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雪容皱着眉头好奇地问,“我记得他演完《漂泊的圣彼得》以后不是一片好评吗?”
“别提了。那部戏你也知道,是老外选的角,这种机会哪是一直有的。”
雪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评论不是都说他演技很好什么的……”
“这个圈子又不是光靠本事混饭吃的。他那个脾气,以前又得罪了人……”安迪直摇头,却再也不肯说下去。
“那他不演戏做什么?”雪容又问。
“也不是不演戏,演倒是一直在演,就是演一些……不太热门的……”安迪尽量说得很婉转,“倒是有机会演电视剧啊什么的,但是他自己又挑……”说到一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你有机会就劝劝他吧。”
这回轮到雪容叹气了:“我要是有机会还来会来找你吗?”
“总有机会的。”安迪很笃定地说,“要是真有人能劝得动他的话,我看也只有你了。”
雪容无力地在陈洛钧的床脚坐下,被他枕头边放着的一本书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本薄薄的佛经,翻得很旧了,边角都软软地皱了起来。
“怎么都看上经书了……”雪容愈发皱起了眉头。
“还吃上素了呢。”安迪补充道。
回去的路上,雪容一直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上次看到陈洛钧时,她还觉得他的状态比以前要好很多,没想到那只是一层一捅就破的表象而已。仔细回想起来,她虽然认识他那么多年,却一直想当然地觉得他那么优秀、那么坚强,却从来不曾真正了解他的想法,体会过他郁结在心底里的压力和痛苦。
雪容知道他周一晚上没有演出,想要约他,却连发一条短信都纠结了半天。
是问“最近在做什么?怎么都没有消息”还是“有没有空出来”?或者应该直接说“我想你了”?
犹豫了很久的结果,是用了她最拿手的发嗲招数:“阿洛,我买了宜家的书桌,可是不会装,你能不能来帮我看看?”
等了很久,他才终于回了一个“好”字。
她不知道是自己太脆弱,还是他的名字在她心上下了什么魔咒,看到这么简单的一个字,她的眼眶都不由自主地红了红。
雪容特地调休了一天,一早就起床去买菜做饭,天一黑便不时地奔到客厅窗边往楼下张望。
陈洛钧一进门便看见餐桌上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惊讶得半天都没挪动脚步。
“我有买新拖鞋哦。”雪容献宝般地从鞋柜里拿出跟自己同款的蓝色拖鞋放在他面前,“先吃饭吧。”
他低头难以察觉地笑了笑:“先干活。书桌呢?”
“在房间里。”雪容跟着他走进卧室,看他蹲在地上,认真地研究组装说明书。
“阿洛。”
“嗯?”他头也没抬地答应了一声。
“这是不是跟你海棠花园那张桌子一样?”她装作不经意地站在房间门口远远地问。
“不太一样。”他依旧没有抬头,“我那个是旧款了。”
“那用到现在有没有坏?”
他没有立刻答,只是翻到说明书的下一页看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没有。”
“有没有你不知道吗?”
“很久没住那里了。”他放下说明书,开始拆包装的纸箱。
“为什么?”
“那不是我的房子。”他很理所当然地说。
“不是你的是谁的?你卖给别人了?”
陈洛钧把书桌的面板从包装箱里抽了出来,放在脚边,转了个身背对着雪容说:“是你的。”
他拆开一包螺丝,依旧低着头问:“螺丝刀有没有?”
半天没听见雪容的回应,他才转回头站起来,走到一直在发呆的雪容面前晃了晃手:“螺丝……”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被她紧紧地拦腰抱住,力气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又怎么了?”他拍拍她的脑袋。
她抱着他沉默了许久,才带着一丝鼻音说:“我的房子先借给你住好了,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他僵硬着身体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啦,再不放开我,你的桌子到明天也装不好。”
“不放。”她摇头。
“放开我又不会走……”他叹了口气。
雪容这才勉强松开了手:“螺丝刀在厨房,我去拿。”
她拿了工具回来问:“要不要帮忙?”
