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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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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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洛亲自领军两万,其有一万八旗女真人,奉命接应张存仁。
    大军在于潜县城南门的十里外的山脚下驻扎,博洛看见狭小的于潜县城头,心情烦躁,骂道:“又是攻城,明贼到底敢不敢在战场与我堂堂正正大战一场。”
    于潜县城头,朱大典也看见了清军的架势,双手叉腰站在城墙头,喝叫:“放一炮,震慑清虏!”
    城墙头一声巨响,铁球砸在六七里开外,这么大口径的铁炮只能轰击六七里的距离。翟哲用千里镜见朱大典在城头气焰嚣张,笑骂道:“没想到朱阁部还有点意思。”
    朱大典的名声很不好,任凤阳总督时为人霸道,极尽贪婪,克扣兵饷,欺凌百姓都是寻常事。凡有人劝谏他,往往被一顿乱棍打下去,但面的清虏时,倒是显出了难得的勇气。
    城墙头炮声传入博洛的耳朵,他抿嘴,没有说话。
    近日来,他的日子越来越难熬,江南的乱局正是从他丢失杭州城开始。
    午后,博洛急于救出张存仁,命降军打先锋,试探攻击。他命两队汉降卒夹杂一队女真人攻城,以维持兵丁的战斗力。
    十里外,清虏成分散队列,抬着云梯缓步逼近,像搬家的蚂蚁。
    朱大典命壮丁先观战,自己率家丁和降军先在城头防御。于潜县城夹在山中,没有护城河,城墙只有五丈高,这两天匆忙在内用巨石加固。
    清虏行进速度极慢,他在城头看得眼睛发花,终于等到清虏进入炮击距离,一声令下:“开炮!”
    城头的六门铁炮几乎同时开火,附近山林里的野兽全被从巢穴中震出来。清虏兵丁经验很丰富,耳中听见炮声,立刻加快步伐,到了离城头两三里地,火炮就无法再攻击到他们。
    这两个月没有攻下杭州城,但让清虏练就了熟悉的攻城技巧。弓箭手到城下成分散队列,长箭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向城头。孟康伸手把露着脑袋的朱大典拉到身后,粗声粗气说:“朱阁部,此处危险,还是先退下城头。”
    朱大典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转身一个巴掌打过去,“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什么好怕的,都像你这样,还能守住于潜县城吗?”
    孟康带着头盔,这一巴掌没把他怎么地,但他心头火气腾的一下就升了起来,右手自然握住腰间的斧柄。
    朱大典指向城下,喝骂道:“你这个总兵是怎么当上去的,还不快组织防御,难怪平虏将军一直没把你放在战场。”
    孟康身后的亲兵担心的看着俩人,自家老大脾气他们清清楚楚。
    孟康脸上铁青,站在那里半晌没动,最后狠狠喷了一口吐沫到城墙上,转身举起他标志性的铁盾挡在墙头的垛口,拔出腰间的斧头,喝叫:“铳兵射击。”他心中大火熊熊燃烧,从没人这样羞辱过他,这个仇他记住了,但不敢在这个时候闹矛盾。
    朱大典转身往旁边的几处城墙督战,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在大明,督师斩杀副将都是稀松平常,他有阁部的身份,伸手打总兵一巴掌还算是个事吗?
    城头守军手忙脚乱,取早已准备好的锅盖和木板接箭。
    朱大典麾下的鸟铳手明显不如翟哲军中的铳手操练纯属,对射一刻钟不到,有五六十人中箭负伤。
    孟康身边不一会就爆发出一声惨叫,不断有明军倒在墙头,胸口插着长箭。这座城里只有孟康曾经与清虏交过手,他见守军动作越来越僵硬,忍不住朝朱大典怒喝:“这样下去,不等清虏攀上城墙,城头的守军就崩溃了!”
    朱大典也发现了形势不对,下令:“铳兵先撤回,快煮桐油。”
    北山顶,翟哲看的眼睛酸胀,但手中的千里镜一直没敢放下。他没留意孟康和朱大典之间的冲突,但于潜县城的战事让他越看心头越沉重。
    “只是试探性攻击,就让清虏攻上了城墙头,朱大典到底行不行!”
    城头的战局越来越激烈,孟康率亲兵正在与登上城头的甲士殊死力搏。
    “于潜县城不会第一天就陷落了吧!”翟哲猛然站起来,丢掉千里镜,下令:“诸军集合,随我出击!”

