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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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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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哲可不敢再孤身一人进入公主的府邸。
    说话的功夫,汉部亲卫也发现这边等的动静,亲兵牵着大黑马走过来。
    大黑马自靠近起就一直高昂着头,等靠近乌兰公主的枣红马时,突然仰天长嘶,亲兵拉拽也不停。枣红马也伸着脖子过来,两匹马都是千里良驹,彼此不服,好似要争斗一番。
    翟哲见此情景,朝乌兰歉意一笑,走过去轻抚大黑马油光发亮的鬃毛,眼见得到主人的认可,大黑马才老实下来,犹挺着脑袋,好想是个胜利者。
    “果然也是匹好马!”乌兰伸手也想抚摸,没想到大黑马别过身子,避开她的动作。
    “这马性子烈,公主不要介意!”
    乌兰撇撇嘴,说:“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如我的马!”眼见翟哲不以为然的表情,说:“不信敢和我赛赛吗?”
    翟哲当然不至于和一个女人斗气,摇头笑说:“当然是公主的马厉害!”
    乌兰呆看翟哲准备上马离去,突然说:“早知道你们汉人胆子小,连和草原女子赛马也不敢!”这句话说的声音颇大,周边的亲兵都听得清清楚楚,,有胆子大的蒙古人跃跃欲试想鼓噪,随后被乌兰冷冷的目光阻住。
    翟哲翻身上马,扭头说:“公主真要有意,我就陪你跑一遭!”
    “好!”乌兰雀跃,从亲兵手中接过枣红马缰绳,飞身上马。
    两声“驾”起,一黑一红两匹马飞也似的往托克托草原方向离去。
    亲兵也各自整队,跟着两人的方向追上去。
    翟哲在草原五年,骑术早就不差于蒙古人,驾驭大黑马与乌兰的枣红马并驾齐驱,任乌兰如何使力,也无法将他甩下半步。
    一口气奔了五六十里,翟哲听见乌兰已娇喘吁吁,勒住大黑马说:“你还真想和我分个高下吗?”
    “我只想和你骑马!”乌兰勒住马回头,语气幽幽。
    翟哲紧绷的心弦瞬间被拨动,一股怜惜之意从胸口流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他只想让眼前这个女孩活的快乐些。四年前那个冬天他孤身进入土默特汗帐,那时还是豆蔻年华的乌兰给了他最初的信任。随后他们相互陪伴走过最艰难的历程,他承受的压力,这个女孩有过之而无不及。
    刀光剑影本是男人的世界,但战争何曾让女人走开过?
    我要是娶了乌兰公主?翟哲心头一跳。
    他要是娶了乌兰,将能从土默特部众中分一杯羹,汉部将和土默特真正融为一体,这是俄木布汗绝对不允许见到的局面。
    “我也愿意和你骑马!还愿意带你见识塞内那些繁荣的城市!”翟哲目光清澈。
    乌兰呆住了,双目死死的盯着翟哲,不相信自己能从眼前这个人嘴中听见这样的话。
    “来到草原,让我最高兴的就是认识了你!”
    乌兰脸色绯红,发出“咯咯”清脆的笑声,一手挽起裙摆,在翟哲面前转了个圈。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翟哲静静看她转完,说:“我要告诉大汗,我要娶你!”
    乌兰收敛笑容,走到翟哲面前,一对柔荑拉住翟哲粗大的双手,抬头柔声说:“可惜这不是土默特最强盛的时代!”