“你站远点,别帮倒忙就行。”陈洛钧已经开始装书桌的桌腿。
“哦。”她退后一步。
其实她本来准备了一大堆问题想要问他,可真见到他了,又实在不愿意提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破坏了这难得的安静的气氛。
算了算了,多做一天的鸵鸟也不会怎么样。她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靠在门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吃饭的时候她没有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发觉他小心地绕过了所有肉菜,只盯着几样蔬菜夹。
“为什么不吃肉了啊?”她憋了大半顿饭,最后还是没忍住问。
“不想吃就不吃了。”他避开她的眼神,无所谓地答了一句。
她没有再追问,只悄悄地把他爱吃的荷兰豆往他面前推了推。
陈洛钧刚放下筷子,手机就响了。这回他没有躲去厨房,只是看了雪容一眼,便接了起来:“嗯……正在吃……跟容容一起。”
雪容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睁大了眼睛看他。
他对她一笑,继续说道:“她做的饭……挺好吃的……”接着声音却渐渐低下去,“下个月?我不知道有没有空……到时候再说吧。”
又应付了几句,他挂了电话说:“我姑姑。”
“哦。”雪容其实也猜到了,“陈老师还好吧?”
“挺好的。”他站起来收拾碗筷。
“让你下个月干吗?”
“没什么。”他避开话题,端着空碗往厨房走去。
雪容有点郁闷,偷偷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两人一下都变得心事重重,愈发安静了下来。
陈洛钧洗碗时,她站在他身后抱住了他。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在洗完所有的碗碟之后,擦干了手,默默地覆在她的手上。
她探出手指,缠到他的指间,两人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握在一起。
那一刻她忽然如释重负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终于回到了身体里,她终于又找回了当初那个执着、勇敢,拿全部身心爱着一个人的江雪容。
Chapter6 我们现在都在为爱而勇敢
入秋的时候,雪容接到了工作以来最艰巨的任务——露天音乐节。
本来负责这个项目的是她的领导,可是她在准备工作进展到关键时刻忽然怀孕了,在他们这样一个缺乏人手的公司,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雪容头上。
虽然她一直都有参与,但一夜之间所有的责任事无巨细都担在了她的肩上,还是让她吃不消。十几个参加的乐队要联系,要安排食宿,场地的考察和确认,技术人员的面试,市场宣传,媒体关系——接连几个星期,她几乎没有在午夜之前结束过工作,好多时候压力大得哭都哭不出来,只想撂挑子走人算了。最糟糕的是,她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单位的同事个个跟她一样披星戴月,工作复杂得跟齐诺也说不清楚,至于陈洛钧——他本来烦心的事应该就够多的了,她哪好意思拿自己的事情再去骚扰他,况且她忙得根本连见他的时间都没有。
音乐节前一个星期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雪容意外地接到了陈洛钧姑姑的电话。
她自从跟陈洛钧分手出国以后便没有跟陈老师联系过,看到她家那个曾经很熟悉的固定电话号码时,不由得踌躇了很久。
寒暄了两句以后,陈老师却叹叹气说:“容容,其实我是有事要找你帮忙。”
“啊?”雪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知道洛钧很久没回来了吧?”陈老师先问,“这两年跟他爸闹得僵了,连过年都没回来,都是他妈妈去A城看他的。”
“嗯。”其实她并不清楚他的行踪,只好含含糊糊地应着。
“虽然我知道洛钧很反感他爸老是催他回来,不愿意走他爸给他安排好的路,但他们毕竟是父子俩,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况且洛钧这几年发展得也不好,怎么也得给自己留个退路,不能跟他爸闹得太僵,你说是吧?”
