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中年男人稳重的点点头,告诉宋校:“这辆车,今晚在花溪路与汉正大道交叉口附近肇了一起交通事故,受害者当场死亡,车主肇事后逃逸,我们也正在全力拘捕,这边有民警,你先录个口供,你太太的事我们需要调查一下。”
旋即回头对一个手下悄声说了什么,避讳宋校的,看的出来。
宋校一惊。
脑海里回想今夜回去花溪路途中看到的事故现场,摔碎而横躺在地的电瓶车,肇事的计程车,乃至十几米远处的另一处拖行出来的长长的血道。
“连环车祸吗?”
因为他看到的是计程车与电瓶车相撞,那么,前方拖行出来的血迹是魏立巍开车撞出的?
宋校想到了凯茵,心里七上八下,神色越发苍白无色,站在日光灯底宛如一张纸片美人。
他焦急的垂着视线迫不及待的道出凯茵所有的情况:“我太太黑色长卷发,身高1米64,今晚身穿粉红色外套青色铅笔裤没有穿鞋。”
“……”
大厅内所有的人,静默了,与宋校相对站立的所有人,都以十分类似的眼神,苍白而无力的看着他。
宋校握起了拳头,掷地有声的冷静问道:“我太太呢?出事了?”
须臾,那名肩章是官的中年男人沉了一口气,缓缓对宋校沉沉道来:“我们调取了监控,雷克萨斯在午夜零点时分行驶在花溪路与汉正大道交叉口附近……副驾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朝宋校苍白的神色看来。
“副驾上掉下来一个女人,上身粉红色外套下身青色铅笔裤没有穿鞋,已经送去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了。”
“……”
白雾般的光线底下,宋校的一张脸,面如死灰。
“医院那边查不到你太太的身份,她身上什么都没有,你赶快去吧,相关手续得办。”
宋校闭上眼睛,站在白炽灯明亮的光线下攥着拳头努力冷静了几秒钟,他的唇角已经瑟缩般寒冷的战栗起来,然后张开宛如水线的双眸,一道眼泪掉了下来。
夜幕下的迈巴。赫光泽幽亮,宋校风驰电掣的跳下台阶,进了车,打方向盘,攥着拳头堵着嘴唇,无数道痛苦的眼泪纷纷落下,泪水的迷蒙下,他回头朝车后看,然后掉头,绕方向盘将车头朝大马路开了上去。
去往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途中,宋校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泪水模糊了视网膜,挡风玻璃前的一切景象变成了幻影。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外的攥成了拳头堵着嘴巴,泪水从脸颊流到拳头中的指缝里,掌心也湿成了一片。
前方遇到了红灯,迈巴。赫随着前面一辆QQ停下。
车体刚停,宋校的身体猛的靠向身后椅背,后脑勺放弃一切般砸在上面,然后驾驶座上的男人泪流满脸,眼眸哭的快要睁眨不开,泪水模糊了他所有的视线。
第一人民医院急救中心手术室。
无影灯下的手术床上,躺着一个面色如纸的小女孩,她的年纪应该很小,模样看上去还很稚嫩。
她全身插满了管子,血液源源不断的自她的静脉输入,一张白纸般干净苍白的脸蛋歪着躺在手术床上,腹腔已经被主任医师打开,内脏大出血……
手术室外安静的走廊上相携跑来零落人群,诸是些平常老百姓,穿睡衣的趿拖
鞋的头发乱糟糟的。
一个大家庭突然受到这种打击,最亲的人早已哭的面目全非,老的老,小的小,全是一脸泪水,分崩离析般痛苦不堪。
萎顿在手术室前冰凉长椅上的一道沉寂身影十分脆弱的站了起来。
薛玉珍看到了他,涕泗交流的跑过去,一扶他的手臂,不料却将他撞在了身后白色墙壁上。
“宋校,怎么回事?大妹怎么会发生车祸?”
晚上和宋校回花溪路了,如果发生车祸,那么宋校怎么安好无事?中间究竟又出了什么波折?
