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雪容挨个寒暄过来,忙得晕头转向,手里塞满了红包。
孟良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捧着碗甜汤说:“哎呀你们都别这么热情了,把雪容吓坏了怎么办。”说着,他把雪容从人堆里拽出来,拖到厨房去,“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我妈今天把家里亲戚全请来了。这一屋子人,没把你吓着吧?来,喝完红枣银耳汤压压惊,我们家就是人多,还都爱凑热闹……”
“良程。”雪容打断他,“我有话跟你说。”
她一下子认真起来,孟良程脸色一变。
刚要说什么,客厅里又传来程冰的呼唤:“良程,奶奶找你有事。”
“等我回来再说哈。”孟良程对雪容笑笑。
可直到吃完饭,雪容也没找到机会跟孟良程单独在一起。
她被安排坐在孟良程奶奶旁边,碗里堆满了菜,根本吃不过来。奶奶一直拽着她手问,闺女上班辛不辛苦啊,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点冷不冷啊,我们程程有没有欺负你啊。她一直摇头,无言以对。
孟良程坐在她对面,不时地充满歉疚地看她一眼,不出声地说:“不好意思啊。”
她勉强笑笑,对他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每看他一眼,她都觉得自己的嘴唇像被火烧似的。陈洛钧的吻似乎在她唇上心上都种了魔咒,让她无时无刻不被内疚煎熬着。她觉得自己再也熬不下去,再也无法这样自欺欺人地假装一切都很完美。
吃完晚饭孟良程送她出来的时候,一大家人送他们到了院门口。
奶奶朝她挥手说:“有空常来玩啊!”
雪容笑着使劲点头答应了。
她跟着孟良程走到车库,站在门外,停下了脚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眼眶渐渐红了。
孟良程走过来,有些担心地看看她问:“怎么了?不舒服?”
她咬住嘴唇,心虚地摇了摇头。
他不放心地一直看她,接着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低头拉住她的手,轻声问:“是不是因为过年,有点想家,想你爸了?”
见她一直没有回答,他愈发放低了声音,温柔而坚定地指了指门廊的灯光说:“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爸不在也没关系,你有我。”
她心底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细细地裂了条缝,一滴眼泪静静地滑落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恨过陈洛钧,哪怕是当年看到他在电视上跟苏雅那么亲热时也没有,可这一刻,她忽然恨透了他。
是他害得她连怎么爱别人都不会了,是他害得她连怎么让自己幸福都不会了。即使她竭力想走一条对的路,他的声音却一直在她身后呼唤,令她每走远一步,都如同万箭穿心。
Chapter4 也许爱一个简单的人也是不错的
林晓琪还在读研,她放完寒假过完年回来见到雪容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没有钱?借我一点。”
林晓琪上下打量她:“你不会是过年的时候赌博去了,输了个精光吧?”
雪容摇摇头:“有没有嘛?”
“要多少?”