第428章 膨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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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于清虏交战过的士卒实在是靠不住,于潜城头的战事让翟哲多了一份清醒,重新思考这场战役。
    “我是不是太着急了点?”翟哲健步如飞,心头焦急。
    鲍广率一千亲兵卫团团环绕在他左右。杨守壮率三千降卒跟在亲兵卫的侧后方,他麾下兵马能担任张天禄先锋的队伍,比一般的明军还是要强点。
    树林和野草遮挡了身影,翟哲率军一直突袭到山下才被了望的清虏斥候发现。
    博洛见试探性攻击就攻上了城墙,欣喜若狂,正在调集后续兵马跟上,斥候飞速奔来中军禀告:“北城山顶冲下了一队明军,有四千多人,离东城门还有四五里路。”
    站在博洛的位置,于潜的城墙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策马跟那斥候奔上左边的小山坡,见一对明军正杀向东城的战场。
    “平虏将军?平虏将军!”博洛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当然知道平虏将军是谁,但没想到翟哲会出现在这里。
    几乎在瞬间,他的脊梁骨有些发凉,“浙东一定想吃掉张存仁的兵马。”来的时候他还将信将疑,此刻他已坚信确定。
    博洛飞马奔回兵营,匆忙下令:“命镶白旗甲士出击!”
    如果能在此地击败翟哲,幸运的话能杀死他或者俘虏他,通过他掌握的消息,浙东兵马将不战自乱。
    两三里的路,奔跑的士卒花了一刻钟,鲍广抽出长刀。
    “轰击!”近百门三眼铳齐放的声音盖过了炮声。
    因为有清虏甲士登上城头争夺,炮手早已逃到城下去了,全凭孟康和朱大典亲自上阵,率亲兵家丁拼死抵抗。朱大典两只脚像是生了根一般,站在城墙头,死活不退,等城的清虏最近时离他只有二十步。
    “大将军来了!”孟康举巨斧呼叫。一个瓢头的女真甲士见他勇猛,知道他可能是个头目,举厚刀朝他冲来。
    孟康把斧头挂在腰上,双手紧握住巨盾后面的把手,双脚用力朝他迎面冲刺而去。两人的步伐都很大,就像两头莽撞的犀牛在城头相撞,在接触那一瞬间,那甲士厚刀击打在巨盾表面,刺耳的响声伴随着隐现的火花。
    孟康去世不减,盾牌受重击的上半段往后倾,下半截往前击,铁盾的边缘撞在那甲士的双腿上,那甲士止不住步伐,就像在急速奔跑中被人伸脚绊了一下,整个人快要趴在盾牌上。
    孟康大喝一声:“去死吧!”大铁盾斜向上掀起,一个巨熊般的身躯像是被倾倒的垃圾一般,从城墙的垛口处飞出去。
    孟康狠狠的把大铁盾撞击在城墙头,再取出腰间的斧头,再喝叫:“大将军来了!”
    这一系列的战斗发生在电光火石见,城内的翘首观望的士卒都看在眼里。这样硬碰硬的战斗最鼓舞士气,有按捺不住的士卒再次登上城墙。
    东城门下。
    城墙上的明军看的清楚,平虏将军的黑色大旗飞舞招展,迎面的清虏向落潮的海水消散而去。
    翟哲抽出黝黑的腰刀,这柄腰刀很锋利,胜过军中的戚刀,但它的锋芒好像都被表象遮掩住了,从它归了翟哲后,好像一直没有尽情的畅饮鲜血。
    方进左右手各持一柄长刀,站在翟哲侧前方。
    战事紧急,翟哲没有让杨守壮冲在最前线,而是亲自率亲兵卫在前突击。他要让降卒看清楚,平虏将军待他们并不像清虏那般只会驱赶使用。
    铳击,刀斧手冲乱溃兵;再铳击,刀斧手再杀入茫然失措的清兵……
    一切循环不止。
    亲兵卫就像是永不停息的钱塘江潮,东城门外前来阻击的一千清虏甲士在一刻钟之内被击溃,杨守壮只需督促麾下兵马诛杀溃不成军的清虏。原来在平虏将军麾下打仗这么畅快,杨守壮心头燃起一丝久违激动,若不是看不见希望,他何必要剃去头发跪在东虏人的脚下。
    翟哲拔刀怒吼:“突击!”
    掌旗官像是被一尊石雕,手臂上的肌肉如同缠绕石雕的藤蔓,那是一面传说已久,终于显身战场的旗帜。
    “平虏将军威武!”
    城上城下齐声呼喊。
    鲍广的重刀击打在云梯边缘,就像清风拂过千年朽木,云梯瞬间塌陷。城墙上还没来得及退下的清虏发出绝望的吼叫,头颅带着张开自的嘴巴顺着孟康的斧刃飞出去。
    翟哲的举腰刀在空中,有方进在他身边,他到底没有捞到斩杀清虏的机会。虽然脚边有些受伤倒地的清虏,但以他的身份当然不屑做这样的事。
    “我只需站在这里!”
