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我心里很明白,你偷走我这么多东西,是想让我记住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我却不记得你,这是对你最好的报复。”
他清冷如水滴溅在玉石上的声音,叮叮当当、冰冰冷冷地敲在她的心上,让她脸上最后的一点胭脂桃红色也消退不见。
他知道?他都知道!他竟然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故意装作没看到,故意不去理睬她,让她一次次地跑来,一次次自作聪明地下手偷盗,他眼睁睁地看著她不经意地表露自己的心事,却秘而不宣。
“你……你真是可恶!”她的脸从苍白到涨得通红,大声道:“你要忘就忘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彻底把我忘掉!我偷你的那些东西,不还,就是不还!”
她倏然抽身飞出窗去,这一次她离开的速度比之以前简直是快如闪电。
他缓缓站起身,看到窗台边有个东西在幽幽地闪著光,走过去拿起来,竟是一直绣在她鞋头上的那颗珍珠。刚才她走时,虽然走得急而快,但是鞋子却在窗框上绊了一下,才会将珍珠磕掉。
那圆润的珍珠有点像人的眼泪,但是她走时只有娇嗔、愤怒,没有眼泪。她不是个轻易落泪的女孩子,向来嘻笑怒骂,将世事全不放在眼里,但是今日是真的失态了,因为他触怒了她的心事,剥开了她的伪装。
少女之心,有几人能掌握得住、了解得透?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彻底把我忘掉!”她临去的愤喊是出自被揭穿心事的恼羞成怒,不过看她这样生气,他并没有自己预料中的那么开心。
她要消失了,如当年突然出现一样,又神秘地突然离开?那个连白毓锦都不曾听说的神偷门到底是个什么组织?这个小桃红,到底扮演著什么样的角色?
桌上的一角,还摆放著白天神兵山庄送来的那张请柬。
也许,明天见到那个司马小姐,一切会另有定论?
第四章
终于将玉树平安地送进皇宫,眼看著它摆放在了御花园的门口,君亦寒方才长吁了一口气。
那个“欺压”他好几个月的皇上皇甫朝很惬意地揽著他的宠后,笑咪咪地问:“龙美,这下好了,不论季节时令,你都可以在御花园里看到栀子花,只是可千万不要上去采摘哦。”
潘龙美微微笑著,将目光自那株树上转移到君亦寒的身上,轻声道:“有劳君二少辛苦了,皇上定然下旨为难二少了吧?”
“身为东岳国民,自当为东岳君主尽心效力。”他说著冠冕堂皇的客气话。
她还是笑了笑,对皇甫朝说:“以后不必为了臣妾这样劳师动众的,那会让臣妾的不安多过开心。”
“哦?是吗?”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我还以为你会先谢恩,然后再来挑朕的错。”
皇上皇后亲热,他这个外人实在没道理多留,于是便匆匆请退,离开御花园,迳自走出宫门,而白毓锦和邱剑平恰巧也走到那里。
“一大早来皇宫缴旨啊?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昨天我入宫时,皇上一再问我,你的玉树到底怎么样子?倒是我千辛万苦赶出来的丝锦都被他丢在一旁。”
“她又来过了。”君亦寒忽然开口。
白毓锦一怔,“谁?”
邱剑乎却问:“这次偷了什么?”
他立刻会意,“你是说那个女贼?她可真是厉害,你刚到东都她就追来了?不过好在贡品已经入宫,她就算是再去偷盗也与你无关了。”
“司马青梅请我今日在醉仙楼吃饭。”君亦寒的话乍听是东一句西一句的,让人摸不著头脑。
邱剑平的性格与他有几分相似,因此要猜透他的心思也比较容易。“你还是怀疑那女贼和司马小姐有什么关系吗?”
“我与司马青梅素无往来,若是你,会请一个毫无交情的人吃饭吗?”