    “我要娶你!”翟哲语音干脆。他突然想到在大同的范伊,他已经娶了夫人,土默特的公主怎可能嫁给汉人为妾。
    “能听到这些话是我几年最开心的时刻,可是我要属于一个汉人了,就不能再属于土默特!”乌兰露出狡黠的笑容。
    午后的阳光下,那笑容是如此满足。
    大黑马和枣红马并排在啃食黄绿相间的草皮,天空中有雄鹰飞过。
    两队亲兵在相聚十几里外的地方等待了一个时辰才见到两匹千里驹返回,随后一队向北,一队向南。
    大黑马上,翟哲一路沉默不语,他要娶乌兰,这是一句承诺,说完这句话后他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早就在乎这个女孩。但三个和乌兰有过传闻的男人中,他是可能性最小的那一个。岳托和车臣汗的王子都能给土默特带来强大的外援,而他只会让土默特分裂。乌兰在土默特人中的声望俄木布汗很清楚,受过三娘子桎梏的他怎可能容忍土默特再出现一个三娘子。
    枣红马上,乌兰一路脸上都荡漾着无法掩盖的笑容,原来那个汉人也不是个木头!她并没有把那句话当真,能得到一句承诺足矣。
    秋去冬来。
    从第一场雪开始,忙碌的草原归于沉寂,归化城的商号也处于半歇业状态。
    一直在凉城修行的黄教大师多觉杰迎来了从辽东来的同门师弟,随后二人相伴进了归化城(未完待续)

第170章 纠缠
    冬日降临,四野俱寂。
    只有黄河畔汉部兵营的吼叫声一如既往。汉部在漠南大战中损失了近一千五百人,花了几个月也只从关内招揽了九百多名士卒。
    优先补齐雷言谦的三百重骑营后,翟哲又将孟康的右翼骑兵并入中军,共三千八百人分为左若、孟康和翟哲三支,统一部署训练。萧之言的轻骑营一直**于主事府之外,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到合适的兵卒,翟哲将季弘调任他的副手,在其入关期间暂领轻骑营。
    汉骑经过漠南大战的洗礼,行军立营终于有了一股铁和血的气息。任何一支军队只有经历了鲜血才能成长,训练场上只能练就最好的仪仗队。即使到了眼下,翟哲还不敢让汉骑与女真人正面堂堂正正一战,那是大同城下曹文昭一战给他留下的阴影。
    女真的强悍是多年的胜利积累而成,无论是单兵素质、战场反应和士气还不是如今的汉骑可比拟。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攻。
    真正到了战场对决的那一刻,是前期无数努力铺垫出来的结果。
    因为翟哲杂事缠身,又要尝尝往返于塞内,从关内返回后,他正式将逢勤从自己身边放出,与左若、孟康共同掌管中军军务。这几年来,他对逢勤的偏爱众人皆知,塞外的人重勇倚力,多数人不解千户大人怎么会宠信这样一个瘦弱的年轻人。
    一直到十一月初,才从商盟传来消息,范永斗到大同了。
    有范伊在其中牵线,翟范二人终于会晤。
    撇开错综复杂的关系不说,范永斗毕竟是翟哲的舅兄,翟哲亲自前往大盛魁分号拜访。
    寒冬。
    大同街道上青石板路面上积雪被清扫的干净,过往的行人步伐匆匆,双手笼罩在袖口中畏缩着脖子。再寒冷的冬天也阻拦不了生意人的脚步,大商小贩摆开各种货物,位置城市内民众的日常生活。
    翟哲命小厮备了厚礼,携范伊一起前往。
    范伊外批了一件白色狐皮裘衣,冬日的阳光下脸色红润,整个人显得冷峻俏丽。
    这几个月来,翟哲在塞内呆的多,朝夕相处,她整个人也比从前更滋润精神。
    大盛魁分号离翟宅不远,两人走了小半刻到了商号门前,门口伶俐的伙计见了急忙入内宅禀告。
    等两人进了门,范永斗从内宅走出来,后面还跟了个人,翟哲一看,楞住了神,竟然是自己的大哥翟堂,真是意外的相逢。
    八大家的前两号人物都到了,而且都和自己有密切的关系,翟哲心中苦笑,迈步上前各自打招呼:“大兄,大哥!”
    范永斗笑容满面回礼,翟堂却把冷脸别向一旁。
    双方刚一见面,空气中就弥漫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范伊朝自己的兄长使了个颜色,找个借口离去,该说的她都已向兄长传递了消息,不该说的这个时候更不能开口,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务,容不上她插嘴。
    三人一路沉默进入了内宅,仆从上好茶后离去关上房门。
    “大哥,也有几年不见,”翟哲也没想到兄长会来到此地,迟疑这说:“您还好吗?”
    “若没有你给我惹出乱子,我会很好!”翟堂还是曾经的脾气,再看到幼弟,他觉得他并不像从前那样讨厌。
    范永斗呵呵一笑,插言说:“当年你离开东口往西口,我和你兄长二人也想不到你会创下这么大的基业,也惹下这么大祸患,果然是后生可畏。”
    翟哲抿了一口茶,说:“祸兮福所倚!“
    “福从何来?”
    “难道大兄没发现大明北境出塞的商道都掌恐在此屋中人之手!“
    翟堂冷哼一声,说:“大祸临头,尤不自知!”
    “请问两位兄长,人生在此,所为何求?”翟哲迅速自答道:“无非名利二字!”
