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得发昏,闻人玥顺手就把短信删掉了。
桑叶子常常对闻人玥说女孩子要矜持,那是因为没有遇到可以让她不顾面子的人。虽然聂未没有回复,但她还是以平均每天三四条的频率给聂未发彩信,多数都是美丽的湖光山色,再加一句暧昧的小清新。
不谈风月,只谈风景。而聂未把它当做运营商广告冷对待:“阿玥,帮我清理一下收件箱。”
她也应该就像闻人玥那样发一条赤裸裸的:“想你了,你想我吗?”
中午吃什么?也许想吃她。
桑叶子霍然站立,落荒而逃。回到办公室,她发狂地将好几个文档翻出来看,全是夫妻之间的差距太大,导致婚姻破裂的个案。看着看着,她终于冷静下来了。
她太了解闻人玥,轻佻,浅薄,但深得男性欢心。勾引了于璧飞,勾引了涂雪鸿,醒来后又勾引健身房里的适龄青年,男人没法抗拒闻人玥这种女人。
他只是不知道聂未也不例外。
桑叶子甚至看到她是如何摄魂,大概有主动暖床,又或者只穿围裙做饭。她嫌恶地攥紧了资料。
下班后,闻人玥意外地发现桑叶子在店外等她,不由得全身一缩。桑叶子主动迎上来:“阿玥,中午临时有点事,所以先走了。”
闻人玥飘忽地回答:“没关系。”
彼此都看得出来对方的紧张与试探:“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我现在住远日大道金碧庄园。”
桑叶子的心在滴血,仍强笑:“是吗?我送你。”
“这里有些资料。”上车后,她递给闻人玥一个文件夹。“人名和相关信息做了处理,我特地拿给你看。你睡了五年,很多资讯都跟不上。”
闻人玥接过来翻了两三页,便沉默着一直看下去了。
“婚内因心理有太大落差,这女的自杀了数次。”桑叶子道,“不过你想想,上市公司的老板和花都公主,怎么会有好结果。她老公陪她来做咨询也没用,还是分手了。”
重振旗鼓,她开始回击:“还有其他几个案例,都是因为双方差距太大,最后结局都很不好。你还记得前段时间嫁到司徒家的庞小姐吗?报纸刚揭露出来她是假书香门第,门当户对,永远没错。”
她们太熟悉彼此,一出手都是往死穴上打。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到家后,闻人玥开门,换上拖鞋,又拿了一双客拖给桑叶子。聂家是老房子了,一水的红木家私,满眼老气,倒是很符合聂未古板的性格。
桑叶子在闻人玥的带领下四周转了一圈,略看了看一楼的客厅,饭厅,厨房,琴室和储藏室。
在这张沙发上,她给小师叔量过体温,小师叔也曾枕着她的大腿睡着。在这张餐桌上,他们边吃边交流一天的工作。在料理台边,她和小师叔一起煮过饭,洗过碗。
“聂未走后,一直都是你在打理?”
跳过舞的客厅,吵过架的饭厅,玩过游戏的厨房,想起来都是温馨的回忆,没什么好失落。
“嗯。”
“很累吧?”
“还好。”本来她的工作就比较清闲,“麻烦的事情有家政助理来做。”
两人拾级而上,先是看过了书房,她的绣品和聂未的专业资料放在一起。闻人玥礼貌性地推开了卧室的门,没想到桑叶子直接走进去:“你睡这间?”
正巧闻人玥早上出门前将衣橱都打开了通风,便赶紧快走两步,将内衣抽屉关上:“嗯。”
内裤是前不久聂未叫闻人玥去买的,她有点想不通:“就算你没时间,以前都是谁帮你买?”
以前都是他自己买。现在有她,当然要听她的意见。“你想到哪里去了?尺寸你清楚,款式,随你喜欢。”她“哦”了一声,表示明白。等内裤买回来:“你穿的那个牌子买半打送一条呢。”
“这是什么?”
“买半打送一条丁字裤啊,广告词说释放你的狂野和激情。小师叔,要试试吗?”
“……”
“要试试吗?”
“……”
你都不试干嘛还说颜色款式随我喜欢!接下来她逮着机会就问:“晚上有炖牛肉。要试试丁字裤吗?”
“明天接我下班。要试试丁字裤吗?”
