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若和颜悦色道:“托克博;是孩儿们无礼了;我只是借你一块地方。”
托克博还想说话;见左若的脸转向阿穆尔;口中嗫嚅;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
阿穆尔强项不低头;喊道:“左若;你要杀我;不怕大汗让明军在草原全军覆没吗?”
左若翘起皮靴:“你觉得额哲会为了你让我全军覆没吗?”
阿穆尔长大嘴巴;脸色惊恐:“你不能杀我”
“摄政王为了烤鱼?呵呵”左若弯下腰来;“我也想给你烤鱼吃。”他吩咐那两个侍卫吩咐:“堵住他的嘴巴”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托克博和格日勒图说:“叨扰了你们几天;不要见怪;这个人我要带走;酒宴我就不参加了。”
托克博站在中间挡住去路:“左大人;你不能带走他;阿穆尔是我请到归化来的。”
左若脸色一沉:“托克博;我说的话改过吗?”他向身边一摆手;下令:“走”
明军侍卫盔甲长刀穿戴整齐;早就做好了准备;二十甲士在前开路;其余人簇拥着左若跟在后面。还有一批人驻扎在离托克博府邸两三百步远;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托克博往右侧挪动一步;仍然想拦住道路;两个侍卫见状抽出半截刀刃顶上来。
左若喝叫:“不得无礼”他走到托克博面前;道:“阿穆尔我要带走了;你给我传句话给额哲;这个人的头颅我先留着;他与清廷议和后;我会命人把他的头颅送回来。”
他又扭头看格日勒图;说:“土默特人为大明做的一切;都会得到回报的”
“左大人”托克博脸色赤红;双膝战栗。
“你是土默特人啊”左若伸手把他推到一边;“你若是一定要留下阿穆尔;就用长箭射穿我的胸口吧。”
明军推门而出;托克博看了一眼格日勒图;随即低下头。“我真是愚蠢啊;怎会相信狡猾的汉人。”土默特人不敢强留左若;托克博想如此;也过不了格日勒图那一关。
外面的街道上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土默特人汉人绑缚阿穆尔从托克博的府中出来;隐隐觉得不对;但又没得到两位统领的命令;正在六神无主。
阿穆尔带来的骑兵驻扎在归化城西门外;明军从东门出城;一路不慌不忙往托克托草原方向而去。
明军不慌不忙;丝毫不惧察哈尔骑兵追过来。
两个时辰后;左若命侍卫拉开堵在阿穆尔嘴巴里的布条。他头顶上灰色的帽子在路上被风吹走了;前半个脑壳是秃的;只有后脑勺有一撮微黄弯曲的杂毛。
阿穆尔先深呼吸几口;缓解胸口的憋屈;吼道:“左若;你真是狠毒;你想挑起察哈尔与土默特战争吗?”
“你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左若坐在草地上;面朝归化城方向;“一个只知道躲藏的人;能有多重要?我与额哲在这里围攻多尔衮的西征大军时;你在哪里呢?在朵颜草原抱着奶牛哭泣吧。额哲留你在身边;真是失误。”
阿穆尔大叫:“你敢担保大汗不会迁怒攻打土默特吗?”
“你们要打就打;与我何关?”左若偏过头;“我只知道额哲要是敢派一人来河套;我就把你沉入黄河底;用你的肉来反哺黄河鲤鱼。”
“我想;那些察哈尔人在我的大营中见到你;一定会更安心为大明效力”他松开领口的衣襟;让草原凉爽的风灌进来;“不过;你应该没有对他们开口说话的机会。”
“你无耻”阿穆尔瘫软在地。
“你这种人自以为很聪明;很有眼光;其实和黄河鲤鱼没什么区别。”左若拉住他的脖子;“我会让你亲眼看见察哈尔的灭亡。”
带走阿穆尔是对额哲的警告;希望他能做重新做出选择。
西边;云彩在晚霞中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有狂放的奔马;也有执戟的天神;有险峻的高山;也有金色荒漠。
出塞之前;左若就做好了打算;明军要从甘州卫回归大明。梁成宝正带着几万义军在那里等着他;他是陕西提督;当然要先收复陕西。
