了。”
江海潮欲言又止地看看她,斟酌了一下,叹了叹气,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需要他开口,雪容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面对的将会是一段多么复杂和艰难的感情。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从遇见陈洛钧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注定了是她的修行,她已经半途而废过一次,这回好不容易捡起来,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再放弃的理由。
她忽然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会看佛经了。他和她一样,都需要一点信仰来坚持自己的路。
而对他的爱,就是她最坚定最深刻的信仰。
Chapter9 我会很勇敢的去爱你
“你别走!”银幕上的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喊着。她试图抓住的,是正在一点点消失的陈洛钧的脚。
雪容坐在最后一排的正中央,看着她的阿洛从头顶开始渐渐变得透明,直到最后一丝血肉也化成了青烟,变成了银幕上方的一团雾气。
坐在她旁边的同事早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却一直死死盯着前方,像是等着陈洛钧从幕后面走出来似的。
陈洛钧变的那团雾气消失了以后,画面上拉了一个远景,镜头里被绿荫遮盖的洋房,正是她去年在陈洛钧生日那天偷偷去看他时见到的那栋。
电影开始放字幕和片尾曲,雪容的同事一边抹泪一边说:“好老套的剧情。不过还蛮好看的。”
“还行吧。”雪容说。
同事看看雪容,对她的无动于衷表示不解:“你怎么都不哭的?”
“偶像剧看多了。”雪容耸耸肩。
他们从电影院出来,分头打车回家。
雪容上了车才颓然地倒在座椅上。
她其实没太注意电影的情节,陈洛钧只要一出来,她就立刻出戏了。镜头里的他跟别人谈情说爱,缠绵悱恻得死去活来,镜头外的她却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他了。
不能胡思乱想。她闭起眼睛,严厉地对自己说。那是他的工作,工作。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这么小心眼,岂不是既丢自己的脸,又影响他的状态?
她一路劝说自己到了家。
推开家门时,她发现洗手间的灯亮着。难道是早上走的时候忘了关灯?
她鼓足勇气往洗手间走了两步,看见陈洛钧正站在一把椅子上,仰头在换浴霸的灯泡。
他听见雪容回来的声音,头也没低地问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加班了?”
直到把手上在换的灯泡拧好,他才意识到雪容一直没出声,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刚要从椅子上下来,她却几步奔过来,抱住了他的小腿。
他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半蹲下来,姿势尴尬地说:“你先让我下来好不好?”
“不好。”她果断拒绝道,把脸都贴到了他的腿侧。
“我……”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在椅子上蹲下来,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雪容努力收紧了手臂,似乎完全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你再不放开我脚都蹲麻了。”他又小心地晃了晃她。
雪容又坚持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陈洛钧扶着她的肩膀从椅子上下来,洗了手转回身来低头一看,发现她眼眶红了。
“好了好了。”他抱住她,“我不是回来了嘛。”
她把脸埋在他肩上,一边使劲摇头,一边不小心让眼泪涌了出来。
明明他就在身边,可刚才在电影院里看着他消失的无助感忽然反噬起来,让她觉得恍如隔世,仿佛他的突然出现也是她一相情愿的幻想而已。
只有用尽全身力量抱紧他,她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容容……”他叹叹气,柔声安慰道,“是不是我走得太久,你生气了?”
“嗯。”她点头哼道,“都四个月又二十五天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吻了吻她的头顶。
“让我看看你瘦了没?”雪容放开手臂,仰起脸来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还好,没有瘦很多,不过黑了。那边太阳很大?”
“嗯。”他点头,“你怎么瘦了?”
“我有报瑜伽班,每天健身啊。你成天跟漂亮女演员在一起,我不努力一下怎么行?”她比画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我哪有跟漂亮女演员在一起。”他微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没有。我今天在电影院还看到啊,你跟人家又是亲又是抱的。”她半开玩笑地歪着脑袋说。
他脸色沉了沉,斟酌一下才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拍戏了。”
“切,怎么可能嘛……”她切到一半,才发现他神色认真得不像话,立刻输了气势,“我就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虽然是有点嫉妒,不过也不至于嫉妒得不让你拍戏嘛。”
她一边说,一边又讨好地抱住了他。
“对了。”他把她拉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给她,“还给你的。”
雪容接过来,发现时自己前年冬天给他的那张年终奖的银行卡。
“跟我算这么清楚干吗……”她捏着卡片嘟囔道。
“以后我的钱由你管。”
“哎?不太合适吧?我自己的钱都管不清楚……”
“你的抽油烟机是不是该洗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好像没听见她的话。
“哎哎哎你别瞎折腾。我周末找人来弄好了。”雪容抢在他前面挡住厨房门,“你回来就好好休息嘛。”
说着,她把他连推带拽地拉到沙发上,又跑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递给他一杯,自己才在他身边坐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都忽然有点羞涩起来。
“阿洛……”雪容叫了一声,坐近了一点儿拉住他的手。
“嗯?”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不知为什么,愈发地害羞起来,想了想说:“那个……我饿了,我们出去吃夜宵吧?”没等他回答,她又说,“找个人少点的地方,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你的。”
他笑笑,站起来说:“我又没说不去。走吧,我也饿了。”
初夏的夜晚凉爽而宁静,马路上的人很少,只有明亮的路灯映着淡淡的月色。雪容一开始还有些踌躇,弱弱地跟在陈洛钧身后两步的地方。
他回过头来,毫不犹豫地牵住了她的手,极其自然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她走在他旁边,抬头看了看他的侧脸。
想到十几年前就曾经这样被他牵着,曾经这样看过他的侧脸,她便笑开了,仿佛当年那因为他手指的温度而窃喜不已的小女孩又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他们走了很远,在一家通宵营业的茶餐厅坐下了。
这个点的饭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陈洛钧点了两份粥,一份清炒芥兰,一份虾饺,又给雪容叫了一份双皮奶,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时,就看见她坐在他对面,笑得眼睛都成了半月形。
“你怎么都不问我要吃什么啊?”她问。
“你要吃什么?”
“就你刚才点那些啊。”
他没忍住笑:“那不就行了。”
“好没劲啊。在你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她用两只手撑起下巴。
他含笑四下看了看。
“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有一块儿出来吃饭了?”她又问。
他想了想,上一次两个人出来,大概还是在她去英国读书之前了。他给她做饭做了太久,都不太记得跟她一起出门时什么感觉了。
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这么不着痕迹?他忽然有些恍惚。
“哎,谁让阿洛手艺这么好,搞得我都不爱吃外面的菜了呢?”她还是笑,“要不是你这几个月不在,我做再多瑜伽也减不了肥。”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听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对了,你都不吃肉,那拍戏的时候体力怎么跟得上啊?”她忽然皱了下眉头问。
“没问题的。”
她还想再追问下去,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另外一对情侣推门进了餐厅, 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桌上。
他们坐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