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口中似乎还哼著歌。
她在高兴什么?
他努力将视线停驻在手中的白玉上,但是心神却怎么都收不回来,只是跟著她哼的那乱七八糟的曲子飘来飘去,连手中的刀都无法刻下去了。
他“啪”地将刀丢在桌上。
她吓一跳,跑过来问:“怎么了?又不干了?我不是答应你今天晚上睡在这里了,你又发什么少爷脾气啊?”
他抬头看著窗外那夺目的阳光,似是在回答她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天太亮了。”
“天亮有什么不好?”她嘟著嘴,“天亮看东西才清楚啊。”
“但是阳光会让人的心散乱。”他依旧喃喃自语,“月光会让人心宁静下来,当周围所有的喧闹声都停止时,人的心手才会合一。”
她的神色有了一丝动容,不由得问他,“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白天里的风和云、草和花了?难道你的世界里只有月光和黑夜吗?”
“我的世界里只有玉,再无其他。”他感觉到她的目光火辣辣的,不由自主地向另一侧转了转身子。
她笑了,“别骗人,我知道你的世界里还有别的,比如,你那个突然和你退婚的未婚妻?”
提到白毓锦,他诡异地笑了笑,“能和他退婚是我今生最大的福份。”
“哦?”她又问:“那,你就没有留意过身边的人之中有没有爱慕你的吗?”
“你在说你自己吗?”他不冷不热地丢给她一句话,让她去难堪。
她只是耸耸肩,好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是说,一直在你身边的那些女人啊,比如说——方、玉、华……”
君亦寒赫然直视著她,目光从未像此刻这样严肃犀利,“你随便戏弄我,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你要是污辱我堂嫂的名节,就别怪我不客气!”
被他眼中的利光吓得硬是倒退了两步,她垂下眼睑,低声嗫嚅道:“我只是说实话,你那么凶干什么?”
“你还乱说!”他的声音更沉,“玉华是清清白白的女人,自入我君家大门之后,吃的苦比享的福要多得多,在君家上下,没人敢说她半点不是。但是你今日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让她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她的脸色刷地变了,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或许是知道自己错了,她默默地走到一边,倚靠著门一言不发。
君亦寒不再理她。天色还早,但他已经无心雕刻,决定先休息一下,到了天黑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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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司马青梅也没有来打扰他,只命人送了晚饭。见君亦寒睡下了,来送饭的人没敢打扰,悄悄离开。
天全黑时,他习惯性地醒了,室内漆黑一片,但他熟练地摸到桌边,找到了放在那里的打火石和烛台,将灯火点燃。
忽然间,在灯火照耀下,他看到一个人影儿在不远处的地上坐著,他呆了一下,才想起来,坐在那里的人是小桃红。
他醒了,但她却睡著了,还是靠在门边,后背对著屋子里的他。
他走过去,并没有叫醒她,而是悄悄地绕到她的面前,屈膝蹲下,面对著她的睡容,仔细地审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闭著眼睛,她那双向来乌溜溜的黑眼珠总是玲珑剔透,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似乎随时都在打著什么鬼主意。
她托著腮睡著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很安静乖巧,只是那微微上翘的红唇,好像还在抱怨著他刚才的疾言厉色和冷言冷语。
若不是早早地投靠了神兵山庄,她应该是个快乐无忧的女孩子,在父母的身边撒娇,到底为了什么,让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被迫留在这死气沉沉、毫无仁义道德的山庄内,甘愿卖命效忠一生呢?
他走回屋内,拿起那块白玉端详了一阵,举起锋利的切刀,将玉的一角割了下来。
这一角不过是拇指大小,并不影响玉材的使用,而他没有去刻那块大王,反而捧起这小小的玉块,小心翼翼地雕琢了起来。
这是他生平第二次失态,冒著丢掉信誉名声的危险,放下了明明答应了主顾的大事,做起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的心,是不是又乱了?
第六章
“啊……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睁开困顿的双眼,小桃红终于从美梦中醒过来,自言自语地说:“真倒楣,只差一步就在梦里抓到他了,怎么就醒得这么快?”