“三楼的灯泡坏掉了。要试试丁字裤吗?”
“为什么聂未可以当做听不见呢?要试试丁字裤吗……讨厌!”
这种亲昵她不可能和第三个人一起分享:“三楼是视听室和健身房,看看吗?”
“不看了。”
转身下楼,闻人玥说:“晚上就在这里随便吃点吧。”
桑叶子站在厨房门口:“聂医生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里会不会不合适?”
“最早也要七点半。”闻人玥开始淘米,“不必等他。”
桑叶子走进来,拿起放在中央料理台上的一副无线耳机:“怎么放在这里?”
“做家务的时候可以听。”
“什么都是你做?”见闻人玥手脚利落,桑叶子又问了一句,仿佛要印证她的不幸。
“他回来时已经很累了。”闻人玥道,“不过会帮忙拖地和刷浴缸。”
桑叶子笑笑:“你真是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一条龙服务。是男人都会爱你。”
闻人玥抿了抿嘴唇,很快便蒸了尾鱼,炒了碗豆尖,布置好餐桌。两人面对面坐下来。桑叶子吃了一口:“最近在学做饭,发现只要食材选得好,谁都会做。”
“我们吃得比较清淡。”闻人玥夹了一块鱼颊给她,“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还行。”默默无语地吃了一会儿,桑叶子突然很快说了一句,“他不会和你结婚。”
“我看你的那些个案,不都是结婚了?”
桑叶子一时语塞,旋即又道:“我是为你好,怕你走到那一步更痛苦。”
闻人玥垂着眼帘:“谢谢。”
“吃完饭我帮你收拾行李。”
“不。”闻人玥平静道:“我不走。”
“闻人玥!”桑叶子忍无可忍,“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知不知道我姐就是为了这件事,所以把姐夫带走了,眼不见为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伤害了多少人?”
“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你做对了什么?你该庆幸你外公死得早!”
闻人玥手中筷头一顿。
桑叶子继续怒不可遏:“你真当自己只有二十岁啊?做事情之前要好好想清楚后果!我不介意被姐姐当枪使,可我介意你油盐不进!趁大家还没发觉,早点回头!”
“我要在这里住到结束为止。”
“闻人玥!别逼我告诉伍思齐,让他来教训你。”
“你不会。”闻人玥抬起头看着激动地桑叶子,“你要怎么说?‘闻人玥勾引了聂未’——太抬举我。‘聂未和闻人玥鬼混到一起了’——他太掉价。说了,才更不好收拾。”
桑叶子完全没有想到一贯愚笨的闻人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半晌:“别得意!聂未也没告诉别人你们的关系。”
“我说过小师叔不是那种事事交待的性格。”
桑叶子从来没有这样句句堵心:“你不就是长了张漂亮脸蛋。”
闻人玥拿起筷子继续吃。
“等他玩厌了……”
闻人玥静静地咀嚼着,她的嘴小而饱满,像一颗车厘子一般,红润润的。桑叶子只觉触目惊心,夺下筷子:“你就这么下贱?你当他要和你一生一世?你凭什么?他不过拿你解闷,你就当真了!”
为什么你昏迷了五年我也比不上?他对我笑,是因为听见了你的声音。他接我的话,是因为有你的情节。你昏迷了,他也睡着了。
“叶子,我只说一次。我住在这里,是我和聂未之间的事情。我来,是自己的意愿。我走,也必然是自己的意愿。等我走了,你想做什么都行,我绝对不管。现在,短信,只要你发一次,我删一次。电话,你也不必打。”
“阿玥,我对你好不好?”桑叶子几乎涌出泪来,“他要真爱你,那两年就不会抛下你!是我开导你,帮助你,鼓励你!你能融入社会,我功不可没!”
“叶子,你对我很好,非常好。我不敢忘。”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是我已售塑造出来的,他怎么会爱你不爱我。“我求你了,回澳洲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和父母团聚吗!”
任她再哀求也只换来斩钉截铁的拒绝:“不。”
桑叶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你为什么不和我姐夫乱搞?”
“请自重。”闻人玥仰起脸,看着她高高扬起的右手,“如果你扇我耳光,他回来我不会忍气吞声,会直接说是你打的。”
桑叶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张开的五指,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和羞惭,作为一名硕士,她和高中肄业的文盲如市井泼妇一般吵架厮打。高傲如她,居然会输给这样的女人:“闻人玥,你会成为聂未人生当中最大的败笔。”
聂未下班回家,见来开门的闻人玥手指上缠着创可贴:“怎么了?”