“一万五。”
林晓琪大惊:“你当我财主啊。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雪容起初说不出口,纠结半晌才解释道:“我想把欠孟良程的钱还给他。我上班以后攒了五千,还差一万五。”
“你跟他还用算这个?以身相许不就完了。”林晓琪奇怪地问。
“不是的。”雪容认真地摇摇头,“我欠他的情就够多了,不想在钱上也欠他的。否则我看到他总是……心虚。”
“你看到他心虚是因为自己老想着陈洛钧吧?”林晓琪一针见血地说,“我看你应该问他借钱去。他怎么说也是个明星啊,这点钱还不小菜一碟。我哪儿来的一万五啊,一百五差不多。”
“别闹了。”雪容无奈地说,“我跟他都好久没联系了。况且他也不会比你有钱。这两年我都不知道他在干吗,应该日子过得也不好,现在连他本来住的那家酒吧都关门了,他说不定要流落街头了呢。”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情不自禁地叹了叹气。
林晓琪完全不能理解:“我以为他们娱乐圈的人个个都是富翁呢。”
“才不是呢。你以为这个圈子很好混吗。”
“那要不你卖点什么值钱的东西吧。上次那条金项链应该可以值点钱。”林晓琪尽出馊主意。
“那点钱哪里够啊。”雪容郁闷地说,“况且我才不要卖东西。”
“哦对对,我忘了,你当年把自己的红木琵琶卖了,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当我没说。”林晓琪豁然醒悟过来。
那把琵琶是她考完十级那年爸爸奖励给她的,特意找全国有名的制琴大师定做的,背板的角落里还刻着她的名字,可前年爸爸出事的时候,她为了筹钱付律师费,几乎半价就把它卖了出去。
爸爸送给她最重要的东西,她都留不住。
“那孟良程的钱你就慢慢还呗,本来也没看你有多着急,现在干吗忽然慌起来?”林晓琪又问道。
“我一直想早点还清楚的……”雪容刚解释到一半,忽然被电视上的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条关于陈洛钧那个剧组的报道。年前出车祸的是载着他们导演还有制片人的那辆车,车子从积雪的山脊上翻了下去,司机和乘客无一生还。整部电影的拍摄也因为这起悲剧无限期延迟了。
新闻里刚好在报道导演的葬礼,整个画面都笼罩着一股愁云惨雾的气息。
记者在采访这部戏的男主角,陈洛钧则站在画面的左边,穿着一身黑衣,脸色沉重,比过年见到时又憔悴了不少。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站得笔直,仿佛无尽的荒野上一株被人遗忘的植物,离她那么那么遥远。
雪容有偷偷地上过他的论坛,却一条新的消息都没看到,自从安迪的酒吧关门了以后,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没有再联系过雪容,仿佛除夕那晚他回来找她,抱她,吻她,都是她一相情愿的幻想,又或者只是他心血来潮,一时冲动。
他大概根本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举动,也能倾覆她原先的生活,让她的心迟迟回不到应该在的地方。
节后雪容的一个同事辞职了,一时没有顶替的人,她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经常加班到很晚,虽然累,但偶尔也会暗自庆幸,对着成山的工作,也好过面对孟良程无辜而关切的眼神。
一天她难得早下班,出门时正在琢磨晚上终于可以认真做顿饭吃了,却忽然被一辆车拦住了。
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司机问:“您是江雪容小姐吧?”
雪容愣了愣,瞄了眼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那车的牌子雪容认识,很高档。
“我是。”她紧张地点点头。
“那麻烦您上车好吗?有人想见你。”司机仍旧很礼貌地问。
雪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如今她认识的人当中,能有这样的车这样的司机的,只有两个——陈洛钧的爸爸和孟良程的爸爸。
不管是哪个,她似乎都得去。
她上了车,偷偷发了条短信给林晓琪,把车牌号和车型告诉了她。
车子载着她出了城,绕到了半山上,开进了一间环境优美绿树成荫的医院。
她开始有些紧张了,可不管怎么跟司机打听,他都只是笑笑不回答,安慰她不用担心。
司机把车停在停车场,带着她神神秘秘地在住院大楼里绕来绕去,终于来到一层全是粉红色的病房前,就打了个招呼走了。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走廊的尽头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隔着落地玻璃盯着一个房间看。
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音问:“爸爸,都好几天了,弟弟怎么还是那么小?”
“你以前也是那么小的啊。”站在她身边那个男人高大修长,微弯着腰,牵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温柔地说。
“真的啊?那他是不是要好久好久才能长到我这么大?”小女孩趴到窗上认真地往里看。
“是啊,所以你要好好照顾他,他才能长得快一点。”
那个男人的身形雪容一点也不熟悉,可他那清亮温润的声音,却好像猛地击中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护士从房间里抱了个襁褓出来,递到那个男人手上说:“江先生,你儿子长得真像你。”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一脸幸福地抱在怀里,转过身来弯腰对小女孩说:“糖糖,你看弟弟的手多小。”
看清他的长相时,雪容忽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声惊呼堵在胸口,迟迟不敢喊出来。
倒是他看见了站在走廊这头的雪容,定睛端详了她两秒,接着扬眉微微一笑说:“小容容,谁说你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的?”
