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足有五百骑兵,我来此地正是要护送使者先行!”
“好!”张焕当机立断,这个时候可不会逞英雄。他出生入死说服吴三桂,如果在大事已成时死在汝州,那才是最悲哀的事。
护卫头目从商队中挑了四个人护送,护送张焕先行离去,其他人仍然在不紧不慢的赶路。来人熟悉汝州地形,领着张焕等五人下官道,随他走山小路。
半个时辰后,张焕猛然想过来,问那个头目:“你熟悉汝州,能帮我送一封信给平西王吴三桂吗?”
为首的汉子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只怕无法进入兵营!”
张焕停下脚步,从护卫那里借了一柄刀,割下一块袍布,又割破手指用鲜血写了一个“张”字,然后把那块破布折叠好,道:“你务必要把这块血布交给平西王。”
那人见张焕郑重其事,知道事关重大,伸手接过来,道:“我只管护送大人安全离开汝州,等大人出了汝州后,我再去南阳!”
张焕思忖片刻,摇头道:“不行,你不把这块布送走,我不能离开汝州!”
那人见张焕态度坚决,吩咐下属道:“你们把使者护送到庐州,一路不得停歇!”汝州归他管,到了庐州另有人负责。
他朝张焕苦笑,道:“还是我自己走一遭吧!”
走入小路后,张焕最多在山里多耽误些日子,安全已有了保证。但一个百姓想送信见吴三桂可不是容易的事。
……
山道中。
急促的铁蹄惊飞山林中鸟雀。
尚艺一路破口大骂,一个百姓也敢来欺骗他,让他白白在山道中绕了半个多时辰。如果他随行中有高超的斥候,当能根据路上的车辙找到那些人的踪迹,可惜斥候无法从干燥的官道上找到线索。。
沿途问了五六拨人,他终于确定了商队逃走的方向。
骑兵正行走间,一个眼尖的骑兵指着前面招呼:“大人,看,商队在前面!”
尚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瞄,一支商队的尾巴在大弯道的拐角处消失。
“就是那拨人!”有之前跟踪的斥候做出回应。
“快!”
奔驰的骑兵带出一股旋风。
该来的终究还是逃不掉。
商队伙计看见四周包围的骑兵,眼中露出绝望的目光。护卫们把刀子收在贴身处。
尚艺问:“你们中谁主事?”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走出来,作揖道:“是小人!”
“你们是从平西王的兵营出来吗?”
“正是”
“你们贩运的都是些什么货物?”
“稻米和丝绸!”
尚艺冷笑,问:“那你们是从江南来的了!”
那老者弯腰像个虾米,道:“小人是庐州人,一直从江南贩货!”
尚艺又问了几句,挑不出毛病。出发之前,尚可喜嘱咐千万不可给吴三桂知晓。平南王只是心中怀疑,一旦怀疑错了,他这般举动要是被吴三桂知晓,两人只怕要就此翻脸。
尚艺道:“你随我往南阳走一趟吧,平南王要见你!”
那老者为难,拒绝道:“小人货物已经卖完,只能等下次再去王爷的兵营!”
尚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摆手,下令:“把这些人带回南阳!”
商队驮马被卸下来,马车被丢弃在道边,五百骑兵挟裹三十八个人往来时的路上而去。没有人主动提及两个时辰前有人离开了这支队伍。
骑兵回去时不像来时那么着急。
在南阳府的边缘,迎面来了一队吴三桂军中斥候骑兵拦住去路,斥候统领策马上前打招呼:“尚将军吗?这是从哪里来!”
那人眼睛直往骑兵队列中瞄,三十几个布衣无法在骑兵队列中隐藏行迹。
尚艺抱拳拱手,他不认识对面那人,答复道:“外出打秋风,抓了几只肥羊!”
“是吗?”来人让出去路,他正是吴三桂的堂弟吴三荣,没想到尚艺竟然不认识他。
目送尚艺等人走远,吴三荣率属下斥候飞一般奔回兵营。
吴三桂大营在南阳城南三十里,尚可喜有一半兵马驻扎在南阳城内,另一半兵马依城立营。清廷这样安排其实已经显示出亲疏有别。
吴三荣回到兵营,直冲入中军大帐,见到吴三桂,道:“果然不假,尚可喜把那些商队中人都抓回来了!”