“说不定。”白毓锦戏谑道:“也许人家看上了你,所以想借机攀交而已。”
君亦寒瞪他一眼。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他终于收起了玩笑的口气。“若她真是神兵山庄的人,我倒很想结识一下。”
“人家没有邀请你,只怕会把你打出来。”邱剑平提醒。
“对方如果心中无鬼,不会驱逐主动上门的贵客。”他到底是脸皮厚。
思忖了一会儿,君亦寒点头。在他看来,白毓锦的确拥有许多自己所不具备的能力,比如识人辨人,更何况,如果那司马青梅真的和小桃红有某种关系,让他看上一眼,也许以后可以帮得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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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是东都最大的饭庄,每天向来都是宾客络绎不绝,门口车水马龙。
但是今日,醉仙楼非常安静,而门口原本负责送往迎来的店小二,换成了两个全身黑衣的卫士。
当抵达这里的时候,其中一个卫士走上前,君亦寒认出这就是前日来店里递送请柬的那个人。
“君二少,小姐已经在楼上等你了。不过这位……”
他淡淡地介绍,“是我的朋友,庆毓坊的大小姐白毓锦。”
黑衣卫士怔了一下,“只怕这不妥吧?”
“司马小姐的雅间里不能多坐下我们几个人吗?”白毓锦开口。
君亦寒说:“白大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
黑衣卫士见他面容冷峻、态度强硬,只好回覆,“那请容我上楼禀报小姐。”
片刻之后,那人回来,躬身道:“小姐请几位贵客上楼。”
偌大的楼中依然是空无一人,不仅是客人,连跑堂的和掌柜的都已不见。白毓锦悄声提出,“看这排场,这个女子应该是神兵山庄的人无疑了。”
君亦寒没吭声,目不转睛地望著前面的路,沿著阶,一步步缓缓走上,有人引领著他们来到雅间的门口,从门外就看到一袭紫衣的衣角,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白毓锦在他身后差点撞到他,问:“怎么不进去?”
若里面的人和他想的一样,他该如何?
他略一寻思,咬了咬牙,迈步进去。
桌边只坐著一个紫衣女子,袅袅婷婷地站起身,幽幽笑道:“君二少,请君一会真是好难。”
那声音如黄莺出谷,而那张脸……即使她当得上“美如天仙”这四个字,却并未触动他的心弦。
原来,她不是“她”。
“司马小姐。”白毓锦在面对外人时,总能完美地遮掩自己本来的性别,摆出一副千娇百媚、万种风情的姿态,热络地打著招呼,“多谢你肯邀我上楼,其实是我来得冒昧,因为听说君二少要见你,实在心生向往,所以强要他带我过来。”
“万金小姐的风采我也早有耳闻。”司马青梅优雅地笑。“所以能请到白小姐为我的座上宾,是青梅的荣幸,说起来,我身上这件衣服便是出自庆毓坊之手。”
“紫烟罗?”白毓锦一眼就认出自家出的料子,“还是司马小姐穿上这种衣料好看,去年我也想做一件,但总有人说我穿上之后面如土色。”他有意无意地将目光丢给一直沉默的邱剑平。
君亦寒并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在看到司马青梅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失去了见她的耐心和兴趣。
见他僵硬地伫立在原地,她不得不出声招呼,“君二少,先请入席吧。”
看了眼桌上已摆好的一壶酒、几双杯筷,以及六碟小菜,他在她对面坐下。
“在下必须言明在先,我君亦寒从不与人在外应酬,更不喜欢被人强迫赴宴,司马小姐的强人所难,在下只能容忍一次。”
他的强硬态度似乎并不让她意外,她只是笑笑,举起酒杯,“我也从未请过客人,手下只怕有会错我的意、办错了事的地方,若得罪了君二少,我以酒赔罪,可好?”
这如花笑靥应是任何人都不能拒绝的,君亦寒也不能,他只得端起酒杯喝下。
“酒已喝下,我就开诚布公地说出此次邀请君二少赴宴的缘由。”司马青梅一双盈盈美目凝注在他的脸上,“几年前我曾经想买君二少的一件玉雕,君二少是否还记得这件事?”
君亦寒微微点头。
“那一次虽然遭拒,但是我对君二少的每一件玉雕都心生向往,这几年一直在悄悄收藏,此次山庄新建,所以我特意命人采购了不少君玉斋的玉器,只是还有一件,是我想出钱委托君二少亲自雕刻的。这东西,说出来大概又强人所难了,我身为一个姑娘家,也不便开口,但是……思来想去,又不得不说。”
白毓锦插话道:“司马小姐想要亦寒雕什么?”