第692章 腥风血雨(一)
阿穆尔被带走了。
察哈尔铁骑像天上的阴云在归化城外涌动;一浪一浪;阴云与远处的森林连成一片。草原上暴风雨来临之前;天空就是这个样子。
托克博和格日勒图立在城头;相距三尺;他们能相互感受到对方心中的惶恐。
一骑由远而近;黑色的盔甲预示那人至少是个百户。察哈尔人击败漠东后缴获丰厚;但铁制盔甲在草原仍然是稀罕物。为了削弱蒙古;满清继承大明的策略;严格控制铁器出塞;即使是漠东蒙古也不例外。
“蒙古的大汗请土默特部托克博出来说话。”
托克博站在城头弯腰行礼;“托克博在此”他的额头碰到了归化城头的土石;几片灰尘染上的他浓密的头发。
那察哈尔武士神色严峻;厉声喝道:“大汗命你出城说话”
托克博扭头看格日勒图;后者的视线一直落在城外漫无边际的察哈尔骑兵从中。
“我没有保护好阿穆尔;请大汗见谅;但土默特绝不是想大汗为敌。”托克博声音嘶哑;是他犯的错误。他带着王义去了察哈尔;因为他在土默特的威望比格日勒图更高。
草原的蒙古部落说起土默特时;大家都能知道托克博;但各部落的长老中有很多人还不识格日勒图。这是一种资历。
城下的察哈尔武士厉声回复:“大汗传话;要么土默特一刻钟之内交出阿穆尔;要么请托克博出城请罪;否则归化城破;高过车轴的土默特男丁一个不留。”
城头一阵骚动;这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说出这种话。土默特自发用一阵骂声回复;土默特人虽然弱;但在草原最不服气的就是察哈尔。
阿穆尔是找不回来了。托克博心头发寒。左若难道没想到额哲会报复土默特吗?即便归化城尸横遍野;那位大明陕西提督也不会回头了吧。
“格日勒图;我出城去见额哲;如果他杀我泄愤;土默特就交给你了”托克博毅然转身;朝格日勒图弯腰;“请把土默特带到大汗回来的那一天。”
大汗被满清囚禁了五年;他有预感;大汗就要回来了。
“托克博”格日勒图面现羞愧之色;他为自己刚才生出的自私的念头感到羞愧。他右臂用力;戚刀伴随着冷鸣声出鞘;托克博黑色眸子上有一点亮光闪过。
“你不能出去;额哲要真想这么做;就让土默特和察哈尔的冤仇在今日做个了断吧。”
托托克博按住格日勒图的手:“土默特是大汗的土默特;不是你的或我的土默特;我们都没有权力这么说。”
他比格日勒图大十二岁;他的筋骨已走向衰老;格日勒图正当壮年;但是格日勒图的握刀的手被他按的不能动弹
“额哲不会杀我”托克博很自信;他松开右手;转身下城而去。
格日勒图扶住城头;他想追;可无法迈动脚步。
片刻之后;南城门外的骑兵如潮水般退去;一骑迎万骑而去。
“额哲不会杀你”格日勒图有些落寞的笑。一刻钟前;他希望托克博在额哲的怒火中化为灰烬;此刻;他只希望托克博能安然回来。
托克博孤单的身影被察哈尔万骑淹没;归化城内的土默特人正在为守城战做准备。他们模仿汉人的守城方法;有人把大石头和滚木搬上城头;有人点燃木柴烧煮铁锅中的污水。
不算漠东蒙古的俘虏骑兵;察哈尔铁骑也是土默特人的四倍;而且他们有个致命的缺陷。蒙古人依靠牲畜而活;牲畜需要牧场;归化城内只有店铺;没有牧场。
这也许正是托克博甘愿出城面见察哈尔人的原因吧。
察哈尔人退兵了;但斥候骑兵停留在城外五六里外严密监视归化城的四面城门。
格日勒图站在城头;手中捏着一块风化了的土石。他粗糙手指无意识的研磨;石头一点点在他的掌心化为碎砾。
两刻钟之后;城南游荡的黑云像是被突发而至的狂风席卷向归化城;铁骑的蹄声震的归化城头石缝中沙尘颤动。
察哈尔骑兵在城外三百步停下脚步。
还是刚才那位察哈尔武士出列;喝叫:“托克博回不来了;半个月之内送阿穆尔回来;否则;你们等着领他的首级吧。”
“从即日起;凉城以东是察哈尔的牧场;土默特人敢过界者;我们会留下你们的**。”
滚烫的夏风由西往东;缓缓刮走了恐怖的察哈尔。直到视线中看不见一片旗帜;格日勒图命斥候出城追踪察哈尔大军的行踪;
两个时辰后;斥候回来禀告确切的消息:“察哈尔人撤走了。”
格日勒图紧急派人前往河套。他很想亲自去走一趟;但托克博不在了;归化城不能再缺了另一个统领。
托克博没有见到额哲;在汗帐前面的草地上;他被突然冲上来的几个察哈尔武士摔倒在地。
