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起岳灵,秦言的脸色也僵了一下,良久才道:“这件事不能跟她说。”
“怎么,难道你自己也知道羞耻吗?可是你又能瞒多久呢?除非你永远不再跟那人来往……”
“宫师妹,你过虑了。我说过了,我跟他是好兄弟,今天只是久别重逢,情难自禁而已,你无须放在心上。”
“好一个情难自禁!”宫云袖冷笑道,“秦师兄对感情的表达方式果然与众不同……”
“好了!”秦言沉声喝道,“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吧!你这次来找我,想必是为了歌行烈?”
宫云袖上前两步,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意:“你以为我找你是因为他?你知不知道,你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一个月,灵儿和魏师弟有多担心?一个首领如果只能让他的追随者时时刻刻处于提心吊胆之中,那么他根本就不值得追随!你想想吧,自你回到圣门开始,做过的一件件事情,哪一次让人安心过?”
秦言眯起眼睛,瞳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这次不告而别,的确是我不对。不过,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问你,下一场比试,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我的私事,也不用你来过问。”宫云袖拉了拉帽兜,冷淡地转过身去,“既然你没有缺胳膊少腿,我也就放心了。你洞府中的三把宝剑已经被挖了出来,暂时放在我那边。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就过来拿吧!”
她刚欲迈步,忽觉眼前一暗,秦言已然拦在她的身前:“告诉我,你的下一场比试是什么时候?”
宫云袖垂下目光,道:“明天。”
“对手是歌行烈?”
“不错。”
“那么,你认输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倔强
“不行。”宫云袖断然拒绝。
秦言又重复了一遍:“你认输吧!”
“你是在担心他剑下无情?放心,我不至于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等你上了擂台,后悔就来不及了。”
“是吗?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能取我性命!”
“那么……”秦言抬起右手,伸出了一根食指,“接我二十招,我就让你上台。”话音落下,那根手指已倏然出现在宫云袖眉心处,一点寒芒直刺而来,紧随着冰花片片,刺骨的寒意已将指尖所指的部位冻结麻痹。
光影变幻,拉扯出一连串残像,灰色长袍飘荡远去,顺着嶙峋的崖壁窜上丈余高。但那根闪烁着寒芒的手指也紧随而至,追咬着宫云袖的脑门。一缕长发自帽兜下滑出,被指尖寒芒一触,立即悄无声息地断裂零落。
宫云袖脚尖自崖壁一块突起之处轻轻一点,施展出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身法变换,顷刻间便逃到十余米外的远方。但还未及着地,那根修长的手指又已来到眼前,如影随形得就像已经成为了她影子的一部分。她猛地抽了口气,右臂一挥,顿有一圈太极的图案在胸前旋转凝聚。然而那根手指毫不停留地插了进来,太极图未能阻挡它一个刹那,便如雪水般消融。
宫云袖狠一咬牙,脚下猛地一蹬,身躯朝着陡峭的悬崖倒载下去,只为躲避那根可怕的手指。耳畔风声呼啸,她下坠数丈之后,手臂轻轻在崖壁石缝里一根草叶上轻轻按了一下,身躯下坠之势便骤然减轻了大半,紧接着脚尖踩过另一根枯枝,身躯便若没有重量般弹了起来。
她本以为应该已经躲过了那致命的手指,不料这时眼角忽然一亮,那根手指竟已自侧面追来。宫云袖这一口气本已将耗尽,不得不拼命再鼓起余力,身形匪夷所思地再一次转向,如壁虎一般贴着崖壁笔直往下滑去。她不敢再有丝毫停留,一直下坠了十余丈,落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平台上,身躯旋了小半圈,意欲再往斜侧射去。不料额头忽地一凉,一股硕大无匹的力量汹涌而来,无情地将她掀倒在地。她惊呼一声,慌乱地抬起两眼,才发现那根手指已然点在了她额头上,接踵而至的冰花簌簌落下,在她的面颊上迅速凝结出一层冰霜。
