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中。
木夕照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为师为你在房屋前种了几株花……你看看可好……”
木净灵静静地看着，素净的脸上又一次浮起了微笑。
她略略低了头，似乎想着什么，转身便要往外走去。不期然看见身后几步路隔开之处，站着一袭白衣。
“师父？”木净灵显然没有预料到此，“您怎么会在这儿？冷姑娘不是……”
“嗯？冰儿怎么了？”木夕照也显然没有想到她开口就是这样的话，修长的眉扬了起来，原本眼中的笑意也瞬间不见。
“呃……没，没什么……”木净灵收住口，她下意识地抵制着抗拒在木夕照面前谈起冷如冰，虽然那似乎并没有什么缘由。
好在木夕照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继续道：“为师有些事情，本待你休息一番后，再告诉你的。只是时不待人，所以眼下来告诉你了。”
“我不算太累，是什么事，师父尽管说。”
木夕照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而后缓缓道：“你可知道，火云镇出了一件大事？”
木净灵一愣：“火云镇出了什么事情？”
“火云镇的人，在数月之前，被人下咒驱使了。”
“什么？师父……这……”木净灵吃了一惊，下咒之事，她曾听木夕照说过，知道用此等法术对待旁人乃是卑鄙行径。
“你可知，他们被驱使后，口中所说的癫狂之语，是什么吗？”木夕照并没有给她时间多思考，而是紧接着又道。
“净灵不知。”
木夕照递给她一张纸：“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木净灵接过，只见那纸上写着：
“越女窈窕，灼灼其华
霖花公子，翩翩无暇
相见无语，脉脉含情
可惜门规，惨被践踏！”
木净灵看着，顿时生出一股怒意：“师父，何人如此恶毒，竟要毁坏越女派和霖花派的清誉？”
木夕照看着她，微微笑了下：“净灵，且不管这些话语的用意，你可知道，这越女是指谁么？”
木净灵疑惑道：“莫非不是指越女派？”
木夕照又是一笑，却看不出任何暖意：“这越女二字，别有用心，怕是专指你了……”
“……而霖花公子，任谁都猜得出来，是指飘渺公子落凡逸。”
木净灵吃惊道：“为什么？师父，怎会指我？我与那人……并无过节……”她声音渐渐低下去，语气却仍旧坚定。
“是吗。”木夕照看着她，神色捉摸不透，忽地，他开口道：“净灵，你若是一直待在宫里，会不会觉得闷？”
木净灵还沉浸在方才听到的消息中，听了木夕照的话，再次一愣：“闷？师父，你怎么这么问？”
木夕照没有接口，只是慢慢走近她，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女子的面庞，眼光流转，深邃的眼睛此刻犹如大海般不可见底，木净灵还来不及思索，人就被裹入了那人宽大的白色袖袍中。
“师父……”女子虽然惊讶，心里却悄悄涌上了一丝欢喜，“你……”
“净灵，”那人声音此刻却异常的低沉，给人的感觉就如同圈住她的手臂一般紧迫，“你若是觉得宫中不好，可以随时跟我说，不许压在心里。”
“嗯。”木净灵脸上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烫，她垂下眼，轻轻应了声。
“别的事情，也是一样。”木夕照继续道，“我不喜欢你有事情瞒我……”
木净灵点点头：“我知道的，师父，净灵没有瞒师父任何事情。”
第四十三章 山洞
黑风山。
当日那次神鸟出现，这里的石块落下无数，虽是寸草不生的地方，却也被搞了个面目全非。然而当语云等人随着黑衣人再次来到时，它的模样却早已恢复了之前一般，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行人降落在山谷中，愣愣地四周张望。
“短短数日，竟是很快恢复之前的景象……”语云自语道，“这黑风山果真有灵……”
黑衣人却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山峰的那块石壁旁，仰头望着上面的字，片刻，低沉的话语从他的口中，一字一顿，缓缓吐出：
“……思已多，人未停，劝君莫言贪……