她抬头看看天上耀眼的日头,又不由得疑问:“怎么我睡了一觉,天色还是这么早?这个白天好长啊,什么时候才有月亮升出来?”
回过头,看到某位少爷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不由得叹道:“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走到窗边,她却大吃一惊,原来那块刚刚露出模子的白玉竟然已经被雕刻出大半的形体,连玉像上的衣服带子都已经衣袂飘飘,随时都会飞起来似的。
“唉……原来他已经刻了这么多,我是不是睡了一个晚上了?”她揉揉额头,想让自己再清醒一些。无意间抬起的手碰到桌边,差点将桌上一个白白的小东西碰到地上。
她急忙伸手按住那东西,打开手掌一看,在手心下出现的,赫然是一朵白色的花——是用玉雕成的、只有五瓣的桃花。
她倏然用手捂在嘴上,说不出是想惊喜地叫出来还是哭出来,侧目去看,那个人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熟睡。
昨夜他该是累了一夜吧?她轻轻走到床边,见他闭紧双眼,眉间微蹙,并不是在装睡,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累很倦。
她无声地叹口气,屈膝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他的睡容。她最喜欢他专注雕刻的样子,仿彿天塌下来也下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动容,虽然他三不五时地冷言冷语挺刺人的,不过她反而觉得开心,因为她知道,他从不对别人说那么多的话。
如果她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特例,不是很妙吗?
不过,他睡著的样子还真是好看呢……皮肤很白大概是因为不当外出,总窝在工房里,所以少被阳光折磨的缘故吧?
平时他生气训人的时候,总是容颜冷峻、气势逼人,这也难怪,谁叫他是君家二少,但是有谁曾经见他睡著的样子吗?宁静温文,无害纯洁得只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原来,世人皆有两面——两副面孔、两种心肠。
她忍不住凑过去,想将自己的唇贴到他紧蹙的眉心上,但是又伯自己呼出的热气把他惊醒,就在这犹豫之间,她低下眼,看到他俊秀的鼻子下面那张薄如柳叶的嘴,一抹诡笑忽然浮现在她的唇角。
既然要亲一下,为何不多亲近一点?就算是他醒了、恼了,她也不吃亏。
于是她壮著胆子,屏住呼吸,将自己的朱唇轻轻地贴在他的唇上。只这轻轻一碰,让她的脑袋轰地一下,好像被什么炸开了似的,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身下的他是否有反应,几乎是立刻蹦起来,跳到了几尺开外,抚著胸口以平息自己急速跳动的心。
她偷眼看去,君亦寒并没有被吵醒,只是眉心又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翻了个身面对墙壁,只将后背留给她。
再想偷袭是不可能了。但是……她咬著手指吃吃地偷笑,只这一次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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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电,第十天转眼即到。
当司马青梅来到房间时,只见一个长约两尺、晶莹皓白的玉像正亭亭玉立地伫立在窗边的桌上。
她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脚步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从上至下细细地审视著玉像的每一分、每一寸,甚至每一道刀痕。
“司马小姐还满意吧?”君亦寒站在她身侧,“在下今日要回去了。”
她赫然转身,微笑著看著他,“二少果然让人放心,今生我有这一尊玉像便于愿足矣。”
“能被司马小姐赞誉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已经命人在庄外等候,至于尾款,司马小姐改日差人送到君王斋即可。”
“且慢。”司马青梅一抬手,“我还有话要和二少说。”
君亦寒看了一眼站在门边垂手而立的小桃红,“若是关于私事,我想大小姐还是不必开尊口了。”
“哦?你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她淡淡地笑,但这笑容让人很不安,“以君二少的聪明,定能猜到青梅的心意,旁人……大概也会告诉二少,但是青梅此刻真正的决定,二少未必知道。”
她所说的“旁人”当然是指小桃红。于是这淡悠悠的一句话,又让君亦寒不由得沉下心。他一直在担心,如果他走了,小桃红的下场会怎样?但是就算他要带走小桃红,司马青梅又怎么可能答应?
