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没有交点?”皇甫朝反复深思,“或者是她什么时候到过东都来而我们却不知道?”
“那皇兄为何不直接去问她?”
“问过,但她总是遮遮掩掩的,不把话说明白。女人的心就是让人捉摸不透。”
皇甫朝捏着手中的棋子,霍然丢回棋盒。
“不过,皇兄这么一说我倒是想问问,皇兄留着她是不是为了神兵山庄这步棋?神兵山庄一直是皇兄的心腹大患吧?”
皇甫朝目光闪烁,不置可否。
“皇上,庆毓坊送来今年的丝绸上品。”
太监的报声让皇甫朝转移了注意力,问道:“庆毓坊今年派什么人押送丝绸?”
“庆毓坊的当家小姐白毓锦和她的夫婿邱剑平,现在子殿外等候。”
皇甫朝诡谲地一笑,“好啊,好久没见到他们了,还有,让潘昭仪到前殿来,就说庆毓坊送来丝绸,映让她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皇兄真是体贴啊。”皇甫啸取笑道。
他淡淡回答,“你真是不解我心,看一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金钱面前最容易现形,至于女人,就更要添一些奇珍古玩、丝绸首饰。”
“原来皇兄又想考校考校她?难道皇兄现在对她还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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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毓坊是东岳的丝绸织造户,每年都要为东岳皇宫制作丝织物,不过由当家主事者亲自押送贡品入宫还是比较少见的。
皇甫朝走到前殿时,只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正在高谈阔论——
“剑平,你看,这皇宫就是穷奢极侈的地方,到处金碧辉煌的,也不知道用掉多少民脂民膏。”
“真是狂妄人说狂妄话啊。”皇甫朝咳嗽一声,迈步进去。
殿内站着一男一女,说话的正是那个女子,她五官漂亮,身姿虽有女子的柔媚,但是气质却比一般女子要张扬得多,而立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子,身材比一般的男子要清瘦许多,容貌虽冷却俊得精致。
皇甫朝的目光先看向那男子,“邱姑娘别来无恙?”
后进来的皇甫啸差点惊掉了下巴。怎么?这男人竟然是女人?
而站在邱姑娘旁边,刚刚说过狂妄话的女子一变脸色,将她猛地拽到自己身边,警惕地看着皇甫朝,“剑平如今已是我的人,你可别再动歪脑筋。”
皇甫啸的下巴又要掉下一回了,待看到两人紧握的双手,他才反应过来,怎么?这女人却是个男人?
“臣妾来迟,请皇上恕罪。”一声低唤,潘龙美已经站在殿门口。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投向她。
皇甫朝微笑对她道:“进来吧,都是自己人。庆毓坊新送来的丝绸,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
潘龙美款款定进,视线从身边这一男一女身上扫过,嘴角轻抿,似有话要说末说,目光最终落在旁边那一地的丝绸上。
“怎样?可有中意的吗?”皇甫朝跟在她身边,留神注意着她的目光。
潘龙美的视线只是短暂地略过所有丝织品,最后用手一指其中的一匹宝蓝色丝绸,“这个颜色吧。”
这匹宝蓝色的丝绸在众多金、红、黄、紫色的丝织品中并不突出,甚至还有些暗淡,所以皇甫朝很好奇潘龙美为什么选它。
“你觉得这一匹好看?”
“只是觉得它的颜色还算自然,不至于张扬太过,在任何仪式中穿都不会喧宾夺主。”
她回答得简单平和,看得出来是出自本心。
站在旁边的庆毓坊老板,也就是白毓锦不由得拍了拍手,笑道:“娘娘好眼力,这匹宝蓝五彩缎看似简单,其实做工非常考究,是我坊中十余位绣女用了大半年的工夫才做成的,若不是早已将此物的名单上报,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将它送进宫里。”
潘龙美的秋波流动,投到白毓锦的身上,一笑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好是坏,看外表未必能一眼断定,公子是这个意思吧?”
一直做女装打扮的白毓锦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男儿身?”
