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的死让波才再次成为了宛城剩下黄巾的主心骨,韩忠对于波才还是有着足够的尊敬的,至少在这个没法抉择的时刻,韩忠需要波才提供帮助。
“波帅,如今事已至此,究竟该何去何从?”
波才本来不是不欲在参与这些事的,但是毕竟是同袍的关系,放任不管也不是他的性格:“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了:降或者死。照皇甫嵩和朱儁这两个老匹夫的脾性,得胜了恐怕城中士卒,很难保全性命了。”
韩忠皱眉问道:“真的没有半点机会守住宛城吗?就这么让赵帅凭白牺牲了?这……”
波才轻笑道:“赵宏自取灭亡而已,波才说句带私心的话,若是早听波才的劝诫何至于失去大好局势?原本便是他留下的烂摊子,波才本不愿多做参与,是看在袍泽之情上才这么说的。”
韩忠当然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多半有些不甘心,再加上装腔作势,所以才有此一问,波才这一通全然不留脸面的臭骂也算叫他彻底断了挣扎的念头了:“波帅亦降乎?”
听完这句话,波才诧异的看了韩忠一眼道:“韩将军莫非想以波才为晋身之资乎?”
韩忠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很蠢的话,波才是从颍川好不容易才逃到南阳的,显然朱儁和皇甫嵩绝不可能放过他,而且他可是亲自击败过朱儁的人,这足以让朱儁不问缘由就杀了他。韩忠当然知道波才是十分忌讳这个,急忙认错:“是韩忠思虑不周,但某绝无加害波帅的心思。”
波才冷声道:“话就说到这,你自己想该如何处置。”说罢转身便走,身后的韩忠无奈的笑了,波才这么不爽也很正常,自己还可以投降保全性命,而波才脸投降都免不了一死,这对于曾经的一方渠帅来说是一件极为难堪的事情,不过倒也侧面证明了波才的能力,能够让朱儁记恨如此的人,怕是不多了。
韩忠当然是绝不会想要与汉军拼命的,而且的确没有胜算,这虽然有些怯懦但却是最明智之选,韩忠很快的就写好了降书,但是韩忠又遇到了一个问题,谁去送这封降书呢?
不能是自己,韩忠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自己前往的意向,谁知道朱儁会不会直接一刀就砍了,自己现在的小命还是挺金贵的,何况秦颉在彼,怎么可能放过自己,那么波才不可能,也不能是自己,剩下的人选就不多了,韩忠最终的决定是高顺,原因很简单,韩忠早就对这个整天板着个脸的家伙不满了,也正好拿他试试汉军的态度。
当高顺得知自己被委以“重任”去送降书的时候,尽管高顺脾气很好却也忍不住暗骂韩忠无耻,孙坚是自己打伤的,而且近乎将他的麾下赶尽杀绝,这就是明摆着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但是能不去吗?显然答案是否定的,韩忠毕竟是赵宏指定的主事人,既然赵宏已死,宛城的黄巾自然是以他为首,自己甚为部下,没有拒绝的道理。即便抛开这些,高顺本身就恪守为将之道,既然上头下令,那便应该去做,所以即便满腹的不满,高顺还是出发了。
汉军此时已经重新占据东门,这次更干脆内城围住了,显然是抱着困死黄巾的打算,这又是徐济的意思,再打也不会有更多的好处了,与其强行攻城牺牲士卒的生命,还不如围而不攻,相信这样的压迫感会更快的使黄巾崩溃。
高顺单人独骑前往汉军营地,迎接他的正是被自己打伤的孙坚,经过这么些天的调养,再加上孙坚受的本来就只是皮外伤,也已经生龙活虎了,见到高顺孙坚还哈哈大笑的跟高顺打招呼,对于这样的对手,高顺倒是颇有几分英雄相惜的感觉,可惜他不善言辞,也只是笑笑。
而接待高顺的却并不是朱儁和皇甫嵩,甚至也不是徐璆和秦颉,而是徐济。对于这件事,当然是徐济自己要求的,理由也很简单,既然是单人前来势必是投降了,各位都与黄巾有不小的仇怨,惟独徐济从头到尾都是局外人,作为主事很恰当。今时今日徐济的地位和当日在长社已经大有不同了,现在徐济坐实了“军师”之名,毕竟他出谋划策无一不中,这足以让别人信任他了。
高顺见到大帐中的少年第一反应就是:汉军欺我乎。
当然,孙坚马上就给他解释了:“高将军,莫小瞧我家军师,军师虽然年少,但从长社至今全依仗他谋划,否则哪有这般简单?”
