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程白走出了病房,其间没有看园园一眼。在走到护士站时,有护士叫住了他:“程医生,我从家里带了些自己做的糕点来,你过来吃点?”
程白停下脚步,礼貌地婉拒:“谢谢。你们吃吧。”
等他走远,护士站里就又小声讨论开了。
“程医生不爱吃甜食吧?”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看他好像除了医学,其他都不感兴趣。”
程医生长得好,上班开的是高档轿车,人又文质彬彬。总之,很受医院里单身女孩子们的青睐。
而那天园园跟傅教授交流得很不错,傅教授似乎挺喜欢她,最终也答应了她的请求。她离开医院时,傅北辰跟她一同出来。他也要回研究所。
“说起来,你跟程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上车,傅北辰便开口问。
“嗯。”
“挺好的。”
园园心说,哪里好呀。那完全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她寻思着还是得早点跟胜华叔叔提要搬出去租房子的事。傅北辰发动了车子,却看见她依旧愣愣地坐着,便附过身去,伸手把她的安全带拉过来,系好。等园园反应过来时,他正是离她最近的时候。傅北辰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园园的身体僵了僵,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头往一边侧了侧。
“谢谢……”
“不客气。”
有些热度的气息吹过园园的耳畔,烫红了她的耳朵。
等园园回到办公室后,才想起来,她忘记给同事买吃的了。
王玥见两手空空地站在她跟前的程园园,惆怅叹息道:“曾几何时,故山疑梦还非,我让你记得回乡时带点口粮,你却转眼即忘,弃我如尘埃。唉,今日种种,似水无痕。你走吧。”
园园心道,做诗刊的就是不一般啊。
于是,园园屁颠屁颠地走了。
王玥在她背后喊话:“下次再忘灭了你!”
园园那晚下班回到程家没多久,程白就回来了。朱阿姨在厨房关着门炒菜,园园见他面色不善,刚要悄悄地上楼去,就听程白开口说:“上次从景德镇送你回来的是傅北辰?你‘男朋友’是傅北辰?”
程白的表情很平静,园园却被他看得有点毛骨悚然,有种天要亡她的感觉,她大着胆子,昧着良心说:“如果是呢?”
“傅北辰会看上你?”
园园脸红了,脑子一热,就开始口无遮拦了:“哦,你不是应该叫他小叔叔吗?那我就是你小婶婶了?”
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傅北辰的身影,若树临风、温润尔雅。园园心里猛地咯噔了下——自己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
程白似乎也笑了一声,冷笑,好像极为厌恶她在称谓上占了他的便宜,“你想得美。”
那不屑的语气让园园差点没忍住扑上去把眼前那人给咬了——居然瞧不起她!虽然她也承认,自己拿这种事轻慢傅北辰,有点犯上作乱的感觉。
最终园园瞪了眼前的人片刻,然后逃走了,她到底是没胆子,是怂货。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园园从头到尾都耷拉着脑袋,心事重重的,食欲自然也欠佳了。
“园园?园园?”程胜华连叫了两声。
“什么?”