司马青梅的明眸向来如波荡漾,此刻更是柔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我上次见到白小姐,她似乎已经是另有所属?”
“我与她现在已无瓜葛。”
她笑得眯起眼,“那,我有个提议,请二少务必听一听。我们神兵山庄是东岳国江湖上的第一大帮派,虽然二少不问江湖事,但是应该也有所耳闻。”
“神兵山庄的盛名,想不听到是不可能的。”
司马青梅又笑道:“我自幼在山庄内长大,外面的世界接触得并不算多,庄主向来宠我,总怕我在外面受委屈。”
“能欺负司马小姐的人,只怕还没出生呢。”他冷冷地说。
她并不将他的讽刺放在心上,反而笑道:“也许是吧,随二少怎么想,不过今日我所说的,事关你我的将来,二少应该会感兴趣。”
“我若说不感兴趣,小姐也会执意说给我听。”君亦寒的话越来越不留面子。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衣袖褪下,露出雪白的皓腕,只这一抬手,便有无限的风情,但看在他的眼中却好像全无意义,连一点波澜都不曾兴起。
“我听某人说,君二少的心是玉石做的,看来不假。不过我偏巧是个脾气比较执拗的人,很想试试看,能否做这个开山雕石的人,请恕我大胆问一句,若我说有意与君二少联姻,二少意下如何?”
她果然大胆,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当面向男人提出这种要求?
君亦寒虽然已有猜测,还是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直接地说出,一时之间陷入沉默,思忖著该怎样拒绝。
“我知道这样的请求,二少自然很为难,其实我也不急于知道二少的答案。”司马青梅笑道:“我给二少三天的时间考虑。”
“不必那么久,在下现在就可以答覆司马小姐。”他的眼角余光一直在看小桃红,此刻的她以为他没有留心,正悄悄地向门外挪动。“多谢司马小姐的厚爱,不过你与在下一个在江湖,一个在商道,互不往来,非同道之人,实在是——”
她忽然打断他的话,扬声吩咐,“小桃红,去把我为二少准备的临别赠礼给拿过来。”
一脚跨出大门口的小桃红急忙应了一声,而他的声音也就此顿住。
司马青梅回眸笑著说:“不好意思,二少说的话我没有听清,麻烦再说一次好吗?”
他沉声道:“司马小姐这是在逼迫在下?我君亦寒不是个受人要胁的人,为了司马小姐,我已经被要胁过两次了,我很不喜欢与小姐这样的相处方式,凡事不应过三。”
“二少有二少的处事风格,而我有我的做人准则,若是要胁可以让二少改变心意,我为何不做呢?”司马青梅妖娆地笑问。
他不耐地说:“司马小姐家世显赫,富甲一方,还愁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为什么坚持选中在下?”
“那是因为我只有看到君二少雕刻的玉器才会为之所动,我很不愿意让二少的这份绝技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
“可我君家是以玉器生意为专营,就算是我娶了小姐,难道我这一辈子就不再雕刻玉器了吗?”
“当然可以雕,只是那样的话意义会不同,作为你的妻子,我有权挑选不符合心意的东西出售。”
君亦寒闻言,突然朗声大笑。
他向来沉默寡言、阴郁难测,此时的放肆让司马青梅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只听他冷笑著说:“真是东岳第一笑话!难道我看上去像是个会任人摆布的懦弱丈夫?”
“君二少若是不肯,我也不能强拉你入洞房,不过……”她的目光一冷,“我神兵山庄不仅有钱,而且,还有上万死士遍布东岳各地,无论你君家有多少名贵玉器,只要我一声令下,保证它们在一日内就都灰飞烟灭!”
这一句已经不再是逼婚,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了。
君亦寒在最初的愤怒过后,忽然冷静下来。直觉告诉他,此刻不宜和司马青梅闹翻,因为她一定是说到做到的那种女人,但是,她到底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爱慕温存?显然不是;独霸他的才艺?似乎也不尽然。
是哪里不对?还是哪里他没有想通?
他的纵声大笑和倏然间的沉寂,让屋内的气氛陡然变成一池死水,谁也不知道死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