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对面的指示灯“红绿黄”迅速变换着,欧文也不管,只是紧紧拽住她的手臂冲向逆流的人潮中,冲进即将关闸的铁轨里。
“轰隆——轰隆——”
疾驰的火车从他们身后扬长而去,那沉闷的跫音一重又一重,以气吞山河的姿态,挡去了背后挥刀拔剑的千军万马。
田宓这才气喘吁吁地抬头,恰巧对上欧文的目光,青碧色的幽深瞳孔里,仿若有蓝莲花一瓣一瓣地旋开,那样清晰,那样绝美。她竟看得呆住了,仿佛身和心都迷醉入他清涟的瞳色里,直到欧文松开她的手臂,她才觉出他曾经抓得那样紧,紧到她无法脱离。
欧文买了两瓶可乐,递给她一瓶,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坐在铁轨前面不大的屋檐下,烦恼心,风尘事,通通挤不进去。
下一秒,欧文郑重其事地取下可乐环,套在田宓的无名指上:“毕业以后,就嫁给我吧?”
如果时光能停到那一刻多好!
可惜命运就像铁轨,爱情却如匆匆行进的列车,看似波澜壮阔、气吞山河,其实一辈子都逃不开它固有的轨道。曾经的那些坚定不移,那些惊心动魄,如今看来,都不过是最最可笑的悼歌。
这是她的命,她铁轨般无法更改的命。
有人拍拍田宓的肩膀,然后紧挨着她坐下来,田宓有些怔怔地回头:“夏菁菁!”
来人穿着一件海蓝色格子的羊毛大衣,中规中矩又不失优雅的设计,是巴宝莉今年冬季的新款。身后的掐花瓷瓶莹白如镜,泛起天青色的光,映出女人眼角眉梢用天水蓝浅浅勾勒的妆容,恰如淡雅的青花瓷,却偏偏被远方炫目的灯光妖化。
夏菁菁脱掉大衣,露出绒裙下的丝袜长腿,接着笑着弹了田宓的脑门一下:“小妮子几天不见我,那表情怎么就跟见到鬼一样呢?”
“你可不就是鬼?”田宓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最近都跑哪鬼混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前些日子老妈逼着我相亲,我本来不想去的。你是不知道呦,那个男的真不错,人也特逗,我们俩就是那什么看绿豆,越看越顺眼,这不就见色忘义,把你给耽搁了。”那男的逗不逗田宓不知道,但夏菁菁说这话时表情倒是真得特逗,惹的满桌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田宓勉强微笑着坐起来,恰巧朦胧的顶灯闪进她的瞳孔里,一双如水的妙目里也就看不出喜怒:“那是王八看绿豆。”
这句说出来,又是满堂大笑,夏菁菁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拥着田宓入座。
“田宓,这位是?”汪小晴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瓷瓶里亲昵相拥的两人,眼角又偷偷瞟向欧文,嘴角却保持着笑。
“这是田宓的大学同学,”欧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公式化地和夏菁菁握手,“菁菁,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订婚。”
记忆里不见天日的那个男人,再次回到她的面前,和她手拉着手,冲着初次相识的夏菁菁打招呼:“我家田宓就交你手里了,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可不饶你!”
一切一切,清晰得像是昨日。
田宓侧首凝眸,他永远一尘不染的笑容早已锁在时光的沙漏里,再如何颠倒痴迷,也始终隔着一层透明到令人心碎的玻璃。
“我说欧文你这人可真不够意思的,什么叫‘这是田宓的大学同学’,难道我不是你的同学啊?”夏菁菁恰起纤腰,挥开田宓偷偷拉扯的手,“媳妇儿还没娶上呢,就把咱们婆家人一棒子打死,直截了当地楚汉分界了,你们说说,这朋友能交吗这?”
“欧文不过是随口介绍下而已,菁菁你别见怪啊。”汪小晴忍不住开腔了,那声“菁菁”叫得极为顺溜,语气也颇为温和,但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仿佛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
“我当是谁呢?”夏菁菁瞅准汪小晴,那灵动的眼珠子骨碌碌地直转,“原来您就是欧文的继任呐,不错不错,是比咱们田宓够水准上层次,这长相这身材,搁天上人间绝对能挂三年头牌。”
第十六章,包房里的对决(上)(正文)
第十六章,包房里的对决(下)
正文 第十六章,包房里的对决(下)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汪小晴的脸都气绿了,紧绷着脸不说话。许是太静的原因,酒香脂香烟火香都盛开到浓烈,飘飘浮浮好似一个梗塞的梦境。
“菁菁,”田宓一个劲儿地在下面拉夏菁菁的手,瓷面里的目光也低顺起来,“你少说两句吧。”
夏菁菁不情不愿地坐下来,压低声音:“姐姐这是给你报仇雪恨,输了人可以,咱不能输了气势,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瞧瞧,是我说错话了不是,您这身材这长相,哪能搁天上人间呐,搁那是您侮辱了它,”夏菁菁猛地一拍嘴,“哦不,瞧我这张嘴,是它侮辱了您。”
大家都拼命忍住笑,田宓一边掐夏菁菁的手心,一边死死抿着唇,到此刻,她倒真有点哭笑不得。汪小晴那精心修饰的俏脸开始变得由绿转红,阴晴不定,眼看就要到了爆发的极点。
“我看干坐着也没意思,咱们不如玩个游戏活跃活跃气氛吧?”在座的一个满脸麻子的老男人突然站起来吆喝,“掷骰子还是猜拳?”
