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卓不凡一路将他追杀到这个时代,他亦遇不上命定的爱人,也许还在那个时代做杀人的工具,生命中,不会有爱情痕迹。
所以,虽然一直没说,其实他是感激卓不凡的。
是他害卓不凡也掉来这个时空,他真心盼望,卓不凡也可以幸福。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身形纤细的女郎,自他身后走过。
他很想说,其实这个时代的易容术,真烂。
这个女人居然需要改头换面才能出门。看来,其背景,绝对不会单纯。
他漫不经心的跟上去。
凤凰来到富贵夜总会。报一个约定的假名,她见到了沈烟轻。
沈烟轻告诉她:“上次您说要找的常劲,等一会就到,我跟他说了,有个新来的小姐,一会您可以改扮一下,跟他套套消息。还有贺央……”
她在某种程度上,信任沈烟轻。她是一个没有忠诚感的女人。
上一次,她原本要杀了沈烟轻的。她既是龙玺的人,为什么没有跟着龙玺去死?
是沈烟轻的坦白救了她自己。她嘶喊:“他死了,可我还想活下去!是他自己疏忽保不住自己的江湖地位……二爷已经胜出,他要接收他的地盘与女人,我有什么法子!”
看似风光的交际花,其实是这么可怜的女人。
差一点,她便是如同沈烟轻一样的女人。在男人之间辗转,全无自主能力。
所以,她放过了沈烟轻。虽然她曾经嫉妒过这名艳女,因为她跟了龙玺。
可是她也知道这名艳女能挣扎到今天,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有多么不容易。
她不滥杀。杀沈烟轻,没有意义。
她还记得多年前那个闷热的傍晚,龙玺带着她,蹑手蹑足绕开守卫,来到一个小院。
房间里,隐约有低迴柔靡的音乐声。在树木的遮掩下,他掩到传出人声的长窗前,轻轻拿工具一挑,配合着窗外刚刮起的一阵风,长窗半开。
他向里面看看,然后转过头,招手,示意她跟过来。
房间里,是女子轻昵的笑声,充满着狐媚感。窗外,她的唇被一只手及时掩住,将她的惊噫声扼杀于萌芽之始。
屋子里,风情万种的少妇,同几名清秀的小女孩,都在做着同一个同作,掩口轻笑,眼角却斜斜的瞄向一旁。那样的媚态,出现在少妇脸上犹可,出现在小女孩脸上,一半清纯一半狐媚,奇异的观感。
然后,那少妇轻轻的开口:“下面的练习,脱衣服。小沈。”她下颏一扬,一个小女孩应声而出。
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小的鹅蛋脸。虽然才十一二岁光景,已经可以看出她是个小小的美人胚子。那就是沈烟轻。多年以后,于阳明市烟视媚行颠倒众生的沈烟轻。
其时她身量尚未长足,穿一件织锦的银红色旗袍,站到长窗对面的墙边,软软的倚上一根柱子。
非常慵懒的姿势,奇异的成熟感与青涩感混在一起。这样的姿势下她的腰肢显得出奇的细而软,然后她回头,似笑非笑的对着空气飞出一个媚眼,一只手缓缓的移到了旗袍上第一粒扣子处。
可是沈烟轻漂亮的衣服下,尚未发育完成的身体上,有一条条一道道青紫的伤痕,悚目惊心。
“啪”的一声,旧伤之上,又添多一道红肿的迹印:“解这粒扣子时的姿势太硬,眼睛!眼睛瞄什么地方去了?叫你这时要轻舔上唇的,怎么又忘记了?”
“重做!”
小女孩含泪说:“是。”
她扣上衣扣,又重新开始摆好诱惑的姿势,纤美的小手移向锁骨那粒扣子。
她做完了,换下一个小女孩。每个女孩都有着皎美的面孔,同样的,身体上被衣服掩盖的地方,有着一道道的伤痕。
一次次的穿衣脱衣,一次次的媚笑,各式各样的:低头浅笑,回眸一笑,狐媚的笑,温柔的笑……还有各式各样展示女性身体的姿态动作。这是什么训练?太疯狂了。
而龙玺,竟然用强硬的肢体语言迫她在这里看毕全场训练。直到训练的师生双方齐齐退场,他才松开禁锢着她的手。
“看清楚了吗?”他问她。
她讶然的回望他。
少年的眼睛里流露出极深重的疲倦感:“你若是想和这些女孩子一样,我立刻可以成全你。”
她抓紧他的手:他在说些什么?