听到长社这个词,高顺瞬间想到了城中的波才,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恐惧,这个少年把十余万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这种能力让高顺心寒:“原来是你。”语气里深深的感慨和唏嘘。
徐济笑道:“想必是出乎将军意料了,可是甘罗十二岁位居相位,徐济今年也已十四了,倒也说得过去。”
高顺没有再说,只是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降书:“高顺此来,便是为了递送降书的。”
徐济起身接过,也不看就顺手扔在了案几之上,看着高顺疑惑的眼神,轻笑道:“请降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文烈这次接过这个差事无非想见见高将军罢了。毕竟能叫孙文台佩服的人,也不多了。”
这边孙坚听罢也大笑道:“好你个徐文烈,就会拿我说事不成?若是你与高将军两军对垒,可有必胜把握?”
徐济摇摇头:“没有,但是我只要令高将军出不了手,领不得军便足矣。”
这话让高顺猛然打了一个冷战,这个少年手段确实毒辣,想要除掉一个对手也许很厉害,但是让人有力无处使却更可怕,这是比死更折磨的事。高顺面上虽然仍旧平静,心里却惊涛骇浪,这次他真的相信眼前这个十四岁少年就是波才嘴里的那个幕后之人了,他说的那句话,指的不正是波才吗?
高顺偷偷抬眼看了看徐济,这个面貌平常的少年没有世家大族子弟的那种骄奢之气,也没有一般士子那种高人一等的可憎面目,但是他的双眼却犹如不见底的深渊,仿佛有一种吞噬一切的力量。
徐济开口道:“高将军,没有什么话要说吗?比如,波才没有要你找一找我吗?“高顺终于大惊失色,眼前的这个少年究竟是人是鬼?他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第四十二章:波才与高顺(上)
在高顺出发前波才自然是有所交代的,其中最重要的无非就是替他打探让他兵败长社的幕后之人的消息。对于这个至今还迷雾重重的人,波才可谓恨之入骨的同时也是极为佩服的,如此轻易的洞察人心,算计自己环环相扣。但是如今他确实做不了太多,但对于这个隐藏在迷雾中的人还是有执念的,因而才会拜托高顺代为了解。
这也让高顺突然在徐济提到波才之名时感到极为惊讶,因为即便在宛城中也仍有很多黄巾士卒并不清楚波才的真实身份,但是徐济却直接开口道破波才的名字。
高顺暗暗的深吸一口气,故作坦然的回答道:“徐先生何处此言?波才是颍川渠帅却并非我宛城的渠帅,长社败绩后波帅便不知所踪了。高顺实不知徐先生此言究竟何意。”
徐济看了一眼高顺,轻笑道:“也罢,说与不说全凭高将军心意。就当是文烈胡言乱语,不如这样,你替我带句话,就说他若是归顺,我可保他不死。韩忠问起就说我还要与二位将军商议,还需时间,让他等着。”这个他是谁,不言自明。
话到这里显然是送客的意思了,孙坚也做了个“请”的手势,高顺自然是躬身行礼和孙坚一道出去。出了徐济的营帐高顺方才感觉松了口气,这一口气泄了高顺才发觉自己背上已然被冷汗浸透,帐中的少年尽管只有十四岁的年纪,更是个文弱书生,但是气势上却隐隐有一种一切竟在他掌握中的压迫感,似乎在他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这种压力高顺从未体会过。
孙坚领着高顺出了营帐之后便笑着回头拍了拍高顺的肩膀,笑道:“高将军,军师是不会为难你的,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何况如今韩忠已有了投降之意呢。”
高顺咧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随即又皱眉缓缓道:“两位将军缘何竟交由一个少年担任主事?是瞧不起我宛城余部否?”高顺显然因为之前被徐济压制了气势而十分不悦,这般做派显然是要找回自己的场子的,毕竟此时的高顺也不过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纪。
孙坚当然了解高顺此时的心理,也就顺了高顺了气:“军师自长社使为将军谋划,数月来无一错漏,你说这样军师岂能不为将军信任?”
