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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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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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天路滑,没那么快!”高杰的话给高迎祥一点安慰。
    “那也要加紧攻城,我纵横中原数载,难道还被这小小的滁州城挡住去路吗?”
    高杰领命而去。破城又能如何?到了长江边也找不到战船,南下后就能摆脱卢阎王的追击吗?他对大军的前途十分悲观。
    一连三日,攻城战况一日比一日惨烈。流贼往日在各地烧杀抢掠名声恶劣,滁州城百姓都能想象到破城时的惨状,有乡绅捐钱领头坚守,万众一心,高迎祥无可奈何。
    闯王流贼四处窜动,以骑兵为主,每野战时官军不能抵挡,即使战败官军也追不上,但在攻城的时候就黔驴技穷了。滁州城墙上火炮整日不停,每一轰击下,火光四射,铜钱般大小的石子铅子迸射而出,沾上了就是一个个血洞,攻打近十日后,大军士气低落。
    午后,高迎祥正在大发雷霆,指着城头赌咒发誓,说:“待我破城后必将屠尽此城!”
    突然有骑兵飞驰入营,骑士在中军大帐外飞身下马,快步奔入,见到高迎祥跪地惶急禀告:“闯王,大事不好了!”
    “发生何事,不要惊慌!”
    “卢阎王的兵马来了!”流贼中人当真是说起卢阎王色变。
    高迎祥腾腾往后退了半步,身躯摇晃,缓过神来问:“卢阎王在何地?”
    “就在四十里外!”
    “胡说!”高迎祥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张开的嘴离斥候的脸只有半尺远,脸部扭曲。
    斥候被吓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营外匆匆本走来三四匹战马,高杰翻身下马冲入营帐,脸色慌张说:“卢阎王来了!”
    “真的来了!”高迎祥将快窒息的斥候放下,斥候被吓的瘫倒在地面。
    “多批斥候发现了卢阎王的人马,约有一万多骑兵!”
    “一万多人也敢偷袭我三十万大军!”高迎祥狂躁的挥舞手臂,连日攻城不克的情绪全爆发出来,似乎在隐藏内心的恐惧。十几年间,从陕西闯荡到南直隶,攻城无数杀人如麻,为何这一刻心中如此不安?
    “迎敌!”
    三万精锐骑兵披挂整齐走出营帐,高迎祥全身笼罩在盔甲之内,只有一双眼睛发出慑人的光芒,这是他积蓄十年打造的强军,皆仿关宁骑兵有铁甲护身,战马多数是来自草原的良马。击败卢象升的兵马能让他获取足够的缓冲时间,先期潜伏往无为州的盗贼正在收集战船,只要入了江南,天下半数的财富将成为他霸业的基石。
    滁水汹涌而流,迎面两山相夹的管道中,一支骑兵缓缓而来,硕大的“卢”字迎风招摆,那面旗帜就是对流贼的威慑。
    “看见了吗?那就是荼毒中原的闯王高迎祥!”卢象升指向隔河相望的营帐。
    “这么多人!”罗岱脸色微变。
    “流贼人众,蠢笨如猪!”卢象升一脸轻蔑,问:“祖总兵,敢为我破敌吗?”
    “有何不敢?”(未完待续)

第186章 兵败 下
    眼见身前兵士们相互打量,眼神畏畏缩缩,前进的步伐越来越慢,高杰挥动鞭子一顿猛抽,怒骂道:“都怎么了,卢阎王也只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平日里杀人的胆气都去哪了,都给老子上!”嘴里骂骂咧咧不停,被鞭挞的士卒紧赶慢赶往前冲了几步,手中的弯刀也举的高一些。
    人的名,树的影,此刻的卢象升对流贼就像真的阎王一般可怕。
    “卢”字旗越来越近,战旗下卢象升紧绷消瘦的面容,神情冷峻,眼角的眉毛稍稍向上挑起,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命祖总兵破敌!”卢象升右手从半空中挥下,传令兵疾驰而去。
    “遵命!”接到命令的祖宽催动战马,举起手中厚刀,大喝一声:“出击!”