雪容按住狂跳的心,远远地叫了一声“海潮哥哥”便不敢再说话了,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从未想过世界上竟然还有跟她血脉相连的人,会这么从天而降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生怕自己一动,就打破了这样一个她从来想都不敢想的梦境。
江海潮走过来,指指雪容说:“糖糖,叫小姑姑。”
“小姑姑。”糖糖清脆地叫了一声,抬头好奇地看着雪容。
雪容低头盯着糖糖半天,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她看看江海潮,看看糖糖,再看看襁褓里那个眉目都看不清楚的宝宝,笑着笑着,忽然又哭了出来。
“咦,爸爸,小姑姑怎么又哭又笑的?”糖糖奇怪地问。
江海潮轻声跟她说:“去叫护士姐姐出来。”
糖糖乖乖地去了,带着一个护士小跑过来,把江海潮怀里的宝宝又抱回了育婴室。
江海潮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雪容揽到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她哭。
雪容不知是看见他激动,还是想到过去伤感,抱着江海潮哭得浑身发抖,却停不下来。
糖糖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过来,仰头拽拽雪容的衣角说:“小姑姑,你别哭了。”
被这么小的孩子安慰,雪容终于不好意思了。她放开江海潮,转头对着墙壁擦干眼泪,俯身摸摸糖糖眉清目秀的小脸,抬头说:“海潮哥哥,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女儿都这么大了。”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不也才十岁,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江海潮把她拉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很久,才轻声说,“容容,我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雪容笑笑:“现在也不晚啊。”
江海潮摇摇头:“是我不好,这么多年都只顾着自己……”
“别说了。”雪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我知道我爸爸跟大伯闹翻了,你自己也发生了很多事。”
江海潮看着她,似乎不知该如何组织句子,良久才说:“我好像不记得你这么懂事啊?”
“我也不记得你这么多愁善感啊。”雪容终于从心底里笑开了。
其实她有十几年没有见过江海潮了,可如今站在他面前,那曾经的记忆都回来了。那时她还是个爱笑爱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连陈洛钧是谁都不认识,人生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暑假放完就得回学校上课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样一个成熟儒雅的男人,两个孩子的爸爸,竟然是当年飞扬跳脱、带着她四处疯玩的海潮哥哥。
两人面面相觑,一味傻乐。
“妈妈,妈妈。”糖糖忽然朝走廊那头跑去,扑到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腿边,指着雪容说,“小姑姑来了,爸爸跟她两个人都傻掉了。”
江海潮迎过去,皱着眉头问:“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也不等我去接你。”
糖糖的妈妈扶住他的手臂,温柔一笑说:“我没事,出院手续都办好了。本来想等你过来,可实在是好奇陈洛钧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就忍不住想过来看看。”
听见“陈洛钧”三个字,雪容震惊地看看他们,想问什么,又不知从哪儿问起,只是下意识地跟了过去,站在两人面前。
“现在你看到了?就是为了这丫头,陈洛钧才满世界找我。”江海潮转头对着错愕的雪容说,“否则,我也不知道你竟然一直在A城,还有这么个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雪容小声反驳。
江海潮似乎没有打算跟她讨论这个问题,只是搂着自己的太太对雪容说:“还不叫嫂子?”
雪容不理他:“姐姐好。”
“你好。我叫张亦越。”张亦越握了握雪容的手,瞥了江海潮一眼,“还是叫姐姐好。叫什么嫂子啊,土得不得了。”
见雪容脸颊上全是泪痕,她便跟她开玩笑说:“我们很有缘呢,陈洛钧跟我是同一届的校友,他考上国家舞蹈学院的时候,全校人都认识他了。只可惜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否则他也不用找海潮找得这么辛苦了。”
她说话时一直带着温暖的微笑,雪容整个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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