“九招。”秦言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你若跟歌行烈对上,这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宫云袖一动也不敢动,罩帽下的混沌阴影已经消散了大半,精致的面容覆盖着冰霜,宛如一尊玉砌的雕像。
秦言将手指从她额头拿开,缓缓地道:“歌行烈跟我的修为在伯仲之间,加上那柄紫炎剑,你最多能接他五招,连出声认输都来不及。”
宫云袖喘出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冷声道:“不必危言耸听,你是知晓绝翳术的弱点,所以才胜得如此轻松。换成歌行烈,他未必看得出来。”
“也就是说,你一定要上去咯?”秦言轩起了眉毛。
宫云袖坚定地道:“我非去不可。”
“那么,只好请你睡一觉了……”话音在嘴里转动间,秦言的身形骤然射出,右手闪电般斩向宫云袖后颈。宫云袖双瞳蓦地缩紧,身躯惶然朝旁侧闪去,上半身几乎折成了垂直角度。然而她毕竟还没完全从秦言上一击中完全恢复,动作稍稍慢了一拍,立即便被秦言赶上,轻轻在她后颈拍了一记。一股带着强烈麻痹性的阴寒力量渗透进来,她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接下来的动作也完全变形,无力地朝悬崖外的方向倒过去。
最后的时刻,她勉强偏过脸来,眸中流露出强烈的质问的神色,对上了秦言冷淡的眼神,檀口微微张开,想要说点什么,却只见黑暗扑面而来,带着她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
眼见她即将跌下山崖,秦言伸出手臂,搂住她的后背,轻轻将她抱起,忽然心中一动,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自灵魂深处升起,好像背后突然多了点什么。他没有立即转过身,而是放缓了手上动作,以极度微小的幅度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听到身后意料之中的冷酷嗓音:“言儿,你倒真是个多情的种子!”
尽管嗓音的主人已尽量显得柔和,在外人听来却仍如同万载不化的冰山一般酷冷。最关键的是,在秦言的感应中,声音源头的所在之处分明是空无一人的。如果不是心中那点突兀的直觉,他根本感觉不到身后那人的到来。
倘若那人有意动手的话,自己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了吧!
秦言面上泛起一丝苦笑,默默地将刚吸入的那口气又吐了出来。本以为已经将两人间的差距追近了一些,没想到还是隔着一道天堑般的鸿沟,事实的真相简直让人绝望。
不过,自己毕竟能模糊地感觉到了他的到来,而不是像当初跟见鬼一般,这也算是一种值得欣慰的进步吧!
脑中的纷乱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秦言转过身来,轻轻将昏迷的宫云袖放在岩石上,朝着那道霸气逼人的轩昂身影躬身下拜:“师父!”说话的同时,他已经运起瀚血功诀解开了心脏处那团灵力印记的枷锁,充沛的灵力一股股流淌出来,与他本身的冰寒灵力混在一处,冰雪交融,游遍全身……
“不必多礼!”血狼僧幽深的视线停留在秦言脸上,刀削般的薄唇微微一弯,算是露出了微笑,“许多日不见,你的修为又有进步,确实是很不错!”
“禀师父,弟子本打算在那冰火地狱修炼几日,不料却迷失在冰原上,摸索了一月才寻到了出路,未及向师父禀明,请师父恕罪!”秦言一边说着,一边体会着印记中的灵力在体内运行的痕迹,那种感觉就像一条蛇在体内爬行似的,让他浑身都不自在。然而他唯有将这感觉隐藏起来,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同时暗暗封锁了灵台识海的本源,隔绝了对灵力的控制,任其自由运转。
体内的灵力已经被污染了,必须得尽快散掉,但识海元灵却万万不能沾上这种恶心的东西,那样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血狼僧的目光如同深渊般冷寂,但声音却愈发柔和起来:“你失踪了一月,为师的确有些挂念。下次如果再要去秘处修炼的话,最好提前知会为师一声。”
“是!”秦言恭声作答。
第二百二十九章 寻路
“上次无生阁那件事,为师已经替你去讨了说法。独孤胜欺上瞒下,陷害小辈,当真丢人!他挨了我一掌,没有三个月休想起身。这番惩戒,你可满意?”
“多谢师父为弟子……”
血狼僧挥手打断他:“我说过了,你我师徒之间,不必那么客套言语。”
“是!弟子……很满意!”
血狼僧嘴角流露出更加明显的笑容,点点头,又道:“但独孤胜毕竟是你的长辈,等他伤愈出关,你再与他见面时,切不可对他无礼!”
“弟子明白!”
血狼僧的目光缓缓下移,在他胸口处凝住,缓缓道:“你燕师叔给你的印记,感觉如何?”
