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了,我一眼就能看到妈妈,不,是阿姨通红的双眼,一向注重形象的她鬓发散乱,形如疯癫,望着我的眼神是灼热的迫切。我直直的注视着她,又看了看爸爸和奶奶,叫了她最后一声“姆妈”,又道:“我愿意捐肾给妹妹,爸爸你们不要吵了。”其实我并不明白肾脏是做什么用的,我只知道它是人体的一个器官,阿姨说每个人都有两个,江葶的坏掉了,我给她一个没关系的……
有当事人都同意了,阿姨跟奶奶都很高兴,爸爸虽然有犹豫,但是医院里躺着的那一个到底是他最喜欢的女儿,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呢,事情进行的前所未有的顺畅。因为有保险,所以大半的医疗费都由保险公司承担,爸爸妈妈的工作都还不错,这么些年都窝在小鸽子笼一样的房子里住,没舍得买房,就等着这一天用呢。
不得不说是是,虽然是我提出的捐肾……其实只需要一小块,但是说完之后,我还是有许多的不忿的,难道我就只是被你们女儿选的救命药吗?但是我不能问,因为我没有任何的经济实力,我要靠着他们养大,我以后还要读大学的。也不可能像电视上那样子离家出走,因为不会有人来找我,我的作用已经没有了……十二岁的我,心格外的冷……
1960年开始我国就有了第一例肾脏移植手术,七十年代的时候全国正式展开,那时候已经是九十年代,爸爸安慰我:“一定会没事情的。”我也笑着安慰他:“爸爸我不怕的,你也让妹妹不要怕。”爸爸很欣慰,我能看到他眼眶里含着泪水,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是心里又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最好你永远都那么难过!
不过手术到底是没有做成,有人告诉我们,顾家药房的顾大夫祖上有治疗过这样的病人,并且有成功的。这时候寻常老百姓都喜欢看西医,见效快,对于中医倒是没有那么多的了解。告诉我们这个消息的是江葶所在的医院门口的门卫大爷,那门卫大爷是怎么知道的,他说他女儿是中医药大学的学生,顾大夫是教他们的教授。能治这事儿也是听人家说的,顾大夫却是从没说过的,只让他们去试试看。有些不靠谱,但终究是一线希望……爸爸想着要试一试,阿姨却是有些不信的,以为他是又反悔了,最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答应去问问看。
原本想通过门卫大爷女儿的关系预约到顾大夫的,大爷也回去问了女儿,奈何他女儿说,顾教授一周只教他们一次,等个一周还不如直接去中医院科室去找人。
后来江葶就办了出院,医院的一声竭力反对,声称:“小孩子是先天性的肾病综合征,现在治疗是刚刚好的,拖下去就不一定了,你们要是别的医院再去治了,治不好我们不会再接手了的!”看病最忌讳的就是东看一家西看一家,每个医生都有一套自己的治疗方法,被打断了以后下一个一声很难接手的,也难怪这个医生态度如此强硬。阿姨有些犹豫了,还是爸爸态度相对坚决:“看个中医,调理一下,跟西医不碍的。”虽说有胡说之嫌,但是到底是稳住了病急乱投医的阿姨了。江葶人虽小,但是也有几分主见,表示她宁愿吃苦苦黑黑的药,也不要动刀子,她还想以后当空姐的呢。事情也就这样子定了下来。我的心里一阵轻松,我身上也用不着动刀子了。
因为已经跟顾家药房预约过了,所以出了院后直接就去了位于徐家汇的顾家药房,奶奶留在家里,我跟着爸爸阿姨一起把江葶送去。顾大夫年近五十,看上去却比爸爸大不了几岁,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很儒雅,他先对爸爸跟阿姨说:“我并不是主治这个方面的,只是略通些皮毛罢了,以前是有治好的案例,但是你们也别抱太大的希望。”爸爸跟阿姨忐忑的点点头。
顾大夫直接就给江葶把了脉,又让她躺下来,以手按压其腰侧,上下检查了一番,写了个房子……我睁大了眼睛,觉得很是奇特,这位顾大夫好生奇怪,竟然是跟电视上的郎中一般开方子?但是大人们都不说话,我也不便开口,只是怔怔的望着他。顾大夫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朝我微微的一笑,触到他温和的目光,我赶忙低下了头。
顾大夫没有说能不能治好,也没有让她住在这里……药房是有两个独立床位的,就让她回家了。只对爸爸和阿姨说:“我这里先开一个疗程的中药,等会儿会有人去煎的,你们留一个人下来取药,其他人可以等也可以先回去,不过我看小姑娘气色不太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阿姨有些急:“医生啊,我们江葶这个病能不能看好的啦?”