皇甫朝朗声笑着解释,“我这位昭仪目光之锐利,心思之细腻,只怕是你想不到的。”
白毓锦眼珠一转,也笑道:“哦?是吗?那我倒要恭喜皇上了,记得当年你对我说你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现在看皇上这样春风得意,莫非如今这位潘昭仪就是能治愈你憔悴病的佳丽了?”
潘龙美眼波再转,看向皇甫朝,“哦?万岁还和外人说过这种话?岂不让宫中的嫔妃们听了伤心?”
“那你听了呢?是不是该得意些?”他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眼波只是闪烁,似笑非笑,并未正面回答,“这世上有多少女人想成为皇上的枕边人,又有多少女人能成为皇上的知心人?臣妾只是尽力而为,不敢得意。”
又来了,她这场面上的虚情假意。皇甫朝暗暗地有些不高兴,他在人前给了她这么大的面子,她还端什么架子?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她好像一只温顺的小鹿蜷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时的那份娇弱,楚楚动人。
白毓锦敏感地察觉到皇甫朝和潘龙美两人之间有着不寻常的微妙情绪,诡笑着说:“潘昭仪若是能一直保住圣宠,说不定就不仅仅是昭仪之位了,万岁至今还没有立后吧?”
这个话题实在有些敏感,本不该在这里当众说出,但潘龙美听到后只是淡淡地一笑,“我本无意后位,所以圣宠能停在我身上多久,我并不在意。”
突然间,皇甫朝一言不发地走出殿门。
皇甫啸顿足道;“你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我说错什么了吗?”潘龙美反问。
一直冷眼旁观不曾说话的邱剑平忽然开口,“你心中有他吗?”
“啊?”潘龙美望向她,知道她必有后话。
果然,邱剑平又道:“你若是不在乎他,尽可以随便说话,但你心中若有他,就不要将自己说得这么一文不值,因为你在贬低自己之时也是在贬低他的尊严,喜欢一个人,便不要伤害他,尤其这个男人对你如此情有独钟。”
潘龙美先是震动地看着她,许久后才问:“你从哪里看出他对我‘情有独钟’?”
“我是过来人,一望便知。”
潘龙美苦笑道:“是吗?你一望便知的事情,我却满腹怀疑、举棋不定,这是为什么?”
这一回是白毓锦回答她,“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潘龙美看着皇甫朝离去的方向,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的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有多深,不是放在嘴上到处说给人听的,心里伤到有多疼,也不是能撕裂骨肉给人看的,不要认为你看到的,就是你认定的。”
她咬了咬唇,举步追了出去。
白毓锦一笑,拉着邱剑平的手放在唇上一亲,“老婆就是老婆,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甫啸由始至终都如坠云中地看着眼前一出出的戏,忽然觉得自己本以为很了解的人和事都像是变了样子。向来沉稳的皇兄不再沉稳,被人叫作“小姐”的原来是个“公子”。头晕了,头晕了。
第六章
皇甫朝走得很快,潘龙美一路紧追,追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不得不出声呼唤,“皇上,请等一等,我有话说。”
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只是步子慢了一些。
潘龙美几步快速追上,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他全身一震,这才站住了。
“在宫里对朕这样大胆,不怕旁人说三道四吗?”他的声音平平,听不出这句话背后的味道。
她叹口气,“皇上做事何尝在乎过别人的眼神?这宫里宫外还不是皇上说了算?”
皇甫朝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托起她的下巴,“你对朕冷一阵热一阵的,到底安的什么心?”
“皇上生我的气了?”她仰起头,凝视着他的眼,在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这种笑意让他很不高兴,“激怒朕为你生气,是不是你最开心的事?”
“皇上误会臣妾了,臣妾说无意后位是真心话,但并不是想伤皇上的心。”
“朕的心是你能轻易伤得了的吗?”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将她的手腕攥住。“以后少在人前驳朕的面子。”
“知道了。”她低声允诺,“不过,皇上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脾气是不是也该改改了?”
他眉梢挑起,“你以为朕是喜怒无常的吗?”
“反正臣妾觉得……”话说到一半见他正瞪着自己,潘龙美不由得低下头,但是后半句话还是说了出来,“大概是的。”
他哼了一声,“我说你是不识好歹的女人,看来没有说错。”
两人随后并肩而行,潘龙美问:“思忆的后事办得如何了?”