    三千铁骑从大军队列中驰出,将士们神情专注,瞄向迎面而来的数倍流贼骑兵。阳光下黑色的战甲上像镀上一层光环,让人不敢直视。
    高迎祥催促大队骑兵快速通过滁水上的青石板桥,对岸关宁铁骑高大的战马不紧不慢的踱步而来,像一柄刀出半鞘的利刃。相隔一条河流,他只看了片刻胸口像被一口气堵上,感到那利刃一旦出鞘就会势不可挡奔向自己的胸口。
    “出击,出击!”高迎祥胡乱的挥着手,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出现在心头。
    拥挤的流贼骑兵开始加速,队列更加散乱,高杰指挥兵马一窝蜂般冲向压制过来的关宁骑兵。有骑术优异的流贼纵马出列飞驰到关宁骑兵外一箭之地,张弓搭箭,射向关宁兵方块般整齐的队列。
    弓箭碰见铁甲发出“噌噌”的几声响,祖宽没有被出击的流贼打乱节奏,关宁骑兵一如既往的前进,蓄势待发。
    高杰指挥先锋到了关宁兵一里路之外,后队半数骑兵已经过河簇拥而来,让他停不下脚步。这里不是平原,拥挤的道路上到处是人马,队列散乱的骑兵无法提速。
    连重整骑兵队列的空间也没有,“娘的!”高杰急的满头大汗,偷眼看河对岸的闯王挥手不知在乱喊些什么状若疯虎,索性挥刀下令:“冲过去,杀了卢阎王!”
    后面是汹涌而上的同伴,此时不冲也得冲了,前列骑兵催马小跑加速,将手中长刀举的老高,一边喝骂各种污言秽语,一边杀向关宁骑兵,语无伦次的喊叫也能消除他们心中的恐惧。
    等到了三百步外,祖宽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举起宽刀,“出击!”
    三千骑兵犹如一体,铁蹄声的频率初始像滴水的清泉每一声都很清晰,随后越来越快,最后转化成川流不息的河水。从提速到加速到极致,关宁骑兵只要两百步的距离,三千披甲战马就像失控的犀牛插入流贼骑兵中,冲向滁水桥方向。
    “杀!”祖宽抡圆了长刀,刀刃从迎面流贼的肩膀劈入,直接将其断为两截。
    “杀!”阵外的骑士紧咬牙齿,长刀挥向对面手足无措的骑兵。
    接战不到片刻,前列骑兵抵挡不住,哭爹喊娘,往两侧败逃,高杰大惊失色,举刀高喊:“后退者斩!”败退的骑兵毫不理睬,还在向后逃跑,高杰身前的人马停下前进的步伐,任他怎么喝骂也不上前。他们有了关宁骑兵的铁甲,可没有学到关宁骑兵的战法。几年来一向如此,流贼和官军对战顺风时个个骁勇,战事不利时走的比谁都快。
    “杀!”祖宽厚刀像切菜砍瓜一般,迎面无一合之将,直冲向高杰的方向。对面的人马越来越密集,砍杀了十几人后刀口也开始起圈,他抽空扫向对面,贼骑一眼看不见边际,这么多贼兵就是站着让他砍,也得要累死。
    瞅准机会,祖宽逼退对面的流贼,退后几步回归本阵,将刀尖指向天空,大喊:“施铳!”
    压力突减的流贼骑兵还在懵懵懂懂中时,看见对面关宁骑兵阵中伸出一排长杆铁锤。
    “三眼铳!不好!”有人惊慌的呼喊,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面对这种火器,有机灵者立刻从马背上滚下,更多的人拥挤在一起,掉转头想逃避也被同样惊慌的同伴挡住去路。
    “砰、砰、砰!”连绵不绝的巨响在群山之间游荡,半天不绝。铅子透过甲衣后再穿过身体,连躲在身后的同伴也不能幸免。
    祖宽身边硝烟弥漫,他闭上眼睛,将长刀指向前方。
    “一、二、三!”他心中默默数了三下,大喊下令:“出击!”犀牛再次冲撞,迎面的密集的防御顿时瓦解。
    高杰心惊胆战,无论怎么喊叫也无法稳住阵脚,被逃跑的骑兵挟裹在其中退向滁水。前列的骑兵向后退,后列的骑兵还想过河,桥头变得非常拥挤,过河的步伐慢了很多。
    十里之外,卢象升驻马在一个小山坡上观看战场局势,关宁骑兵像冲入牛群的虎豹,杀向滁水桥方向。迎面流贼骑兵密密麻麻,一个时辰内祖宽连冲三阵,离滁水桥还有四五里的距离时势头减缓,往前的突破显得艰难。
    “罗岱,率本部骑兵前去接应,令祖总兵且回来歇息!”
    “遵命!”
    一列骑兵紧随关宁骑兵前进的路线再次杀入,惊魂未定的流贼骑兵还没换过神来,又被冲杀一阵,四散而逃。罗岱中途不毫不恋战,杀至关宁骑兵百步外大喊:“祖总兵,大人有令,命你退兵!”
    祖宽一边挡住对面贼兵的攻击,一边喝骂回应:“放屁,老子要活捉高迎祥!”
    滁水对面过河的骑兵越来越多,高迎祥才踏马过河,脸色阴沉,指向祖宽的方向喝骂道:“高杰是怎么带兵的,区区三千人马也抵敌不住!”
