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扩展到天边;可有这等有违天和的事情;也算不上太平盛世。”
“朕错了吗?”翟哲怒不可遏;“朕真的错了吗?”
方以智以头叩地;说:“陛下没有错;但陛下操之过急了。陛下为了雄心;割舍了太多的东西。”
原来我的治国水平不过如此;翟哲心中苦笑;他很生气;但他知道方以智是对的。
“你起来吧;朕说过不要你们对我下跪。”
方以智起身;道:“仅此一条;陛下已胜过历代帝王。”他很会顺着人心意说话;如果今天不是他来;陈子龙和逢勤十有**会把这件事情办砸。
“不要奉承朕了;”翟哲摆摆手;“能让你们三人同来;估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们说;朕该怎么做?”
方以智看看身边两人;还是决定自己站出来说:“臣以为宗相已经当了十五年丞相。臣观史书;见李林甫当了十九年丞相;断绝大唐贤路;酿成安史之乱;霍光当了十九年大司马;身死族灭;为大周记;为宗相记;丞相之位不可久居一人。”
陈子龙是太子的岳父;又因为太子与宗茂不和;不好说的太过分。
逢勤紧随上奏道:“臣亦以为如此。”
翟哲沉思片刻;问:“何人能当此重任?”
方以智道:“举贤不避亲;臣首荐湖广巡抚张英;为臣的同乡;后荐陕西总督于成龙;虽非大才;可正吏治。”
他举荐的两人很有讲究。
尚书省都是宗茂的亲信;所以六部尚书全部靠边站。都察院许多年不敢弹劾丞相了;原因也是明明白白。当了十五年丞相的人罢官;拔起来萝卜带着泥;绝对是官场大地震。凡是宗茂的人肯定是不能用了。
张英有宰相之才;可保证国策平稳过度;于成龙是有名的廉官;为相可一扫天下官场的歪风。
翟哲手掌盖在脸上;幽幽的说:“容朕再想想”
陈子龙见状还想再进谏;方以智趁翟哲仰头的功夫拉了拉陈子龙的衣袖;让他别再说话。他躬身道:“罢相乃是国之大事;陛下确实要深思熟虑;臣等告退。”
“嗯”翟哲连连摆手。
小黄门送着三人走出乾清宫。
逢勤一路皱眉不语;他一辈子都是这样少语。
陈子龙忍不住问方以智:“陛下心已经动了;为何不趁热打铁;宗茂不在京城;我们才找到机会;等宗茂一回来花言巧语;陛下的心意难免就变了。”
“陛下其是耳根子软的人?”方以智连连摇头;“这些年有多少人说宗相的不是;陛下听了吗?问题不在宗相;在陛下自己。陛下这次中断狩猎;突然返回京师;少见的斥责宗相;心中必累积了许多不满;所以我才请阁老和魏国公出面;天下是到了要变的时候了。”
这个说法没能打消陈子龙的担心;他苦笑道:“陛下袒护了宗相这么多年;难保这次不会继续袒护。”
方以智断言:“我看陛下这次必会被罢相。”他刚才说到李林甫和霍光专权之害;才是致命一击。
陈子龙愤愤不平:“仅仅罢相已经便宜宗茂了;除了谋逆大罪;这些年他哪一样大罪没犯过。”
方以智心如明镜;心想:“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宗相为陛下做了十五年的事;陛下又怎么会处罚他呢?”这样的话是不能拿出来冠冕堂皇的说。
逢勤突然插言:“以我见;宗相之后;最适合当丞相是密之兄。”
方以智哈哈大笑:“庙堂高矣人已老;江湖远矣得逍遥;我管了十五年书院;宗相走了;我也要去了。”
听闻此言;陈子龙吃惊不已。他以为方以智此次联合宗茂和他扳倒宗茂是有所图;没想到方以智竟然心生退意。
方以智道:“今日之大周虽然穷者愈穷;富者愈富;但也是威加四海;宗相对内不讲仁义;对外也不讲仁义;仓储足;库银也足。宗相虽有失;但后续之人;又有谁能比他做的好?我自认不行;所以不做拾人牙慧之事。”
他此番话坦坦荡荡又不失心气;让陈子龙和逢勤都心中折服。
方以智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宗相做事凌厉;退相位后未必能安生度日。”
这些年宗茂杀的人可不少;上至侯相;下到百姓;拦他路的人;一路杀过去。陈虎威要是紧紧贪墨也不会落得满门抄斩;宗茂是看他让浙江海路萧条;才疼下狠手。
陈子龙不好回答;方以智指的是太子了。
只要皇帝放过宗茂;还有谁敢找他麻烦?只有下一任皇帝。
三个人说着话走出皇城;各自登上各府的马车离去。
自家人管自家事;有些话说说也就过去了;宗茂的命运现在还轮不到他们来担心。
第738章 走万里路
南京城比北京城更热。
北京城是炙热;火烧火燎的热;南京城是闷热;湿乎乎的热;贴身的衣服脱下来扭一扭都能挤出水来。
一个皂衣小厮躬身而立;道:“恩相;宫里传出来消息;陛下在乾清宫召见方以智、陈子龙和逢勤;长谈近一个时辰。”
“三个人?逢勤也去了?”