“做家务的时候不小心割到。”闻人玥拨弄着手指,“小师叔,你会觉得生活沉闷吗?”
聂未弯腰换鞋:“有你在,怎么会。”
“这样啊,还可以更积极一点。”闻人玥想了想,认真道:“你听过安利吗?”
“别淘气。”
入夜,聂未去洗澡,闻人玥躺在床上,脑袋里乱哄哄的仿佛有十台卡车轰隆隆地开来开去,偏偏能听见他的手机急促地响了一声。
聂未从来都是带beeper洗澡,但手机不会带在身边。她拿起手机去敲浴室的门:“短信。”
哗哗水声中她听见聂未在笑:“你进来。”
闻人玥“哼”一声:“那我先看了!”滑开解锁,长长的一条信息,熟悉的号码。真恼火了,已经说得一清二楚,桑叶子还要这样做,不是挑衅是什么?删掉前,她瞄到了短信的前两行,不由自主缩回手。
信息如下:“聂未,我预支了生命里所有的尊严,来发这条短信,你还记得十年前的今天吗,那天下午,我到姐夫家去找姐姐。而你,也正好在姐夫家吃晚饭。你坐在沙发上,穿一件格子衬衫,拿着一只玻璃杯在喝水。我进门的时候,你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爱上了你。请原谅我不懂事,不知道怎样才能靠近你。就像所有小孩通过哭闹获得关注一样,我所有的头疼脑热,都是因你而起。你不会知道,你的一个手势,一句话语,都在一个女孩子的心底反复播放。太用力记忆,反而会突然忘记你的长相。可是不用力记忆,我又怕,怕会连这点温暖都没有。因为你总那么冷淡,我用尽所有的热情也得不到一点回应。”
“这份得不到的爱令我的生命从此不再单纯,不再快乐。行差踏错,渐行渐远。我一直善于承认。你的冷淡损害了我所有的自信自尊,令我变成了一个可怕又可恨、自私又自卑的人。我一度厌恶,因为自己变成一个坏人,也一度绝望,不奢求这份爱能够得到任何回应。如果我变得更好,你会不会对我滋生一分敬意?如果我变得更差,你会不会来拯救我?这些,统统没有答案。聂未,我用完了尊严,还能不能预支生命里所有的幸运,换一个和你的可能?和你在一起,我会努力变成更好的我。和我在一起我也会努力让你变成更好的你。我会在金碧山庄附近的茶室等你,就像我从十六岁开始等你一样,一直等你。”
聂未刷完水缸出来,闻人玥坐在床头,整个人都沐浴在床头灯的光影里,微微转过脸:“洗好了?”
她又低下头在床单上:“刚才短信是广告,我删掉了。”
不疑有他,聂未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发梢:“你也累了,睡吧。”
“小师叔。”闻人玥摸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仰起的脸上有烦恼、焦躁和沮丧交织的神情:“你是铁石心肠吗?”
这问题她以前也问过:“我是不是,你最清楚。”
自己没有办法描述的情绪,从另一个人口中说了出来,短时会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哪怕深知和她出于对立面:“我不确定,连我自己……”她不知该如何让表达,一时词穷。
聂未笑笑,俯身吻她:“四个字而已——亲疏有别。”
在特定方面,闻人玥对聂未而言很有吸引力,她太清楚了,现在她想知道这吸引力的极限在哪里。
“太用力记忆,反而会突然忘记你的长相。可不用力记忆,我又怕,怕会连这点温暖都没有。这份得不到的爱令我的生命从此不再单纯,不再欢乐,行差踏错,渐行渐远。一切冷淡与热情,决绝与痴缠,四个字而已——亲疏有别。”
为什么明明是她的心事,桑叶子却更清楚?为什么明明是他的性格,她却无法形容?
那他们的共通点到底在哪里? “阿玥。”两人行完鱼水之欢后,互相拥抱,聂未轻轻地喊她名字,喊一下,便吻一下,可仍然缓解不了这尴尬的气氛。闻人玥沮丧得一句话都不想说。黑暗中聂未突然问:“你是不是快到生理期?”
“你怎么知道?”
“手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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