“一个人的玉雕。”司马青梅说。
“是谁的玉雕?”白毓锦再问。
她答道:“我的。”
白毓锦愣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刹那间投向君亦寒,想听他怎样回答。
他静静地想了好久,缓缓开口,“雕人与雕物不同,不能凭空想像。”
“这正是让我为难之处,因此我想请君二少到我庄内小住几日。”
她的话让君亦寒的眸光闪烁,“只怕这样不妥吧?”
“如果君二少是顾虑衣食住行,我可以命人按照你的意思将房间重新布置,绝不会亏待你半分。如果是顾虑名节,我也可以保证,这件事倘若今日在座的几人不说出去,那就绝没有其他人会对外透露。”
“司马小姐庄内的人丁应该不少,能保证他们个个都守口如瓶?”
白毓锦的追问让她又露出那种幽幽的笑容,“以白小姐的眼力,应该猜得出我是哪里人。”
他沉声道:“神兵山庄,威慑天下。”
“神兵山庄中的人,没有得到命令,是不可能对外说出任何一个字的。”司马青梅的这句话说得很高傲,但是白毓锦知道她的确有高傲的资本。
以神兵山庄组织之严密、规模之庞大,几乎达到了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地步,但是时至今日,对于庄外之人,他们依然是一团谜,这全靠严明的组织纪律,以及严酷的刑罚手段才能控制得住的吧?
所以,她的话君亦寒也同样相信,因为他见到过只为了他不肯接受请柬就要引颈自刎的神兵山庄的武士。
当所有人的目光再度环绕在他身上时,他做出了决定,“好,我答应。”
白毓锦露出惊诧的目光,连司马青梅都不敢相信他会答应得如此痛快。
君亦寒站起身,“我所需的房间布置及用具,会开列清单出来,请司马小姐晚间派人去店中取,若差了一丝一毫,我就不会入住。而且,我只住十天,十天后我便要返回东川。”
“能请到君二少是我的荣幸,怎敢怠慢,更不敢强留。”司马青梅知道他已无意留在这里,便起身相送。
出了大门,白毓锦长叹道:“可惜,醉仙楼的好饭好菜没有吃到。”
君亦寒冷冷地回他,“以你的财力,也可以出钱包下这楼一个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亦寒,为什么答应她?”白毓锦叫住将要离开的他。“你觉得她与那女贼之间有何关系?”
他没有回头,“也许无关,但是……也许住进山庄才会知道真相。”
“你是想知道真相,还是想找到那个女贼?”一旦收起玩笑的面孔,他每一句话都如刀似剑,刺中人心,“那女贼到底偷走了你的什么东西?”
这一次,他没有听到君亦寒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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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偷走了他的什么东西?
君亦寒努力地回想。小桃红还偷走了他的什么东西,才让他耿耿于怀,总是不能释然?
是因为那一把象征家族权力地位的翡翠钥匙,还是那个羊脂玉的佛坠?或者是那个墨玉的茶杯和那枚绿松石的戒指?还是那块蓝田玉的镇纸?
虽然它们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是却又似乎都不足以平复他心中越来越强烈的怅然若失。
或许她还偷走了更重要的东西,而他却未察觉?
晚间,神兵山庄派人来取他列的清单。他不仅将自己惯用的东西都列了单子,连房间布置的方位图都一并画上,并且告知来人,“如果房间不是这个样子,我会立刻离开,绝不入住。”
分店掌柜实在不解,忍不住问:“少爷,给人做像,也可以请顾客到店中来啊,怎能让你亲自上门?”
君亦寒淡淡道:“你照顾好店铺的生意,我最多只住十天。若是东川来信,就到庄中找我。”
他不想对任何人解释他这一次古怪的决定。的确,替活人雕像的事情他做过,但是每一次都是对方到自己的店中,早上来,晚间走,客人一坐就是一天,但绝不能抱怨叫苦,也不能要他上门作画雕琢,因为这是他君亦寒的规矩。
然而,这一次是例外。
在收拾行装的时候,他无意间又在桌上看到了那粒小桃红遗落的珍珠。
他想了想,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工具包,命人取来一块青玉玉料,点上烛火,就在月色与烛光之中,用一夜的工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