宋校没有回答,他像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倒下的病患一样苍白无力,哭过,此时无悲无喜,就像一个行尸走肉等着最后的审判。
手术不知道要进行多久,进去的医护没有一人出来,想要询问进展也无从入手,一家人纷纷找地方坐,都在哭,芮芮哭的最厉害,比薛玉珍和萧俊峰还要担心凯茵出事。
宋校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呼吸两口空气,唇色煞白,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头晕眼花,像低血糖一样心慌。
西裤口袋里的手机突如其来的发出了蜂鸣般的响动。
他撑了一下墙壁,从墙边慢慢站起来,双腿用力的往前面拖,那边有露台,去那边接听电。话。
唐泽的。
也是通过交警大队查到了魏立巍的雷克萨斯肇事了,但是唐泽不知道宋校已经在医院了,也不知道凯茵被魏立巍下了毒手。
宋校趴在悬挂的露台栏杆上,栏杆一片冰凉,对宋校而言却是一种蚀骨焚心的感觉。
他的胃此时此刻疼的死去活来,他的长躯不断往下压,蜷缩,躬曲,趴在栏杆上耳朵听着手机,眼睛眯着眨着朝楼下空地上看了一眼后,竟然涌出了像海一般汹涌的眼泪。
唐泽听到呜咽声后蓦地一怔,旋即呆滞的轻轻一唤:“宋先生?”
“没事。”
宋校把通话掐掉攥着手机趴进了双臂之间,顺着栏杆落下了许多行冰凉的液体。
凯茵的手术进行了许多个小时,大家庭里的每一位亲人始终守护在手术室外。
基于现在的情况,凯茵的生命最重,其余都可以忽略,所以没有人关心车祸是如何发生的,什么都没有问,三家亲人守护着生死悬于一线的女儿,个个心急如焚。
天快亮了,远方的天是青灰色的,宋校站在起风的露台上,体温随风远逝。
他转了一面,面朝里面明亮的走廊,能看到那孩子家人和手术室的走廊。
他烟抽的很凶,露台的地上积满了冰凉的烟头,某些刚扔的还在冒着烟线。
他的腰靠着身后栏杆,眼睛萎顿的张也张不开,哭过很久,眼球痛胃痛,于是就闭着眼睛像瞎子一样抽烟,蹙起的那道眉头始终没有消散下去过。
唐泽来过了,知道了魏立巍对凯茵下了毒手,没有与宋校说过一句话,问过凯茵的伤势后直接离开了医院,具体干什么去了,无人可知。
清晨六点左右,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宋校原本靠着栏杆像死去一样静止,走廊里凯茵的家人突然站起来一同朝手术室冲,这让双眼空洞的宋校拉开前面关上的落地玻璃门,便飞步朝手术室冲。
主任医师被一群亲人牢牢围困,但是说出的话宋校真真切切听见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转入加护病房观察几天,轻微脑震荡,不过家人们不用太担心了,先去把入院手续和相关费用办理掉。”
☆、200。那夜疼,今夜更疼
“好好好,这就去。”薛玉红扶住快要哭晕的薛玉珍,对薛玉珠说:“二姐,你陪大姐,我去缴费。”
萧俊峰还算镇定一些,急忙拉住薛玉红,不要她出钱,薛玉红揉掉眼泪对萧俊峰说:“大妹就等于是我女儿,大姐夫咱们先把孩子入院治疗的事办好了再说其他的吧,我的心都快出来了,要是这医生再不给个信我得哭死了……”
一旁的芮芮吸住鼻子,眼睫毛上还挂着一串泪水,挽住老妈的手臂便就拖拽:“别说啦,先去缴费吧,喵喵那么怕疼,肯定疼死她了……耘”
说着说着把眼泪说下来了,芮芮拿手背揉,一抿唇,又哭了。
薛玉红无知无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身子不知道撞上了谁,遂回头对人家道歉,却看到了面如死灰的宋校,面色虽差,但他垂眸对她这位长辈笑了笑。
“入院手续相关费用全部付清了。”
萧俊峰挂着泪水沉默的拍了拍宋校的肩膀,哀声说道:“回去休息一下吧,大妹这边暂时没事了。”
宋校瘫软的吁了一口气,眼睛发花,冰凉的长指下意识往墙上摸,以求稳住重心。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护士们推着病床,病床上躺着全身都是管子的凯茵,这孩子白的像一张纸,歪着头闭着眼睛,神情安好,只是缺少血色,倒不见她有多疼,睡的很香很甜很投入踝。
“凯茵啊!凯茵!凯茵!”