夕阳把它的最后一点光线投在了少年的脸上。少年英俊的轮廓被镶上了细细金边。这样俊美的一张脸上,那种异样的疲倦感是那样慑人。他静静的说:“不在横刀堂,你就只能在雪舞堂。现在两边的训练内容你都有了解了,愿意去哪里,你自己决定。”
如何决定?
她可有其它选择?
她抬起头,用那种全然信赖的眼神凝视他:“玺哥哥,我愿意跟着你,我会好好学武……”
他神色一凝:“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全力去做。如果你做不到横刀堂的要求,义父或是雪姨提出要你来雪舞堂,我再没办法回护你。”
她用力的咬住下唇。
有一丝淡淡的咸腥渗到嘴里。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滋味,总是会和着血,也许日后还有泪。
不,她宁可流血也不要流泪。
她说:“我会全力达到横刀堂的要求。”
停一停,她凝视龙玺:“玺哥哥,就是为了你,我也会拼命做到的!”
原来龙玺为了她的去向担了那样大关系。她纵然是个小女孩,可是现在印证之前龙烈阳对她与龙玺那一番话,也已经明白,若不是龙玺的回护,她早已经是刚才所见的小女孩中的一员。
就是为了龙玺,也要拼命做到合格。
这真正是她的心声。
龙玺一怔。
他看她,神情复杂,眼神变幻不定。
他,可不相信她?
她再保证:“玺哥哥,为了你,我一定……”
“不要说为了我,或是谁。”龙玺截住她的话。“是为了你自己,懂不懂?为你自己!”
看着她,他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为别人……而拼命,为别人而活,而做一些事……其实,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不要这样。阿凌,不要为玺哥哥。为你自己,为你自己争取就好,你懂吗?”
她不懂。可是,那么有气势的玺哥哥,为什么突然象被深重的暗色包围了?为什么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丝丝涩意?
她乖巧的说:“好,玺哥哥,我懂了,我要为自己……争取,我会的,我保证。”
第 10 章
整夜整夜的,卓不凡都无法入睡。
一合上眼,眼前,便出现她妖美得几近残酷的笑容。
她一次一次对他轻佻的笑:“谁叫你们都不喜欢良家女子?遇上妖女,也只能认了。”
胸口,疼痛得无法呼吸。
仿佛有钝钝的刀子,一刀一刀,把他凌迟。
可是,能怪她吗?
只能怪自己。
她一早摆出一夜情姿态。她甚至从不让他吻她的唇。每次他要吻她,她都不着痕迹的避开。
若他早有经验,早就该看出来了吧。她连名字都不肯同他说,亦从不问如何才能跟他联系。
而且她可以扛动一名大男人。掳人的手法干净俐落。她身上那么多年代久远的伤痕。这次看到她,她还有易容。
她,有她的小秘密吧?
所以他的喜欢,他的追逐,变成了她眼中的烦人。
为什么看到她,一切理智都马上飞灰烟灭。在清江,面对着易容了的她,明明是不该贸然相认的情形,他却一意孤行的要缠着她不肯离去。
若不是他笨,不是他固执的说要等她,要强行介入她的生活,或者她就永没有机会向他说那样绝情言语。
那样……
留在心中的,只有那两天旖旎回忆。
那该多好。
胜过现在,痛彻心肺。
为什么会痛?
他惘然自问。莫非是因为爱?
象被火烫到般悚然惊起。怎么可能是爱。他与她,除了做,还是做,完全没有思想交通。
可是,为什么他要日日的想着她?要把那些天的情形,一再于脑中回放?
回味她的一颦一笑,悄悄的认定她的每个表情,每个姿态,都印证着神秘的情感。
原来不过是他的幻觉。
甚至,他还幻想过同她,于漫长人生中携手渡过。幻想的时候,胸中是那样真实的甜蜜感觉。
他颓然的捧住头。
被她玩弄了,已经很打击;他怎么可能爱上这样的妖女?