一柄锋利的弯刀架在他的咽喉前;几个人把他绑缚的像个粽子。在某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直到被捆在一匹健壮的战马上;他知道暂时性命无忧。
察哈尔人踏上归程;左若触怒了额哲;愤怒的蒙古大汗只好把怨气撒在托克博身上。
察哈尔大军没有再停留在凉城侧;而是一路往东;穿过郁郁葱葱的漠南草原;直奔张家口外。
十几个察哈尔骑兵路上专门负责押送托克博;饿了有人给他拿于饼;渴了有人来喂水。
额哲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他;每当想找人商量事情时;他就会想到失陷的阿穆尔;对托克博的恨意也就更重一分。
四日后;大军到达张家口外;察哈尔汗帐来这里等候清廷的使者。
大军在张坝草原驻扎两日;满清的使团从宣府长城出塞。
阿穆尔手脚上的绑绳松开了;他被拴在离汗帐不远的一个矮小的帐篷门口;十几个察哈尔人看着他。
他看见察哈尔的骑兵队伍像草原上最野性马群蜂拥而动;满清使团被夹在其中步行走进察哈尔人的营帐。为首的使者不像他在归化城见过的那些粗鲁而强悍的女真人;那个人脸色白皙;体态轻盈;像一个人;……;一个死在归化的女真贝勒。
来使正是正黄旗索尼。
额哲穿了一件灰色的粗布马褂;两条古铜色肌肉虬张的臂膀抱在胸口。没有阿穆尔在中牵线;他和索尼见面时都不习惯对方的表现。
“拜见大汗”索尼弯腰行礼;不卑不亢;额哲傲慢的神态让他很不舒服。
“索尼;传国玉玺带过来了吗?”
索尼道:“正在宣府;大汗与我大清会盟向长生天宣誓罢兵后;我立刻命人把玉玺送过来。”
额哲皱了皱了皱眉头;昂着头问:“张家口集市何时开放?我想用战马换取一些铁甲。”
索尼浅笑;“等会盟之后。”他笑起来时;像一只无害的羊羔。
“何时会盟?”额哲等不及了;没有阿穆尔;他也要延续计划好的道路走下去。察哈尔不依赖任何一个部下而存在;当年没有阿穆尔;他也能在河套和归化与多尔衮决一死战。
“如果大汗愿意;今日就可以”
额哲像一头躁动的公牛:“清廷派谁来会盟;你吗?”
索尼似乎被额哲吓到了;后退一步;道:“摄政王命我代大清与大汗商议会盟;难道不行吗?”
“你?”额哲哈哈大笑;“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会盟;多尔衮不能亲自到;满清至少也要来个亲王;当我察哈尔是科尔沁吗?”
大明为了拉拢察哈尔;送出了四千副盔甲和戚刀;陕西提督左若是大明军中第二人。相比之下;清廷只派索尼前来;确实分量不够;诚意不足。
看见额哲张狂的笑容;索尼不能控制自己想起惨死在草原的格格。
太后临行前有交代;大清当前处于危难之际;一定要“忍”字当头。太后的父亲死在河套;她都能忍;满朝上下还有谁不能忍?
他强笑道:“先前大汗没有提这个要求;我这就回去禀告摄政王。”
“还有一条;”额哲追说道:“我听说近日不少漠东蒙古部落逃亡辽东寻求庇护;请大清不要插手我蒙古的事务
“这个;恐怕……”索尼再也笑不出来。太后出自科尔沁;蒙八旗中也有不少出自漠东部落的勇士;大清岂能把战败的科尔沁残部推给察哈尔。
“大汗;科尔沁战败了;请大汗放他们一条生路。”说出这样的话;索尼感到一股羞耻心涌上头顶。
额哲重重的哼了一声。
漠东蒙古不能碰;土默特人不能碰;那察哈尔向何处扩充实力?
他不想与索尼多言;等满清派一个有分量的亲王来这里;再继续谈这些细节。
索尼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来之前他刚刚听说察哈尔与汉人和土默特部落之间出现矛盾;察哈尔大军甚至包围过归化城;没想到额哲还是这么无礼。
草原三派势力不能联合;也就没那么可怕了。上三旗站在太后的立场;绝不会放弃漠东蒙古盟友。
第693章 腥风血雨(二)
左边是一块肥肉;可惜有左若大军在河套牵制;加上土默特人现在早有防备;如果强攻归化十有**要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