    翟哲突然感到很愉悦,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一种被万人朝拜的感觉。
    “平虏将军威武!”孟康砍翻城头最后一个清虏,鲜血在斧面流出一幅狰狞的画面。
    “轰!”城头的铁炮终于响了,铁球砸在飞速驰援而来的镶白旗甲士队列中。
    翟哲清醒过来,数千镶白旗甲士离他只有六七里路,被溃败的兵马挡住去路,杨守壮杀的性起,还在追击。
    “撤!”
    “哐哐哐”的锣声夹在火炮声中,杨守壮投入浙东不久,麾下士卒还不熟悉平虏将军府复杂的号角声,因此约定以锣声为退兵令。杨守壮止住脚步,抬头才看见不远处可怕的女真人。
    翟哲站在城墙下,率亲兵卫留在最后,看杨守壮率军从身前穿过,奔向北山方向。
    炮声不止,镶白旗后列甲士低头狂奔,不时见到身边的同伴被砸入坚硬的泥土中。
    清虏已在五百步外,城头的守军举起鸟铳。
    翟哲不急不慢,下令:“撤兵!”
    平虏将军要有平虏将军的气度,亲兵卫顺着城墙从容撤退。这是击溃清虏攻城兵马的自然撤退,不是被清虏进击的镶白旗甲士吓走了。翟哲当然不会在乎这等虚名,但对城内的守军来说,这点很重要。
    首尾相随的两队兵马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五百步左右,因为翟哲率军从城墙边缘走,镶白旗甲士畏惧城头的铳兵,不敢靠近城墙,慢慢被率在后面。
    从东城门绕到北城门,翟哲并没有入城,而是率亲兵卫返回北山的防御阵地。
    北山山脚下是一面杉树林,山腰一直到山顶覆盖了齐腿根深正在枯黄的茅草。
    镶白旗甲士追到山脚下,见明军消失在丛林中,为首的甲喇额真举手下令停止追击。甲士正在观望的之际,山顶上竖起一面平虏将军的大旗,炮声从半空中突然轰下的闷雷,抬头看时,铁球已在眼前。才聚集成堆的甲士被砸的像破裂的西瓜。
    甲喇额真慌张掉头,“撤!”甲士们小心戒备身后,缓缓退去。
    半山腰的位置,翟哲摘下头盔,身边的鲍广正在吐粗气。他们从北山山腰突袭至于潜县城下,如暴风骤雨般杀散攻城的兵马,体力早已透支,否则怎会让镶白旗甲士如此从容退去。
    于潜城头,朱大典老脸通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今日有幸亲眼目的平虏将军翟哲亲自上战场,所有的不屑、疑虑和狂妄全然不见了。今日要不是翟哲救援,于潜县城在首次攻击中就差点陷落了,准备好的火器差点没有施展的机会。
    清虏才下江南时势如破竹,他明白女真人的强大。近两个月来,听说浙东兵马在翟哲的指挥下未尝败绩,他心中狂妄的毛病又犯了,以为杭州城能在十几万大军的围攻下坚守两个半月,他在于潜守住十天岂不是轻而易举。
    “把毒火球、震天雷都搬到城头来!”朱大典下令。他转首看见像才从血缸中跳出来的孟康,眼神与一个时辰前有所不同。
    翟哲扒开身上的衣甲,看清虏兵马退去,暗自松了口气,“今日终于安然渡过去了!要不要调集部分方国安兵进入于潜?”他右手无意识的揪住一把野草,枯黄的草茎在他掌心化作一团碎。
    浙东兵马不足,又以新兵居多,这一战实际上超过平虏将军府能力的承受范围。在江南战局已经趋于稳定时,冒这么大的险究竟值不值得?
    士卒们只许听上官的命令冲杀,但身为平虏将军,翟哲甚至觉得每一个决断都会让自己少活一年。那是无数个无眠夜晚的战局推演,那是在泰山压顶之际的瞬间决定。从前他以为这是因为那关系无数芸芸众生的命运,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无关系别人,只为自己。
    就像他舍生救卢象升,是为自己,就像他起兵反剃发令,也是为自己。
    翟哲松开手,把卢象升赠予他的腰刀恭恭敬敬平放在膝盖上。
    正是这柄冰冷的腰刀在提醒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战局的变化在哪里?江西还是湖广?他不会幻想金声桓战败,也不会寄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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