……念此刻，心未平，回首犹重道……
……难于眼下，埋藏心头……
……消去？隐否？慎重！慎重！”
“……难……消……师兄……呵呵呵呵……”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却是忽地低笑几声，把一旁的语云等人吓了一跳，然而他却瞬间截住几人的疑惑道：“好了，你们要见的人，这便引见给你们。”
他转身，对着那石壁，双臂忽地伸出，手呈爪状探出，做着古怪的交叠姿势，口中低低地念着，身体也面对着石壁左右挪起了步子；渐渐地，黑衣人的身形移动越来越快，绕着石壁一面，竟是如同黑色的扇骨般，众人竟一时难以分清他的真身在哪里，只觉得半圆之内都是他的身影。
忽地，那石壁上的文字竟闪出了金光，发出沙沙的声响，黑衣人眼中一亮，逐渐缓下了身形，而其他却几人顿时愣住。
“那些字，是怎么回事？”
那些字竟是一个个闪着金光，“烁烁”地飞了出来，在空中漂浮着，似乎带了生气，它们缓缓汇聚一起，数十个字逐渐融成了一团，在半空中，缓缓合成了一个“念”字。
众人惊愕不已，却只听得“轰”的一声，那闪着金光的“念”字已凭空消失，而那石壁竟是沉下地去，露出了一个山洞模样的入口。
“这是……”众人没有想到，这个石壁后面，居然还藏有秘密。
“这就是师兄所在之地，也就是当年百姓们为师父建立的庙堂。”黑衣人道。
“好生奇怪，这里居然会是庙堂……为何会以石壁为门？”
“师妹，我早说过的……”
“是了，师兄你早说过的：世间无奇不有，对吗？”
“对对对，师妹你果然冰雪聪明，一教就会……”
“吵什么吵！”大约是不耐烦了，黑衣人喝了一声，对话才止住。
“都随我进来，跟紧点，否则丢了性命老夫可不管！”丢下这一句，黑衣人转身就往山洞里走去，几人互相对望一眼，眼中皆是疑惑，但事已至此，也只有随他了。
这被唤作庙堂的山洞却一点不像是庙堂。
山洞并不深，没有拜祭应有的设置，只是空荡荡的一片。地面还算平整，然而墙壁却不似寻常：每一面上都有被重物锤击过的痕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物了。如此看来，黑衣人口中要求他们小心似乎多余了些。
只是，没见到一个人影。
“前辈，您口中所说的师兄……怎么未见？”
黑衣人自进来便没有开口言语，只是盯住了面向入口的那面墙壁，忽地清啸一声：
“师兄！你既然应允了我们进来，为何又不现身相见？！”
声音之大，以至于四面墙壁随之响起了嗡嗡之声，虽不十分刺耳，但也令人觉得烦躁异常。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这瞬间同时响起：
“师弟，随着你的这几人，是何人？”
话音刚落，那面墙壁此刻却诡异地发生了变幻：墙面上出现了如水波般的纹理来，波纹越聚越多，那面墙壁仿佛被埋入水中般，墙面却逐渐变得清晰透明起来，不多时，墙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人负手而站的身影。
那人背对他们，待到这边几人讶然出声，也不曾转过身，只是口中道：
“师弟，你为何来此？”
“师兄！”黑衣人显然有些激动，“师兄，我许久未来，你……可还好？”
那人闻言，缓缓转过身，众人只觉得一双清冷的眼睛扫视过来，且这双眼中不带任何情感。仿佛是看淡了一切，对世事麻木了般。仔细再看，不由惊诧，纵是被关在这山洞之中，也遮盖不住他的丝毫风华：此人剑眉斜飞入鬓，双眼清明，紧紧抿着的双唇虽是略显苍白，却透出一股令人心生敬畏的魄力。
“好或不好，于我已是没有什么意义了。”那人淡淡应道，“说吧，究竟有何事？”
“师兄……”黑衣人貌似是想要走上前去，然而他刚接近那面墙壁，那端之人便冷哼一声，挥挥衣袖，墙壁上“唰”地冲出一道“水流”，拦在了黑衣人面前，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水流”击打到，闷哼一声，颓然倒地。
“前辈！”其他人大惊，语云慌忙上前将其扶起。
“呵呵……”黑衣人被扶起，垂下头，虽是苦笑着，语气中却又说不出的落寞，“师兄，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么……”
那人一甩衣袖，又背过身去，口气冷冷道：“你有事便说！若是闲着无事来消遣，就快些离开！”