程胜华笑道:“吃饭发什么呆?饭菜都凉了,赶紧吃。”
“哦哦。”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程胜华又把园园和程白叫住了,说道:“程白,园园工作的单位跟你医院离得不远,以后你送园园上下班吧。”
“我……”园园张口就要拒绝,可身边的人已经接了话:“好。”
程胜华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
“不,不用。”园园觉得,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把搬出去住的想法现在就说了吧?反正迟早要实行的,于是鼓足勇气道,“叔叔,我想以后去外面租房子住。我已经毕业了,不想再麻烦你……们。叔叔,我一直很敬重您,感激您,往后我依然会。就算我不住您家了,但一有空我就会回来看您的。等我哪一天有能力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出息,反正我以后一定会像孝敬妈妈那样,好好孝敬您,给您买好吃的、好用的。”园园这番话里,对程胜华的感恩是真真切切的。
程胜华听了自然动容,但还是不放心让她独自去外面住。
园园见胜华叔叔还在犹豫,本想不让叔叔为难了,可看到边上人的衣角,一咬牙,说:“叔叔,我是想,回头我找了男朋友,住外面可能会方便点。”说完,脸就红了。
程胜华听了,哈哈大笑,“我都没注意到这层,是啊,你们现在都大了,要处对象了。”
但程胜华哪会不知道,这孩子不过就是不想一直承他家的情罢了。
最终程胜华答应了。程白听完结果,只道:“那没事我上楼了。”
第八章、画中人是谁
那一周的周末,园园搬出了程白家。房子是程胜华朋友的,就在市中心一带。园园不想让长辈担心,便没有拂逆叔叔的再次关照。不过房租她坚持一定要自己付,大学打工四年攒了点钱。程胜华也就随了她。
房子不大,坐北朝南,一室一厅,带卫生间、厨房,装修、配置虽简单,但整体很整洁干净。搬家那天,程胜华人在外地。园园在妈妈的帮助下将小窝收拾妥了。等她妈妈吃完午饭走后,园园又去花鸟市场上买了两小盆仙人球,摆在小房间的窗台上。那刻,她抬头看外面的天空,突然觉得无比满足,仿佛新的生活正隆隆起航。
就在她打算好好休息一番的时候,程白打了电话给她,一上来就说:“你忘了点东西在我家。”
园园拧眉,她走前有仔细检查过一遍房间,应该没有东西落下了,就算有,想来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因为她的笔记本电脑就在旁边,手机就在手里——好吧,她是穷鬼,值钱的就这两样物件。
“那就麻烦你扔掉吧。”
对面的人沉默了两秒,“是你的内衣。”
园园当下就囧了,连忙道:“你别动,我马上回来拿!”
怎么会把内衣给落下了?真是粗心大意,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园园一边反复地自我检讨,一边出了门。
虽然天色不算晚,还有公交车,但园园比较急,所以直接打车过去了。到了程家,园园在门口按密码的时候想到,今天胜华叔叔不在,这会儿朱阿姨也已经回家,也就是说只有程白在家。开门进去前,园园不禁用脑袋敲了两下门,“唉,落什么不好,落下那个……”
一楼没见到人,园园不得不跑到了楼上,她先在自己房里找了一圈,没有,又去阳台上看了看,确定衣架上也没有,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去敲了程白的房门。
房门很快被打开,程白穿着一套白色的休闲装,看起来俊逸清爽。
“我的东西呢?”
程白侧过身,园园就看到了她的内衣,一件粉色的很保守的、不大的内衣……正静静地躺在程白的床边缘。
园园窘迫地走进去,拿了就准备走,结果刚拿起就发现有点不对劲,“这是……四年前的吧……以前莫名不见了的……”她怀疑地看向程白,“你、你藏起来了?程白,你是变态吗?”
程白走到她身边,小声喃语道:“你再说一遍。”
园园马上低下了头。
“你那房间既然以后不用了,我想清理下当书房用。你这内衣在那张小沙发后面。”
园园听得羞愧不已,她把内衣往包里一塞就想走,却被程白一把拉住了手。不过也只抓了一秒他就放开了,园园却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有些惊慌。程白看她这样子,心里突然就有点憋闷。就在这时,外面一道闪电划下,园园被吓了一跳,她刚转身,却被程白推了一把,使她一下跌坐在了床上。在园园反应过来之前,程白伸手关了灯,房内瞬间陷入了黑暗,随即园园就感觉到自己被他用力抱住了。当下一道响雷打下来,房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影投影在了墙上。
“程白,你开灯。”园园的声音已经抖了。她不是怕打雷,她怕在这种环境里跟程白在一起,还是以这种诡异的姿势。鼻息间似有若无闻到的淡淡冷香,是她久远记忆里所熟悉的,却是如今避之不及的。她暗自挣扎,却一点用都没有,她能感觉到他呼在她脖子上的热气。园园的手都出汗了,她想掰开腰上的手,却无力得像是小孩子在跟大人掰手腕。
“你不是说我是变态吗?”
好在他说完后,便撤去了力道。当灯光亮起时,园园不敢去看他,起身跑出了房间。
等她跑到小区外面打到车后,天下起了滂沱大雨,把本来很闷热的天气一下泼凉了不少。园园开了点车窗吹着风,还是觉得呼吸不太畅通。
而程白在窗前站了许久,回想着刚才她愤然离去的身影,以及她脖子后面那道疤痕,如一根手指长——那是当年她为他受的伤。
昨天电闪雷鸣,下了好大一场雨。到了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了,又是晴空万里。闷热的夏日午后,园园跟饮食口味差不多的王玥进了单位附近的一家餐厅,因为园园没吃早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她屁股一坐下,就招手叫来服务生:“麻烦先给我上一碗白米饭吧,谢谢。”
王玥看着她好笑道:“哪有一上来就要米饭的?”