徐可颐对卓不凡近期的精神状态非常担心。
所以,一周以后,欧阳皓自清江市赶回。
“欧阳,小白现在瘦了好多。”徐可颐忧心忡忡的对着欧阳皓报告:“而且精神很恍惚,经常我叫他,都要连叫几声,他才有回应。拉他做什么,他都没有兴趣。晚上还是爱跑出去,我又没轻功,没法追他。跟他说过,他说他只是散散心,叫我不要担心。”
欧阳皓蹙眉,叹气。
“能不能把那个女孩子找来?就算用绑的?”徐可颐期盼的望着欧阳皓,“小白现在这样子,真令人心酸。你没看到他笑的样子,比哭还让人难过,仿佛灵魂抽离。”
他轻轻的拍拍怀里的女孩:“那个女人,很复杂……”
“你是怕小白在她那里吃亏?”徐可颐睁大眼睛。
“她不会是小卓的良配。”欧阳皓蹙了蹙眉。那个女孩子,真面目其实很是清秀,可是他亲眼目睹她多次出没夜总会,还客串舞小姐,有多个秘窟,虽然他还没看到各个替她置下秘窟的男人们,可是这个女人,绝对不单纯。
徐可颐垂下头,很难过:“小白真是遇人不淑。”
他没有去指摘她的乱用成语,沉吟的说:“而今之计,只有让他快些忘记那个女人。”
徐可颐亦振奋精神:“对,我和大哥负责替小白介绍女朋友。找个比那女人漂亮一百倍的。”
欧阳皓浅笑,不打算告诉徐可颐,那女孩子的本来面目其实十分秀丽,要找比她漂亮一点的好找,漂亮一百倍?不可能。
他轻轻的问:“你以前,不是抗拒把小卓介绍给那些女孩子?”
徐可颐突然红了眼圈:“都是我害了小白。我们同学有好几个来跟我套近乎,就是想认识小白,都让我宣传他是小受还自闭,所以她们才打消了对他的邪念……若是早替他随便介绍一个,他就不会失恋得这么痛苦。”
他拍拍她的肩:“不怪你。”
她沮丧:“我只是舍不得把小白让给别的女人。虽然他不是我男朋友,可是我还是想霸住他,就象霸住你和哥哥一样,让你们都以我为中心……欧阳,我是不是很自私?很坏?你骂我吧。”
他轻抚她长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她内疚的说:“我争惯了,什么都要争……以前看到妈妈不争,外头的野女人找上门来;妈妈二话没说便离婚。其实我那时真恨妈妈不争,好好的一个家,从此四分五裂。从那以后,我一直觉得,我一定要争,不能只顾姿态漂亮,打落牙齿和血吞。所以……所以对我重要的人,我觉得有感觉的人,我全都想霸住,千方百计也要霸住……不管我是不是需要,我都要霸住……有时候,我都觉得我有强迫症……”她突然哽咽失声。
“欧阳,我其实也不想这样……”她饮泣,豆大的眼泪从眼中急速一颗颗涌出,“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这样好累。可是我怕我不争,就会什么都没有……连哥哥都可以说出国就出国,丢我在这边一个人。我不争,他都不会回国……”
他心痛的抱紧她。她太久远以前的从前,他未曾参与。他以前只隐约觉得她对外头的男人那样坏,应是受了父母离异的刺激;今天终于听她剖白心事,原来任性骄纵的她,心中竟然如此的没有安全感。
“可颐,我永远会陪着你。”想不到该怎么安慰她,他只能轻声的允诺他能做到的部分,“绝对不会抛下你,你放心。”
她泪眼盈盈的抬起头来凝视他,漂亮的眼睛红肿了,可是眼底的感动与愧疚那样清晰。
“欧阳,其实我有你一个,我早该知足了……”她扑进他怀里痛哭失声,“可是我为什么早不懂得知足?都怪我贪心,有了你,还要霸住小白……”
心都要痛得紧缩起来了。他抱紧她,轻声的安慰:“可颐……可颐别哭。不要紧,小卓那边,我们尽力补救。”
可是就算要补救,亦须当事人配合。
卓不凡……唉,徐可颐没有形容错。他仿佛灵魂都抽离,欧阳皓同他说半天话,只听到他嗯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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