    “晋商从来不求名,只求利,我立下的基业也是翟家的基业,东口走东口的路,西口走西口的路,眼下天下乱起,你我何不讲眼光放长远些,未必只吊死一颗树上。”
    范永斗冷笑一声,说:“那不是一棵树,是食人的虎豹!只要我说半个不字,东口的基业立刻烟消云散,你以为西口能独善其身吗?”
    “他们不敢!”翟哲语气干脆,“辽东需要东口就像东口需要辽东一般!”
    翟堂再也忍不住,怒斥道:“你到底是愚蠢还是精明?难道看不出塞外迟早是大金的天下吗?”
    “他当然能看的出来,只是他瞧不起我们所做的事而已!”范永斗一针见血,“岳托贝勒曾以归化城相许,也没能让你归心,我不知道你究竟还想得到什么?”
    “我?”翟哲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范永斗紧紧逼问。
    富可敌国吗?权倾天下吗?翟哲突然有些迷惘,好想那些都不是自己心中所想。
    “岳托贝勒大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能绑缚俄木布汗东去,他能乞求天聪汗赦免你的罪过,从此北境的财富只归翟范两家!“
    翟哲拍拍手,说:“那绝无可能!”
    “蒙古和女真有什么区别?”
    “至少我问心无愧不会引异族入寇!”
    这句话直接斥责了两人的脸面,翟堂气的脸色通红,骂道:“你只不过遇到了一个弱小的蒙古,否则也是当年的赵全。二年,女真入寇京师,六年入大同,是我们能左右的吗?”
    范永斗倒是不生气,说:“我只问你一句,若是大金拿下归化城,你是甘愿解散商盟汉部,还是继续经营杀胡口?”
    “朝廷有朝廷的主张,晋人有晋人的生计。宣大本就贫瘠,一遇灾年,卖儿卖女,都是常见,从前朝廷能以盐政补贴九边,山陕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你也是晋人,当知道走西口,出塞与蒙古人为奴的苦楚,活不下去的人何效忠朝廷?苏武牧羊吗?几千年有几个苏武?你看中原的流贼,老回回是不是异族?李自成自称党项李元昊之后,算不算异族?其余如蝎子块等等,也不是汉人!”
    “当年九边断绝了与蒙古人的贸易,还有瓦剌之祸,庚戍年土默特围京师,商人能左右什么?我私运粮草兵器至辽东当然算资敌,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算什么?我知道西北大旱饿殍满地,江南的田地种的却不是稻米。让天下大乱其罪过岂不是远胜我等?但我是从苦日子中爬出来的,大盛魁就像我的儿子,谁拦我的路,就与我势不两立。”
    范永斗侃侃而谈,言语中的意思让人不寒而栗。
    道不同矣!
    翟哲又抿了一口茶,说:“无人在拦大兄的道路!”
    “你若不从岳托贝勒,商盟与八大家只能存一家在世!”
    “也许,但不是现在。”翟哲心神笃定,范永斗现在再没资本和他谈这些,“大兄要和就和,大兄要战,我也不惧!”
    范永斗脸色微变,说:“如此就好,我是看在亲妹妹的份上才给你争取来最后的机会,错过了今日,以后再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商盟愿与八大家为友,但若范兄欺人太甚,我也有办法让张家口的商队无法出塞!”
    翟堂怒拍桌子,激的案台上茶水飞溅。
    翟哲神色如常,柔声劝道:“大哥息怒,经商的人都知道以和为贵。朵颜草原已没有了额如卓,察哈尔的囊囊在张坝草原也呆不长远,女真人鞭长莫及,我承诺在塞外不对东口动手,只希望八大家在大明也不要给我惹麻烦!”
    鱼死网破是双输之局,双方都没实力将彼此至于死地。
    商队不是马贼,多数人有家有小,只要有两三支大商队被袭击,任谁也受不了这个损失。漠南大战也折损了数年未有一败的女真的威望,范永斗对岳托是否能保证商路安全也存疑问,毕竟这次他们的对手不再是察哈尔人,而是出身晋商明了商队出行规律的汉人。
    翟堂黑着脸,才发现相处了十几年,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弟弟。一笔写不出两个翟字,翟家出了这样一个人福祸难料。
    眼见对面两人沉默不语,翟哲又说:“现在岁九寒冬,两位兄长若是不信,不妨再等到明年开春时再看看,岳托要是有本事,自然能将我逐出漠南,晋商要是死在内好重,才叫人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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