“朕告诉她的亲友,说她生了重病,因为会传染,所以不宜探视。”
“皇上是想最后昭告天下,说楚昭仪死于疾病?”
“你以为不妥?”
“思忆也算是为我、为陛下而死,若是死后没有留下什么给家族后世,不免走得太委屈了。”
皇甫朝道:“总要等到幕后凶手被抓住之后才好给她正名。”
“臣妾明白。”
又静静地走了一段路,他忽然问:“你不觉得奇怪吗?朕从不和嫔妃谈论朝政,却对你并不避讳,这是为什么?”
“因为皇上对臣妾信任。”
“朕为什么只信任你?”
“因为……臣妾没有野心。”
皇甫朝一笑,“你把自己看得很透,把朕看得也很透。入宫之前你对朕到底了解多少?”
“道听途说而已。”
“没有亲眼见过朕?”
潘龙美忽然沉默。
“怎么?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他步步紧逼,“你上次问朕小时候的事情,事后又不肯谈及,是在故意吊朕的胃口?”
“臣妾只是偶然想起自己童年的事情,有许多坎坷,所以好奇陛下的童年,生在皇城,长在深宫,是否也有许多难忘的事情。”
“只是这样?”他疑惑地问:“没有别的?”
“没有。”这一回她答得干脆。
但是这样的回答又不免让皇甫朝怀疑和失望。
“皇兄和潘昭仪闲聊得如何了?”皇甫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笑道:“人家庆毓坊的人可还等着呢。”
“倒把正事给忘了。”皇甫朝一笑,拉着潘龙美返身往回走。
皇南啸看了两人紧握的双手一眼,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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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潘龙美看着宫女在香炉中添了一块檀香,问道:“万岁自小就爱用檀香?”
见昭仪问话,宫女忙回应,“奴婢伺候万岁没两年,不知道万岁小时候的事情,不过他一直吩咐奴婢晚上用檀香,昭仪娘娘不喜欢这味道吗?”
“不是。”她走到窗边,夜空中飘来栀子花的香气,让她有点惊喜,“这附近有栀子花吗?”
“这里没有,在骑鹤殿门口种着两、三株。”
“骑鹤殿?”
“对,从这里出门往东,走下了多远,是先皇妃的住处……万岁。”宫女突然改口,向正走进殿门的皇甫朝跪倒。
“下去吧。”皇甫朝挥挥手,问道:“在窗边看什么?”
“栀子花的香气好重。”
“有吗?”他也走到窗边闻了闻,“是有一点吧,你喜欢栀子花?
“万岁不喜欢?”
“我对花没有太多兴趣,天下名花与倾国之色相比,朕还是喜欢倾国之色。”
潘龙美一笑,“可惜臣妾不是倾国之色,而万岁眼前又没有天下名花。”
“你对‘色’这个字看得这么简单?难道‘色’指的只是容貌?”
她的睫羽闪烁,“在万岁眼中的色难道不是容貌吗?”
“朕看重的是人,与其空有美貌,不如要一个与众不同、实实在在的人。”
“所以万岁当初看中了那个叫邱剑平的女子,因为她与众不同、实实在在?”
皇甫朝一怔,“白天的事情你记得倒清楚。”
“那女子的确与众不同,臣妾看到她也不免为之心折。”
“如果当初朕真的收她入后宫,说不定不会有今日的你。”他这句话是说得狠了一些。
潘龙美笑笑。
他将她拽进怀里,盯着她的眼睛,“你笑什么?以为朕在和你开玩笑?”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当初’和‘如果’,万岁觉得你与邱剑平真的有缘分吗?”
皇甫朝深深地看着她,嘴角轻轻上扬,“有没有人告诉你,女人如果太聪明,对男人来说是威胁?”
“臣妾没想过要威胁谁。”
“但是朕感到威胁了。”
她歪着头,“那万岁是要怎样对付臣妾?”
“你心里不明白吗?”他诡谲地一笑,手指画过她的**,“朕已经等你许久了。”
聪慧如她,又怎会不明白。面前这个男人眼中炽热的情欲之火,已经毫无遮拦地燃烧在她的眼中。
罢了,早晚都有这一日,她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