“正是。”
宗茂白皙的手握成拳头;眉宇中多出一股煞气。
“陈子龙倚老卖老;凭他是太子岳父的身份;本不该再往朝堂中掺合。逢勤这是脑子缺弦了吗?”
宗茂的紧张和怒气显而易见;让身前的侍卫稍感惊讶。自从他到丞相身边效力;从未见过丞相有过这等表现。
“查到是谁给陛下上奏江南工奴一事吗?”
侍卫到:“尚没有;不知是锦衣卫还是东厂。”
宗茂沉吟片刻;厉声道:“锦衣卫对外不对内;东厂谁敢在背后给我使绊子”霸气十足这才是他常有的姿态
“没有探明陛下与他们三人谈话的内容?”
“没有;但内侍说;三人走后;陛下调看了两个人的履历;湖广巡抚张英和陕西总督于成龙。”
宗茂愣住了;他沉默了许久;摆手道:“你下去吧。”
“遵命”
当了十五年丞相的人;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理所当然能迅速察觉到朝堂中危机。
皇帝的五位内侍中也有人愿意投在丞相府的门下。那意味着无尽的财富;不用从丞相那里拿钱;会有无数商家和工坊心甘情愿把钱送上门来。
“张英和于成龙?”宗茂脸色阴云笼罩;山雨欲来风满楼。
十五年来;他首次觉得危机笼罩向自己。
三位开国重臣觐见陛下;他也只是在心里过一过;并不把那当回事。因为;没有人比他还能精确把握陛下的心思;柳随风也不行。
陛下看似懒散;其实有一颗开创大周盛世的心。这十五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朝皇帝进谏他的过错;甚至不止一次有人以死相谏;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因为;陛下离不开他。
但这次不一样了;从他被强行派来南直隶收拾烂摊子;到三位重臣在他离开京城时觐见陛下;到陛下调阅这两位督抚的履历。
一切不一样了。
大周有几十位督抚;包括塞外的西域都护府、辽东都护府、漠北都护府;南洋的南海都护府;这两位督抚的身份太特殊了。
这两位文人;都不是他宰相府门下的人;这两个人从来没有称呼过他为恩相。
陛下问一个也就罢了;调阅的两个人都是跟他不怎么对付的人。
张英、张秉因和方以智是桐城派;与东林余孽走到近。于成龙则是油盐不进;在河南巡抚任上时曾经把丞相府办事的仆从抓捕起来扔进大狱。
“陛下不信任我了吗?”宗茂心中生出一丝恐慌。
当年;他逼死张名振;把陛下推上大将军之位;但被无情的贬到宁波闭门思过。整整一年;他拿着陛下丢给他的《金刚经》;恐慌了整整一年;他以为陛下不相信他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进去《金刚经》。
“我要尽快返回京师”宗茂瞬间做出了决定。
他顾不上南直隶这些人;就算是大开杀戒顺顺陛下的心意吧。
南直隶的工奴状况确实很严重。
有三四万昆仑奴在矿场中劳作;矿场只管吃饭没有报酬。这些黑人一旦逃跑被抓住;就直接杖杀埋在深山了。昆仑奴在各位东家眼里不是人;是他们买回来的牲畜。
这两年;有些胆大妄为的坊主对汉人也同等对待;现在哪家工坊没有几百个装备精良的看守。
“来人”宗茂朝外面招呼。
“在”
“把王月奎给我叫过来”
“遵命”
一盏茶功夫不到;王月奎气喘吁吁的从公馆的大门一路小跑进来:“恩相;您召唤下官?”