    身边一位宽脸浓须的头目回应道:“那是辽东的祖宽!麾下关宁骑兵和曹文昭一样骁勇!”
    “八大王,休要长别人威风,曹文昭!曹文昭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高迎祥终于摆脱了内心对卢象升的恐惧。卢阎王此行只有过万骑兵,而他除了重金打造的三万铁骑外,在此地有十几万兵马,就算他浑身是铁又能打成几颗钉。
    八大王张献忠再看战场,指向正在透阵的罗岱,说:“卢象升命人来救祖宽了,我猜关宁骑兵战了一个时辰,力气将竭,若能将其困住,相当斩卢阎王一臂,他再难奈何我等!”
    “冲上去,包围关宁骑兵,每杀一人赏银二十两!”高迎祥挥臂高喊。
    从对岸涌动过来的骑兵越来越多,罗岱心中焦急,再催祖宽:“大人令你退兵,你敢违抗军令吗?”
    “妈的!”祖宽再架住迎面而来的弯刀,悻悻下令:“退兵!”
    阵中最后一批保留的三眼铳尚未释放的骑兵驻留当地不动,任由同伴从自己两侧通过,等追兵到二十步之外,点燃火铳指向前方。巨响声惊吓的战马四处乱窜,弥漫的硝烟挡住了他们退兵的身影。
    罗岱在侧后方掩护,两列骑兵杀回本阵。
    流贼骑兵紧追不舍,离祖宽三四里远的时候,卢象升命掌旗官将“卢”字旗举高,喝叫:“迎敌!”
    “杀!”
    卢象升催动胯下白马,大队骑兵杀向紧追在罗岱身后流贼骑兵。大队骑兵分左右两翼,任由祖宽率人马从当中穿过,随后封闭阵型,罗岱也调转方向回头厮杀。
    卢象升手持一柄大刀,咬紧牙关,风一般的杀入贼阵,迎面挡者皆靡。
    “保护大人!”身后杨陆凯焦急催促亲兵追上去,护住卢象升的两翼。
    大刀举过头顶劈砍而下,迎面贼兵挥刀抵挡被连人带刀砍落马下,卢象升嘴唇紧闭,不发出一点声音,眼中只有惊慌失措的敌人。他自幼从文不忘习武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杀!”大刀上鲜血淋淋,也不清楚杀了多少贼兵了。朝中哪有身为二品总督整日与粗鲁的士卒为伍亲自上阵杀敌?他知道此等行径让那些以雅士自居的文官不齿,但为了大明,为了圣上,这些虚名又算什么。
    “卢阎王!卢阎王!”前列骑兵仓皇退后,后列骑兵指指点点。
    “卢”字战旗纵横流贼阵中,杨陆凯紧随卢象升,手中戚刀使的像一朵花似的,护卫大人左右。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远眺的高迎祥生出一份狠劲,这半年他先在洛阳城下被卢象升击败,今日死追到滁州,不灭卢阎王,他无安息之日,过了滁州恐怕也没空隙渡江。
    两列人马绞缠在一起,流贼骑兵想尽办法包围住卢象升,但那面旗帜所到之处皆是溃兵。
    祖宽退后歇息了一刻钟左右,感觉气力恢复,又命兵士换了装好铅子的三眼铳,远看战场,焦急难耐,翻身上马,说:“去助大人一臂之力!”
    传令兵阻住道:“大人命你等他的号令再出击!”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祖宽瞪的传令兵不敢说话,他跳下马右手紧紧揪出战马的鬃毛,到底不敢违令出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战局焦灼,祖宽一口又一口的吞咽吐沫,感觉喉咙都快冒烟了,远来一骑呼喊:“大人命祖总兵出击!”
    祖宽飞身上马,大吼一声:“儿郎们,随我破军!”
    战斗从清晨开始,此时太阳已过了正中,乱军中卢象升劲头十足,不见一点疲态,流贼兵马越战越胆寒,高迎祥心中不祥之感越来越重。
    “砰砰砰!”巨响的三眼铳再次震动战场,祖宽如蛟龙入海杀入,与卢象升兵马齐头并进。
    流贼不断后退的阵脚想压也压不住了,“顶住!”高迎祥双目赤红,后退的力道越来越大,竟然将他也包容其中。
    “顶住!”他挥刀乱舞,砍死身边亲兵,但于事无补。
    “卢阎王!”恐惧的苦喊声随后被三眼铳的巨响掩盖。溃兵像大河决堤奔向滁水,青石板桥上拥挤的战马挤压在一起,石栏断裂,骑兵连人带马坠入泛着怒涛的河水。
    一匹又一匹战马坠落河中,退到岸边的大队骑兵根本无法止住步伐,河水中漂浮满了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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