顾大夫也没有卖关子:“问题不是很大,但是也不是十拿十稳的,十天算是一个疗程,我先给她调理一个疗程,你们到时候再带她过来。”想了想,又抄了个电话号码给他们,“这个是我家里的号码,要是有反复疼痛就来药房,没找到的话打这个电话,这几天我儿子女儿在家,我可能不常在这里。”爸爸和阿姨连连感谢,最后我主动说要留下来等药煎好,大概是鉴于我一向懂事能干,爸爸没有反对,给了我十块钱,让我等会儿天太晚了就打的回家,我看了阿姨一眼,阿姨正看着江葶,我接过了那十块钱捏在手里,紧紧的攥着。
原本等药的话是要在外面的休息区凭单据拿药的,但是我却一直赖在顾大夫的办公室里没有动弹,顾大夫也没有赶我,闷头在书案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时而抬起头来看到我便朝我笑笑,大概是见我一个小孩子傻呆呆的坐在座椅上有些不好意思,就起身给我倒了杯水,后来又给我拿了个苹果。
在这边看病的人算不上多,但是也不是没有,顾大夫手下还有个徒弟,一般病症就由徒弟看诊的。等药煎好之后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天色已经泛黑,顾大夫看了看表,脱掉了外面罩着的白大褂,穿上了挂在墙边上的长大衣,走到我的面前,很温和的口气:“小朋友你家住在哪里?”
一向戒心十足的我,对着这个温和犹如长辈的医生,下意识的觉得很亲近,想也没想就报了地址,顾大夫笑道:“拿走吧,我送你回去好了,小姑娘的这么黑回家也不安全。”
那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坐轿车,黑色的,里面是皮沙发椅,还有香香的味道,外面很冷但是里面暖暖的,很舒服。我坐在副驾驶位上,有些拘谨,只做了半个屁股,偷偷观察顾大夫开车的侧脸,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顾伯伯?”顾大夫“唉”了一声,一边开车一边扭头问我:“有事吗?你家是这个方向没错儿吧?”我点头,忽然看到挡风玻璃前面挂下来一个钥匙坠一样的微型相框,里面正反各有一张照片。随着车子的前进。前后左右微微的晃悠着,我能看到一面是一个脸颊肥嘟嘟眼睛圆溜溜的漂亮小女孩儿正支着下巴笑,另一面是三人的合照,左右两个男孩子中间一个小女孩……应该是同一个女孩子,我凑近了去看,几乎就要被她绚烂的笑颜所感染,嘴角不自觉的也翘了起来,自语道:“这个小妹妹好漂亮。”应该是顾伯伯的孙女了吧?
顾大夫应该很高兴,闻言笑出了声:“呵呵,这个是我小女儿,叫俏俏的,那两个是我儿子。”
“哦……”我抿了抿嘴,也学着相片里的小女孩儿,嘴角扯出大大的弧度,却从前面的镜子里看到一张作怪的丑脸,颓然地垂下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张回归正题
第46章 建军节(一)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也就是顾俏说的“建军节”;顾俏说要给他做个生日蛋糕,于是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先去菜场买材料,又去了超市买调味品之类的;准备俱全才去了御景园公寓。几个月没来了,虽说打扫得很干净,但因为很久没住人,倒显得有些阴冷;顾俏道:“再好的房子都是要人来保养的;以后我得多来住住;增加点儿人气。”
钟建军掐了把她一边的脸蛋;帮她把随意扔在沙发上的外套围巾都拾了起来挂到客厅角落的衣帽架上,催她去开暖气:“这么快脱了衣服也不怕冻坏?”顾俏笑呵呵的照办了。上次来这儿的时候是十月初顾俏的生日,因为买了食材而没有买油盐醋等调味品而没煮成饭,当时放在冰箱里的食材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来打扫的阿姨清理掉了。屋里开了暖气,人很快就觉得暖和了起来,围上超市里新买来的围裙,就到厨房大展身手了……顾俏做不来菜,唯一有点天赋的就是烘焙糕点了,而且对这方面十分的有兴趣,现在虽然算不上糕点大师级别,但是还是能够入口的。她说:“建军同志,今天你媳妇儿我就给你露一手哈!你先去看电视吧。”将今天的寿星公按到了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把遥控板塞到他的手里。
钟建军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听了顾俏的那句没羞没臊的“媳妇儿”,还是屋子里暖气太热的缘故,点了点头,却还是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成吗?”他明明记得悄悄说过她烧菜没有半点天分的,可是今天他们买的都是原材料,没有一样是熟食……
顾俏嘻嘻笑着,上前搂住了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嘴唇啵了一下,在他凑过来之前推了开去,像只作怪的小狐狸,眨眨眼睛:“我只说给你做蛋糕,有说给你做菜吗?以后咱们家的菜都要你来做!行不?”