“不行了,太饿了,菜太慢,先吃碗饭垫垫肚子。”园园说着看到不远处一道眼熟的身影。她当即就拿起桌上的圆盘子挡住了脸。王玥正翻着菜单,眼角看到园园莫名的行径,抬头问道:“怎么了,园园?”
“没,我没事,王姐姐,你别看我……但麻烦你帮我看看,你右手边五米外,靠窗那桌的人里面,其中穿黑色T恤的那男的,他行为举止有没有异常?”忘了H大附属医院就在他们期刊中心附近,会遇见并不意外,只能自认倒霉。
王玥闻言望去,那一桌坐着三男一女,看样子已经吃完饭,正聊着天。而穿黑色衣服的男子,侧对着她们这边,背靠着椅子,两只手拿着手机,正懒洋洋地像在发短信。
“没有异常。”王玥看回园园,“是你朋友吗?”
“不是。”园园否决得很果决。不过也并没错,她跟程白不算朋友。正想征询王玥能不能换地方吃饭,她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园园摸出来看,是一条短信,发件人号码再熟悉不过。
“看到我吓成这样?”
园园放下盘子,坚定道:“王姐姐,这里的糖醋肉很好吃,我们点吧!”
她一再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再寄住在他家里了,无须面对,也就不必再害怕他了。天高皇帝远,他能奈她何?好吧,其实也没多远。唉,到底何时才能跟他“远不可及”呢?
程白看着程园园跟着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走出餐厅,看她一路上视线都是望着天,他心里不由嗤笑了一声,这么走路,没摔死她,算她运气好。
“程医生,看什么呢?”有人笑问。
程白转回头,在场的都是跟他同期进H大附属医院实习的医生,也都是他的校友。“汪洋,你们眼科汤主任是周几门诊?”
汪洋道:“周一上午,周五下午,你要干吗?”
“没,有人有需要,帮忙问问。”
“谁啊?”
但程白却无意再说。
在场唯一的那位女生看着程白,眼里隐隐有着欣赏,程白为人可靠,学习工作更是认真。她一直记得以前有男生抱怨学医苦,他们又是本硕连读,一学就七年,程白当时说了句“我们将来的水平直接关乎的是人命,所以辛苦是职责,也是道德”。再者,程白这人长得好,家世也好,不少女生私底下都叫他公子小白。但不知道程白是情商太低还是太高,一直以来他从未谈过恋爱。虽然对他有好感的女生着实不少,但就是不见他动凡心。上次有男生勾肩搭背套他话,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找女朋友?他说太忙,没有空。医学生,这借口倒也合情合理。
园园这边闷闷不乐地回到单位,想到下午还要去找傅教授商谈专栏的具体事项,她面朝窗口深呼吸,重整旗鼓——半蹲下身,双手握拳,屈肘做双峰贯耳式,扎起了马步。路过的王玥看到了,忍住笑说:“我们这间办公室里,现在你说你最二,真没人敢跟你争了。”旁边一圈同事连连点头。
园园却不为所动地继续“修炼”着。从小到大,她但凡被程白弄得烦闷了,都是这么排忧解难的。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如今金刚身。”
下午,园园出发去找傅教授。距离上次见傅教授已过去好几天,她本来是想等傅教授休养好了再去找他,后来反倒是傅教授打她电话,说他已出院回家养身体,关于专栏的选题可以随时去他家中找他讨论、敲定。
再次来到孚信新苑傅教授家,园园敲了门,来开门的却是沈渝。进屋后,她发现客厅里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正在跟傅教授讨论着什么。傅家声见到她,热情地招呼她过去坐。
他们应该都是傅教授的学生吧。园园心里想着,面上一一跟他们打了招呼。
“那就先到这儿吧。你们回去再修改下,完了发我邮件。”傅家声结束了这边的指导工作,转头对园园说,“先坐会儿,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