“嗯……”雪容继续有点木木地点头说。
“这个月底正好他爸过六十大寿,请了很多人,我是想劝洛钧回来吃个饭的,但是他死活不肯。”陈老师又叹气道,“说来说去都没能说动他,没办法,只好找你劝劝他了。”
雪容忐忑地问:“我?可是我……”
“你去劝他最合适了。”陈老师打断她,理所当然地说,“这几年多亏有你陪着他,不然他出了那么多事,怎么能坚持得下来?”
雪容彻底愣了,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说什么陪着他了,她连他出了什么事都完全一头雾水,可又没法开口问,生怕说错话,只好保持沉默。
“容容啊,洛钧跟他爸一样,都是面冷心热的人,又倔,两个人都不肯先找个台阶下。其实他爸的工作我都做得差不多了,只要你开导开导洛钧,让他回来吃个饭,就当是低个头,父子俩有什么不能好好谈的。况且他们一直这样僵下去,你跟洛钧的终身大事都得给耽搁了,没有他爸点头,你跟他感情再好,在一块也不自在,是吧?再说他现在的情况,别说结婚了,连养活自己我看都成问题,你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吧……”
陈老师还在说,雪容的脸却腾得红了。
她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在陈老师心目中,已经是能跟陈洛钧有“终身大事”的身份了。
陈老师再三拜托她一定要劝劝陈洛钧,然后挂了电话,而她则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整理了很久思绪,她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替她掩饰,掩饰她抛下了他,跟别人在一起了的事实。
雪容打了个电话给他,却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退缩了:“啊那个……没什么事啦,就是……星期六有露天音乐会,是我们公司主办的,你有空吗?”她灵光乍现地找了个话题。
陈洛钧考虑了一下说:“周六不一定有空。”
“哦,没事啦。”雪容失望了片刻,想了想他也确实不太可能为了一个音乐会就放下自己的演出来陪她,只好勉强一笑说,“你看喽,万一有空过来就打电话给我,我这里有贵宾票哦。”
他笑了笑,答应了。
星期六那天陈洛钧没有出现,雪容反而松了口气。她从早上一睁眼就到了音乐节现场,一直忙到下午开场前,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万一陈洛钧真的来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一个乐队登台二十分钟前,雪容手下的一个实习生怯怯地来跟她说:“江老师,给媒体的资料袋在哪里?我没找到啊?”
“就在那边的工作桌后面。”雪容往草坪最后面的工作帐篷指了指。
“我刚才找了,没有。”实习生的声音愈发低下去。
“怎么可能呢?我刚才还看到那个纸箱的。”雪容着急地皱眉头。
“那里面不是宣传资料,是前两天我们收到的出版社寄来的新书,早上出来太忙了,拿……拿错了……”实习生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雪容眼前一黑,语气僵硬地打断她,“赶紧回去拿吧。打车来回应该来得及,路上小心。”
“哦哦。”实习生赶紧飞奔而去了,雪容刚准备走去舞台跟技术人员再确认一遍场地的音响,忽然想起来公司储藏室的钥匙还在她身上,急忙一路小跑地往外追。
音乐会的场地是一个封闭式的公园,公园内部的停车场需要凭票进入,打车的话要走将近十分钟到公园门口,雪容一边追,一边还在不停地接到各种乱七八糟的电话,想快都快不起来。
走到公园门口,发现那个实习生小姑娘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已经打到车走了,电话也没接,不知道是没带在身上还是没听见。
雪容又急着要拿资料,又不敢丢下这边的场子自己也打车回公司,正在纠结得团团转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
“要帮忙吗?”孟良程按下车窗探出头问。
雪容太久没有见过他,竟然呆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喂。”孟良程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是不是要打车啊?”
雪容这时才醒过身来,冲他客套地一笑说:“没事,谢谢。”
她一边说,一边又拨了一次那个实习生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有什么事就说啊,跟我不用客气。”孟良程冲她诚恳地一笑。
雪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心一横,把钥匙递给他说:“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