钟建军在听到“咱们家”的时候,笑的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哪里还有不行的,一叠声的应好,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顾俏则是哼着跑调的曲子在厨房里开始忙活,拿出柜子里早就准备好的量杯、天平、胶头滴管等物……顾俏跟80%的欧洲人一样,无法理解中国厨师的一些专业术语,像是“少许盐”、“一点糖”、“少量淀粉”、“酌量”等等,而西方糕点的烘焙则是有最严格的要求的,你要是要做一个八寸的蛋糕,那么就需要40克的色拉油,85克的低筋面粉,3克的塔塔粉还有五个鸡蛋,这样子硬性规定的东西,只要严格按照规定去操作,就算你的技术实在是不到家,那么你做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太差,至少能吃……
可惜的是某人不懂得享福,一再地在厨房门口晃悠来晃悠去的,顾俏瞪眼了眼睛:“这么不相信我?”正在思考要不要撂挑子不干了,结果钟建军就凑近来了,在她的唇上偷了个香,挤在厨房里不愿意走开,话里带着委屈:“我不喜欢看电视……”我想跟你待一块儿。顾俏便支使他摘菜切肉:“不喜欢看电视那就做事儿吧,反正等会儿也是你的活儿。”说着就上前帮他围上围裙了,深蓝色底色的唐老鸭图案,跟顾俏的米老鼠图案是情侣款的,都是之前在超市新买的……支使人干活儿的时候,她总是有空前的行动力……
钟闷骚进来之前是想了满肚子的甜言蜜语的,他想,当他说他不喜欢看电视的时候,俏俏一定会问他:“那你喜欢看什么?”那他就能告诉她:“我想看你!”了,唉,话说这也不仅仅是甜言蜜语,真是他的心里话啊,只是俏俏怎么不按着剧本走呢,想不通啊想不通,但是能够跟俏俏待在一个空间里面也不错啊,正洗着青菜的钟建军唇角勾起,心想这可比看电视有意思多了。顾俏说跟做菜相关的一切程序都由他来,他也乐呵呵的应下了。有的时候人会形成一个思维定势,就比如说钟建军,在他跟顾俏结婚后的几十年里都喜欢做菜,当然了,做菜的时候喜欢拉着顾俏打下手。所以说啊,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虽说某娃娃年纪稍许偏大了些。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做完了自己的事情的顾俏变得无所事事起来,钟建军看她在不大的厨房里面晃悠来晃悠去却不帮忙的行为并不感到愤怒,反而笑眯眯的随她去捣鼓。顾俏是个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的那种性子,原先在家里的时候就算是帮佣阿姨都会受不了她的阴魂不散,此时钟建军不赶她,她竟然还得寸进尺的去骚扰人家。问:“建军,你切的真慢,我看电视上厨师刷刷刷看都不用看,很快就能将土豆丝切得一样细!”钟建军就说:“是吗?我也没太做过菜,以前帮我外婆的时候,都是用刨子刨出丝来的,可惜你这里没有。”
顾俏嫌弃的皱皱鼻子:“我就喜欢手切出来的,刨子刨出来的难吃死!”她又知道了……钟建军因为分神跟她说话,切得更慢了,打趣:“那我去报个厨师班?”
“那还是算了吧,我勉强接受你这个速度了。”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脚尖踮起,头探到他的脖颈处,急急切切的样子,“你回头,快回头!”
“干嘛啊?”钟建军已经让她弄得浑身燥热了,耳根更是被她呼出的热气弄得通红一片,幸好手上的菜刀还能够稳住,只是切得更加慢了……无奈之下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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