他来的这么快;宗茂感到很意外。自从自己来到南京后;这位南直隶总督是不是什么都不做了;就在等着召唤吧
“义乌的李家;苏州的蔡家;松江的两个夏家;”宗茂想了想;“还有太平的丁家;就这些吧;把五家的家主都羁押起来。”
“啊……”王月奎长大嘴巴;满脸惊色。
宗茂没有低头看他的神情;他摇摇头;又说:“不行;…嗯;把这几位全家都捕入大牢。”
“恩相”王月奎“扑通”跪地;“恩相;万万不可啊”
“起来”宗茂大怒;一脚踢在王月奎的肩膀上:“怎么不可?本相还动不了这几个人吗?”
王月奎跪在地上不敢动。
宗茂瞬间想明白了:“你收了他们多少钱?”
王月奎哪敢直说;只是叩头道:“这几人一捕;江南就乱了;二三十万的青壮无处可去;而且;那几个人都不是善于之辈;都藏着下官的短处。”
“废物”宗茂又狠狠的踹了他一脚;“身为朝廷二品大员;被几个坊主拿住;真是丢本相的脸。”
王月奎咬牙承受。十几年来;丞相很照顾下属;但一旦事情闹到皇帝面前捂不住了;下手最狠的也是这位恩相。
他知道此次宗相南下是受了皇帝的训丨斥;所以这些天寝食不安。工奴一事一旦被揭开盖子;他就死定了。
王月奎说出自己想了许久的主意:“恩相;只说昆仑奴的事;陛下多半不会在意;那些人其实也称不上叫人。江南百姓被强制为工奴的事;下官命那几家尽快解决;哪怕给那些人点补偿。”
“补偿?”宗茂冷笑:“有让人家死了好几口人的;能要补偿?”
王月奎愣了愣;说:“这样的人不多;要么就直接解决了。”事关几千人生死;他说的轻轻松松;“就以工奴暴动为由把事情给办了。”
宗茂真后悔自己怎么找了这么白痴的门生:“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啊;陛下让我来江南;是为了看我怎么骗他吗?
他冷冷的说:“这件事没得商议;如果你真的脱不了身;我会保住你的性命。”
“恩相”王月奎频临崩溃;欲哭无泪。
宗茂主意已定;再不会更改:“好了;你这几日就把事情办了;要是有人敢抗拒朝廷;你可请都督府江柔出兵。
王月奎告退。
宗茂为相;各地官府办事情效率没得挑。
五天后;大周丞相丢下人心惶惶的江南踏上北归的大船。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他只要把罪名丢到王月奎身上。陛下要整顿朝纲;他就整顿朝纲;陛下想做什么;没有人能比他做的更好;这是他十五年相位屹立不倒的秘诀。
他刚刚回到京城;还没来得及进宫觐见皇帝;内府传出消息:“陛下召陕西总督于成龙入京;担任大理寺卿之职
这真是当头一棒;大理寺卿的主管天下刑狱;这是宗茂的死穴。如果让于成龙那个不知进退的拗人当了大理寺卿;他不但从此无宁日;还有从前那么多家旧案子。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宗茂躲在相府中托病连续两天没出门;没有去尚书台;也没有入宫。
于成龙还没有入京;北京城的口风就变了。
朝中大臣的敏感性都不差;皇帝强令丞相南下后的一系列动作;让许多鲨鱼闻到鲜血的味道。
唯有书院;一如既往。
黄宗羲正在说:“天下之害在于君”他看见门外方以智的身影。
“今日就说到这里了”他挥手命弟子们退去。
方以智摇着折扇走进来:“你骂了这多年陛下;还没有骂够啊”
黄宗羲扳着脸说:“天下还有比骂皇帝更爽的事情吗?可以当一盘下酒菜了。”
“再美味的下酒菜;吃多了不腻吗?”
两个人并肩走进里屋。
“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我要辞官了”方以智怅然若失;“陛下的意思让宗相致辞;书院也就不需要我了。”
“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
“从翻译《几何原本》起;我与汤若望做了十几年的朋友;他常常与我说起欧罗巴的事;我一直想去欧罗巴看看
黄宗羲像是被一道雷电劈中;被雷的外焦里嫩:“欧罗巴?你要去那种蛮夷之地于什么?”
方以智正色道:“几千年前就能留下《几何原本》这本书的地方;可不是蛮夷之地。”
黄宗羲焦急:“你这把年纪了;还要远渡重洋;难道不怕客死他乡?”
方以智看着窗外;悠悠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年轻时;我的心也就比陛下小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