薛玉珍扑到病床边上,一家人全都往那处拥挤,哭着喊着叫凯茵的各种名字。
只有宋校默默退开了,他浑身颓软,沿着长椅边沿将自己先坐下来。
胃疼的死去活来。
三家人跟着凯茵的病床走了,留下辘辘的声音回荡走廊上面,宋校弯下了腰,十指交叉支着额头,胃疼的死去活来。
唐泽去找魏立巍了,残害了凯茵以后他肯定跑路了,狐朋狗友多,挖起来不是很容易,但是宋校给了唐泽死命令,唐泽用心在办。
疼痛感过去后宋校直起了上身,往后面墙上靠着歇了一会儿,他的气息很弱,疼痛折磨下脸色十分苍白。
喘息过后宋校打开了水秀的双眸,视网膜看着的是头顶的白色吊顶,他的长腿展直了,他的手去西裤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缓缓放下视线,他的眼睛清明认真的浏览着手机通讯录,条目往下拉扯,寻找到备注为“四哥”的手机号码后,宋校按出了通话键。
他捂着胃,头枕着身后冰凉墙壁,在通话未接通以前闭阖眼睛,嘟声掐断的第一秒钟他几乎健步如飞般张开了眼眸,像一道涟漪骤然搅乱了一池静水。
“四哥,宋校。”宋校沙哑的声音虚弱无比的慢慢道来:“帮我找一个人,务必。”
凌晨时分的那场双环车祸造成一人死亡,一人重伤,肇事者当场逃逸,警方正在全力拘捕。
事情是这样的:魏立巍从雷克萨斯副驾抛下昏迷的凯茵后造成了十米后的计程车紧急左转方向盘,计程车司机一身冷汗的避撞了凯茵,却撞上了左道上骑着电瓶车晚归的年轻小伙,连人带车,直接卷入了计程车腹,电瓶车主当场死亡。
凯茵自雷克萨斯掉下来后摔出一道十几米长的血道,重伤着睡在马路牙边。
120的随车医护人员对她做现场急救时已经发现她内脏大出血,脑组织充血,右腿胫骨断裂,生命垂危。
事发经过是凯茵住在加护病房的第二天,110调查科人员前来医院时对宋校说的。
宋校站在病房外玻璃窗边,保持静静沉默,调查科人员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曾改变他的任何一点情绪。
全家人得知凯茵是从魏立巍车上掉下来的,又惊又愕,秦岭惨白着脸立刻联系魏立巍,行动电。话已经关机。
秦之书对秦岭下达命令,不准她再跟魏立巍有任何来往,这辈子别再想嫁给魏立巍这种事。
秦岭是被魏立巍挑唆过,但是喵喵伤成这样躺在床上,任她再昏庸无度也不会不伤心难过,喵喵是她姐姐,跟她从出生一起待到22岁的最亲的亲人。
凯茵经过连夜抢救,伤情基本已经稳定,现在住在脑外科加护病房,主任医师说,大脑受到轻微挫伤,术后醒来暂时会出现意识障碍,数日后自行消失,安抚家属不需太过担心。
凯茵的家人每天轮班照顾她,唯一不变的是那道一直坐在加护病房外冰冷长椅上的颓废男人,他始终没有离开医院,除了在门窗边朝病房内默默远望,便是去走廊露台上抽抽烟,发发呆。
加护病房里的病人需要静养,家属每日只能在规定时间进去探望半个钟头左右,其余由护士料理。
每一天的这半个钟头,宋校占据了一刻钟,另外一刻钟,交换给今天照料凯茵的亲人进去和凯茵说说话。
怎样也劝不走宋校,所以有一天早上,薛玉珍带来家里熬煮的清粥小菜时也顺便带来了男士牙具洗具,都是全新的,给宋校用。
宋校一日三餐都在病房外的冰冷长椅上用,和凯茵的亲人待在一起,彼此也不叙话,就傻傻呆着,等到探视时间到来,再进去和凯茵说说话,尽管她术后还没有清醒。
加护病房观察的第四天,凯茵顺利的转入了普通病房,宋校亲自办理的VIP病房入住手续,将凯茵迁入了院内最清净舒适的豪华独人病房。
陪着重伤不醒的凯茵度过了四天难熬的日子,第五天,宋校坐在了病床边的冷椅上,双眼泪光朦胧,一动不动的凝望着躺在床上面如白纸的小女孩,想起她曾经那纯真活泼的微笑,不自禁,又是潸然泪下。
宋校趴到床上,双手交叉,支着下巴,静静看着毫无生气闭着眼睛睡觉的凯茵时,泪如雨下。
很痛苦。
这孩子这样怕疼,平日和她过夫妻生活都哭,现在被医生打开了肚子,她该有多疼?
花溪路公寓里那些凌乱也是否证明,这孩子在那个时候就遭到魏立巍的毒打了?
地上拖行的血迹,倾倒的椅子,掉落的拖鞋,还有事发现场马路上那一道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