高顺其实也就是想找个台阶下,孙坚把徐济抬得越高他这个台阶就下的越舒服,听罢孙坚的回答高顺也就不再说话,一路沉默的随着孙坚到达营门处。眼见四周无人,孙坚复又回头拍了拍高顺的后背道:“高将军,军师接见你不仅仅是因为他深得二位将军信任,实则是军中对于是否接受投降颇有争议。军师爱才是以起了恻隐之心,军师托我与你交个底,军师对高将军甚为欣赏,他说将军与其在黄巾中途耗年华不如改换门庭。说句心里话,我孙文台钦佩的人极少,军师是一个,高将军你是一个。我亦觉得在黄巾中凭白浪费了年华青春还不如及早为自己谋个出路。言尽于此,高将军三思。”
听罢这话高顺陷入了深思,他当然也思考过自己的未来。他当然不可能随着宛城黄巾的覆灭随之一起消亡,也无法再为黄巾效命了。他还有很多的抱负和志向没能施展,而高顺现在所考虑的问题便只是该投效谁,只有值得投效的人他才能得以施展抱负,否则高顺认为还不如安于平庸。高顺对于汉室殊无半点敬畏,高顺的父母自小就在饥荒中死去,若不是靠着他的师傅抚养他只怕也不过是荒野中的一具枯骨,而他的师傅最终也遭了仇家算计而死,高顺可以说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这种遭遇让他绝对不可能对汉室有任何的好感。
而韩忠得到高顺的回报之后也是无奈至极,毕竟占据主动的是汉军,黄巾如今除了龟缩在内城别无选择。当然,韩忠也没有绝没有半点要与汉军对垒的心思,他如今只想着怎么保全自己的性命,至于别的什么,韩忠根本毫不在意。
而高顺自然也把徐济的话带给了波才。
波才闻听当时就大惊失色大呼不可能。高顺当然能够理解,任谁败给一个十四岁少年都会是这样的反应。但是波才无法否认自己的失败,对于波才来说,徐济的这句话使得他颇为纠结,波才承认他有所意动,毕竟是个人都不想死,既然有可能活下去谁想要死呢?这个选择不难,波才当然不蠢,但是问题在于徐济真的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波才想到朱儁之时心中便只剩下这么一个疑问了。
宛城黄巾陷入了惶恐,汉军的反应让黄巾对于未卜的前途充满担忧。就犹如此时的波才一般,也许这就是徐济想要的效果,越是拖延就越能磨去反抗的意识。
而汉军中对于是否接受黄巾的投降也持有对等的两种意见,秦颉和朱儁都认为黄巾不打不足以威慑各方黄巾,而皇甫嵩的意见是接受,理由也很简单,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两个月,连轴转的士卒确实不能够继续这样强度的作战了。秦颉想要继续打的缘故很简单,他要报仇,黄巾生生把他一个南阳太守打的连治所都丢了,这种事关脸面的事,对于士人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以接受。
徐济当然很不以为然,这种所谓的名士风度简直就是扯淡,当然徐济是不会说出来的。徐济是不会参与这种决策的,谋士最忌讳的就是参与决策,徐济深知其中三味,只要主将不问,徐济绝不说话,明哲保身永远不会有错,只有置身事外的谋士才能让其投降的对象放心的使用。
当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徐济打算是好的,但是显然在这种争执之时,朱儁怎么可能不来征询徐济的意见?
“文烈,你怎么看待黄巾请降一事?”
徐济不由心中苦笑,这是推着自己往坑里跳啊,不论自己说什么都必然得罪一方,何况自己对高顺还有几分期待的,徐济心里是赞同皇甫嵩的,但是朱儁的意见显然是想要继续打的。而徐济确信就算自己说接受投降朱儁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芥蒂,但是秦颉就未必了,自己这竭心尽力无非是为了晋身。秦颉若是从中作梗不免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但是究竟徐济还是倾向于投降的,而他思考的也只不过是怎么说才能尽可能的不去触碰秦颉的敏感的问题。
徐济这么沉吟半晌方才开口道:“我军自颍川开始,至今转战千里,已有数月。再战并无益处,将军想必知道,卢植将军在巨鹿受挫,只怕也急需支援。”徐济便只说到这里,但是徐济提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人:卢植。
卢植一个人扛着张角的主力,而且是在张角的主战场巨鹿,可想而知压力有多大,而作为名义上的下属,皇甫嵩和朱儁必然要考虑到卢植牵扯的黄巾最精锐的主力部队,那么显然此时再在宛城这里耗着是极为不智的,必须给予黄巾足够的压力,仅仅限于宛城这一城一地那么根本无法分担卢植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