吴三桂猛然拔出腰刀,骂道:“尚贼怎敢如此对我!”他看在都是汉人的份上,刻意与尚可喜结交,没想到尚可喜是多尔衮留在南阳盯着他的一双眼睛。
大帐角落一个汉子插言道:“王爷可知小人确实没有骗你!”
吴三桂刀不入鞘,走到他面前,问:“张使已经安全?”
那汉子点头,道:“你可问吴将军是否看见了张使的身影?”
吴三桂扭头见吴三荣正在摇头。
吴三荣已经知道吴三桂的计划,劝道:“眼下尚贼只是在怀疑,等他审问过商队中人后,即使张使不在,他也能猜出个十之**,如果让清廷封住回川的道路,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也是,只是我现在请尚贼出城,他难免会心中怀疑!”吴三桂陷入苦恼中。
大帐中一片死寂,那汉子也不敢说话。
片刻之后,吴三桂把刀收入鞘中,吩咐吴三荣道:“兵行险招,也只能出一招看看尚贼到底上不上当了!你即刻派人到南阳城中禀告,就说有明军在江北登岸!”
“遵命!”
吴三桂扭头看那汉子,说:“还要委屈你再在这里呆一阵!”随后,他踏大步走出中军大帐。
一刻钟之后,关宁军大营如煮沸的水,大队骑兵分批出营,往南边而去。
吴三桂中军大旗一路南行,留下心腹大将方玄初和吴三荣守在营中。
南阳城外兵马游动,尚可喜才听说商队被带回来,立刻接到吴营信使急报。
他立刻叫来尚艺询问,商队中未见半点异常。这支商队既然进了南阳城,不可能再活着出去了。如果吴三桂有事,商队中人难逃一死;吴三桂没有事,他也不敢让商队把他在背后监视吴三桂的消息泄露出去。
军情紧急。第一批信使才走,第二批信使又到,禀告:“明军在南阳登陆,长江水道中战船如云!”
尚可喜稍稍犹豫,到目前为止,他所有的怀疑都是捕风捉影。如果明军过江,他守在南阳城中不出战,吴三桂只怕会非常不高兴。他传令:“命城外一万兵马准备,随我给平西王助战!”
明军一直在围攻襄阳,此番突然过江不知用意何在。
南阳城内守军不动,
尚可喜率城外兵马紧随吴三桂的旗号往南而去。
尚艺在城头观看,见吴营兵马随后而动,把尚可喜的一万大军包裹在当中南行,心头生出警兆。他匆匆冲下城头,吩咐兵丁:“把才带回城的那些商人带过来!”
城外人喊马嘶,远处传来铳炮声。
尚可喜心中焦急,催促兵马加速前行。出南阳三十里,一列骑兵前来通告消息,为首正是吴三桂心腹杨坤。
杨坤在尚可喜马前下马行礼,道:“王爷,明军正在登岸,前营已经接战,我家王爷命我来邀请王爷前去观战!”
“是吗,明军有多少?”
杨坤对答如流,道:“登岸的明军已近万人,江道中有数百大船,因明军战船有火炮,我兵马不敢靠近!”
远处铳声响亮。
“好!”尚可喜再无怀疑,率五百骑兵疾驰出阵,先去查看军情。
往前走了二十几里,四周黑压压的骑兵把他挟裹当中,前路被堵塞住不能行。尚可喜暗觉不对,扭头问杨坤:“平西王在哪里?”
正在此时,前列骑兵如海水遇见避水神珠让开一条道路,吴三桂策马走过来,道:“我在这里!”
尚可喜看前后左右,不见明军,只有关宁骑兵,他脸色苍白,问:“你想干什么?”
第577章 晋王
“你是汉人吗?”
尚可喜盯着吴三桂,右手握住刀柄,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对经历过剃发令的人来说,这个答案重如泰山,但对他这样已经融入一半满人血液的汉八旗,这个问题太可笑。
其实吴三桂自己也无法理解这个问题,但要让他在清廷和大明之间选择,他本能的倾向于后者。
尚可喜拔刀指向吴三桂,怒斥道:“你要谋反?摄政王对你恩重如山,你竟然要谋反!”
“呵呵!”吴三桂在讥笑,“恩重如山?满人的江山不是我们汉人给他打下来的吗?”
“你不想想,当年顺贼攻入北京,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你?”