“师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自嘲，随即消逝，他再抬头时，已是平和的神情了。
“师兄，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师父……你不该怨他，他是为你好……”
“我没有怨过师父，”那人说道，“更何况，你几时知道我的心思了？”
黑衣人摇摇头：“师兄，我知道就是。我不想再让你这样下去，纵然我不愿意你与那妖物来往……”
“够了！”那人回身怒道，“多少年的旧事了，你反复说来说去，烦也不烦！”
“我知道，与我无关。”黑衣人苦笑，他顿了顿，又道，“师兄，你那块丝帕，可还在吗？”
“我……”见师兄又露出不快之状，忙道，“我身后这几人，他们是那妖……她的朋友，从凌霄渡来，有件信物想转给你。”
“……”
黑衣人接过语云递给他的那方丝帕：“师兄……”
一道“流水”再次冲出，像是灵性一般，接住黑衣人手中的丝帕，飞快地“流”回那人手中。
“……”将那丝帕展开，那人竟是半晌没有言语，他紧紧盯着它，手微微颤抖。
“师兄……”黑衣人见状，心下有些不安道。
“空留……长相守么……”只听得那人喃喃道，“毕竟……还有相守在啊……而……”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转瞬，那人竟是癫狂状般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清啸阵阵：
“……空留有……长相守……空留有……长相守……”这声音浑厚绵长，凡修道之人便可知晓此人功力深厚，只不过，其中透着无尽的苦涩之味。
“师兄！”黑衣人大惊吼道，“如此难保……”
那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听到他的吼声，他狂笑声连连，浑身也止不住的颤动，手中死死抓住那丝帕，其状几乎要将其抓破。
忽地，洞外远远地传来了一声狐吟，竟是与那人的狂笑相应和着，且越来越近，竟是朝着山洞而来！
莫不是……
众人脸上惊疑不定，黑衣人此刻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下来，只是紧紧看着他的师兄，全然不顾那声狐吟。
“师兄……”黑衣人低低开口了，语气艰涩，“师兄在此受尽孤独寂寞之苦，师弟不忍，擅自主张……如若有任何报应，师父……弟子甘愿为师兄承担……请师父……”此等沉闷之声，身旁之人难以听清。
那人却忽地停了笑声，紧盯住黑衣人：“师弟，我犯的错，本就该自己承担，你若是有什么痴傻的念头，想要为我做什么，我绝不允许！”
黑衣人抬头，正要说什么，只听得洞口一阵呼啸，紧接着一股怪风吹进，带着若有若无、似曾相识的一股幽香。
然后，众人便看到，洞口闪现出一个俏丽的身影。
却正是九尾灵狐阿九！
第四十四章 落花
“你……”阿九脸上的表情瞬息变幻：惊喜、哀怨、愤恨……一双媚眼中，不知何时，闪出了泪花。
“你……”那人望着她，没有表情的脸庞在瞬间动容，他却是没有说下去，只是怔怔地看着来者。半晌，他似是不忍般，紧紧闭上了眼，身躯却在微微颤抖。
“你……你！”阿九见此景，所有的神情化作了悲愤：“你闭眼作甚？你睁开眼睛看着我！你看着我！你，你这个……”她贝齿紧紧咬住嘴唇，竟是生生地咬出血来。然而她整个人，却像是钉在了原地般，没有向前走上一步。
“……我……对不住你……”那人开口了，嘴唇抖动得比身躯更厉害，语气中尽是愧疚，却始终不肯睁眼。
“谁要你说这个？”阿九眼中的泪水最终一点一滴落下，“我等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你说对不住我！”
她身形一晃，旁人甚至来不及阻止，其身影已至那面墙旁。
“别过去！”此刻，不光是几个弟子，连黑衣人也惊得喝出声来。
灵狐丝毫没有理会，泛着泪光的眼冷冷瞄了一眼那透明的墙，又看向那人，道：“把这结界撤了。”
那人终于睁眼，望着九尾灵狐，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够撤开它，我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