秦言心中一凛,只感觉那道目光如同尖刀般刺破了他的胸膛,将他身体内部的情况一览无余。这种体会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中一般,让他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转身逃走的冲动。他勉强维持面上表情不变,定了定神,道:“燕师叔赐下来的印记真是神妙,好像能源源不断地为我提供力量,简直用之不竭。弟子近日来修为能有所进步,也是多亏了这个东西。”
血狼僧的神色却似乎有些黯然,他叹了一口气,道:“这印记的确是很神妙……其实,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为师也不想如此……”
秦言心头一震,抬眼瞥见血狼僧脸上罕见的慈蔼之色,暗暗为之动容。他自小失去父母,在残酷的魔门中艰难长大,血狼僧对于他内心来说,有时候真像是一个严苛的父亲,让他深深畏惧的同时,未尝便没有一丝孺慕之情。这种情感,还掺杂着一点戒备的恨意,混乱得让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他回过神来,脸上露出迷茫之色,问道:“师父,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血狼僧脸上怅惘的神情,很像是突然想起了某个无法追回的人,不知是雁漠然还是黄凡。片刻之后,他的视线再度回到秦言脸上,言语中多了一点心不在焉的意味:“你原先的洞府已经毁了,你再去挑选一处,在内务堂登记一下吧!”
“是!”秦言应了一声,便见眼前血狼僧的身影开始淡化。那只是他留下来的残像,至于他的真身,此刻大概已回到了幽魂殿中。
此等身法,堪称神鬼莫测。秦言眼中露出深深的敬畏之色,待到血狼僧的残像完全消失后,才俯下身去,将地上昏迷的宫云袖抱起,轻轻一抬脚尖,纵身沿着崖壁往上掠去。
隔绝了对灵力的控制,他的速度便减慢了许多,身体虽然依旧轻盈,但已不复无懈境界时的流畅和灵动。至于瀚血功诀,却不是以身法速度见长。因此他一路跑下山,只觉得十分别扭,恨不得立即找个无人的地方把全身灵力散尽才好。然而怀中的宫云袖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要是她悄悄溜走,自己一番苦心岂不白费?所以他不敢停留,沿着雪河径直朝宫云袖的洞府跑去。
来到洞府前,他粗暴地踩破三处陷阱,一掌拍坏了洞中阵法中枢,很快在幽暗的山洞里游荡了一圈,却没发现魏飞和岳灵的踪迹。
看来他们是去了魏飞的洞府!秦言站在洞外的草地上,默默地踟蹰。现在有一个重大的问题摆在他面前:他不知道魏飞的洞府在什么地方!
魏飞这个人,跟他有几分相似,都只爱默默地锻炼武技,低调地避开风口浪尖。这一次回归魔门之前,秦言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人,即使在接受魏飞的追随之后,他也没在魏飞身上花太多心思,因为他实质上永远只相信自己的力量。直到岳灵出现,他肩头突然多了一份责任,他才有些意识到,在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秦言在草地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望见远方小路上有人影出现。他不假思索,一闪身追了上去,拦在那人身前,面上露出微微笑容,问道:“这位师弟,你知道魏飞的洞府在什么地方吗?”
那名弟子被他的突兀出现骇了一跳,看清他的面貌,慌忙躬身下拜:“首席师兄!我,我不知道魏飞师兄的洞府在哪。”他偷眼瞄了瞄秦言怀抱中的宫云袖,心中已于一瞬间产生了无数个荒诞的想法:‘天哪!首席师兄竟然俘掠了宫云袖,还要打听魏飞的洞府,是要跟他一起分享吗?可是如果他跟魏飞很熟的话,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洞府呢!难道,是宫云袖跟魏飞通奸,给他带了绿帽子,所以他现在是要去把魏飞砍成十八段……’
秦言怎知这位想象力丰富的师弟已经对眼前的这一幕构造出了大段丰富的情节,并将在日后成为一个震撼人心的谣言的源头。他只是板起面孔,将略带寒意的目光凝注在这弟子的脸上,淡淡地道:“是么,你不知道?你认识的人中,总有人会知道吧?”
那弟子被他森冷的目光一看,霎时吓出一身汗来,连忙叫道:“我知道有人知道,郭义,他认识魏飞师兄,一定会知道的!”
“那好,带我去找他。”秦言说着说着,便感觉到印记带来的灵力太过充沛,已经有冲击灵台的势头了,散功之势已经迫不及待。他摇摇头,道:“算了,你带他来见我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