吴三桂再问:“你是汉人吗?你若愿意随我反清,你我之间还是朋友!”
尚可喜怒不可遏,指着吴三桂大叫:“你一定是被那些文人说坏了脑子,大明的武人是什么地位,你不知道吗?”
“那是从前!再说,我说过我要投入大明吗?”
吴三桂抖动缰绳,四周骑兵的三眼铳对准尚可喜的五百骑兵。
“选吧,生还是死!”
尚可喜举刀,刀刃闪寒光,他继续骂:“我绝不会背叛朝廷!”他说的朝廷,当然指的是清廷。
有些背叛莫名其妙,有些忠诚难以想象。
吴三桂右手做手刀状,在空中虚劈。他的臂膀有力,那一式如开刃的倭刀令尚可喜脖子上生出一丝寒意。
随后,吴三桂退后,密集的骑兵队列挡住了尚可喜的视线。
杨坤走上前来,喝叫:“王爷是投降还是要我们动手。”
五百亲兵都在看着尚可喜,战马不安的相互挤搡。
尚可喜长叹一声,长刀坠地。他确信,如果他反抗一定会死在这里。但是,死在这里毫无价值。这或许是他选择投降最好的理由。
大军返回,尚可喜带出来的一万兵马被关宁骑兵挟裹其中。
南阳城门紧闭。
尚可喜的儿子尚之信和尚艺站在城头眺望。
三十个八个商队中人,有不少只是走私商人,要想让他们都临死不惧保守秘密是不可能的。在杀了十个人之后,尚艺大体猜到了事情的全过程。他仅仅在猜,因为商队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张焕真正的身份和圣旨的内容。
“吴三桂早已与明廷有勾结,商队中逃走的那个人一定是明廷的使者!”尚艺说的越多,尚之信心中越慌乱。因为他们从回撤的兵马中已经看不见尚可喜的旗号。
“怎么办?”两人异口同声,问同一个问题。
正在此时,城下一列骑兵由远而近。等骑兵到四五里路外,尚之信看清楚了走在最前列马背上那个人的身形,那是他的父亲。
一千骑兵来到城下,吴三荣朝城头高喊:“王爷回来了,还不速速开门!”
尚之信和尚艺对视一眼。
“开门!”吴三荣显得相当急躁。
令人难以想象,尚可喜突然大叫:“不准开门!”城上城下都惊呆了。这世界发生了太多意外的事情。
吴三荣拔出长刀,刀刃逼近尚可喜的脖子,骂道:“速速让你儿子开门!”
尚可喜面无惧色,朝城头喊道:“你敢开门,就不是我的儿子!”
“吴三桂与明廷勾结谋反,你速速上报朝廷,让摄政王早作准备!”尚可喜如丧失了理智。
吴三荣握刀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刃口刺入尚可喜的肌肤,鲜血渗出。
他就快要控制不住双手,后面上来一个骑士,老远就喊道:“刀下留人!”来人正是杨坤,见吴三荣收刀,松了口气,道:“王爷有令,把尚可喜押回去!”
一千骑兵返回。
尚可喜在马背上挺直身躯,吴三桂远远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与他说话。
驻扎在南阳城外的清兵被关宁铁骑驱赶往西而去,留下茫然失措的南阳城。
吴军远去,尚之信和尚艺在城头发呆。一直到断后的吴军骑兵疾驰离去,尚艺反应过来,着急道:“要赶快把这个消息禀告朝廷,同时告知襄阳城。吴三桂十有**是往四川去了!”
这不是秘密,因为清廷只有那么一个富庶的地方。
……
计划赶不上变化。
张焕没来的及把消息送到湖广,南阳城下的****就发生了。
长江水道中确实有战船,但没有吴三桂所说的几百艘,只有孤零零的一艘巡逻的大船。
一直到次日清晨,明军斥候才发现了南阳城下的异状。左若命文林柱水师加强长江水路中的巡逻,并派斥候去打听清兵消息。
明军一直在做长久围困襄阳的准备,张焕在招降吴三桂,左若并不清楚。这样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襄阳城内。
昨夜传来的消息如晴空霹雳。勒克德浑只知道骂人,“汉人一个也靠不住,我大清对汉人宽厚,养的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洪承畴一边命人加紧监视明军动向,同时说出了一句非常艰难的话:“也许我们该放弃襄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