欧文先是感激地冲那老男人点点头,又关切地看了汪小晴一眼,轻轻摇头:“猜拳太粗鲁,她现在身体不方便,怕人吵,就掷骰子吧。”
田宓忍不住侧头,恍然想起过年时她和欧文在街上漫步,欧文小心翼翼地捂住她的双耳,生怕那些参差的炮声惊扰了她。
她轻轻嗤笑一声,时过境迁,原来昨日的温存早已嫁接在别人身上。
“输了怎么罚呢?”先前的不愉快消失殆尽,汪小晴仿佛兴趣盎然地样子,水瞳里也射出明亮的光。
“既然嫂子怀孕了不能喝酒,那就真心话大冒险吧。”那老男人瞥了一眼汪小晴,随口接上话茬。
赌局很快轮到田宓身上,仿佛冥冥中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样,与她对峙的那人正是汪小晴。
汪小晴的骰子玩的极好,几个摇摆间骰子从骰蛊中飞出一条靓丽的弧线,又安稳地落回去,绝不会不跳脱一粒。
谁能想象那只柔弱的纤纤玉手,居然也拥有翻云覆雨的力量?
围观的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只有田宓笑脸僵硬地呆坐在那里。
原来这场赌局,从她出手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注定是输了。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田宓抿了抿干裂的唇,眼珠子却一直盯着神情复杂的欧文:“我选大冒险吧。”
真心话凭的是不设防的自尊与记忆,大冒险则是狂妄和挣脱的勇气。与其耽溺在回忆里,她宁愿选择狂妄地挣脱这场注定惨败的赌局。
“这样吧,由你选个在座的男人,去吻他一下,大家说好不好?”汪小晴靠着欧文的肩,声音也甜甜腻腻的,却又像她指尖的果脯,多少带着点酸味。
欧文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捣了捣汪小晴的纤腰,示意她别这样,汪小晴只狠狠地别了他一眼,他便又软了下去。
吻。
难道她汪小晴不知道自己有洁癖,除了欧文,根本没办法吻其他人吗?
在座的人大都是知道田宓和欧文曾经是情侣的,但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个矛盾,这也是欧文往日里小心保护的结果。
为什么汪小晴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这条本就痛入骨髓的伤疤?
众人一齐笑闹着起哄,一道道灼热的目光朝田宓射过来,细细密密地交织、*,像是橡皮筋一样套住她的呼吸道,让她都变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直到刚才,田宓还情不自禁地觉得繁华如梦,荒唐如梦,现在梦至荒芜,反而有了几分真实的味道来了。
“田小姐,”先前那个老男人颇为暧昧地看了田宓一眼,拍拍自己的*,“我可是翘首以待着呢!”
光是那脸那身材就足够令人作呕了,再配上那矫情十足的语气和肢体动作,田宓侧过脸,胃里已经开始泛酸水了。
看来,经过那样一个离经叛道的晚上后,她的洁癖还是没能治好吗?
“小晴,算了吧,”欧文突然开口,“你不是说过,田宓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能让她再做这种事?”
是啊,在他们眼里,她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此时此刻,她倒真希望自己能有个男朋友。可是,明明没有的,也明明不会有的。
“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夏菁菁轻声叱问田宓,目光里是深刻的怀疑。
“那怎么办呢?输了要受罚的,她不按规矩玩,多没意思啊。”还没等田宓开口,汪小晴便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仔仔细细地翻看着,仿佛在剥竹笋。
田宓缓缓站起来,环目一圈,又默默垂下头:“我喝酒可以吗?”
仿佛早料到她会这样选,汪小晴挑起柳眉:“喝酒?你可是知道规矩的,输不起要罚八杯……”
说话时,汪小晴翘起腿,亮铜色的漆皮长靴,犹如妖冶的金蛇,在田宓的眼中舞出优雅的弧线。田宓始终垂着头,也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从靴底骨碌入沙发下面的一粒骰子。
她没有抬眼,只是无声地凝视着汪小晴修长笔直的腿,仿佛是一种失败者的匍匐。对于女人,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本就是一种被踩在脚底的侮辱。
“我喝九杯,”田宓就近端起一杯调好的洋酒,仰头喝了好几大口,起先憋得通红的脸却慢慢地恢复苍白,“祝你们长长久久。”
第十六章,包房里的对决(下)(正文)
第十七章,耳光响亮(2更噢)
正文 第十七章,耳光响亮(2更噢)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静悄悄地注视着她,等着她丑态百出,可她只是越喝脸越苍白,眸子也越亮。
白的像冬日里的簇新的落雪,亮的似寒夜里凛然的星光,美则美矣,却不免让人心痛。
“田宓……”夏菁菁渐渐觉出气氛的不寻常,她拉拉田宓的袖子,示意她别再喝了。
田宓不管不顾,满上酒又是一杯。
“你别喝了。”欧文的脸似乎比她更苍白,他终是耐不住想要制止她。
“我为什么不能喝?”终是喝得猛了,田宓伏在杯口咳嗽了一阵,别呛出的眼泪把视线弄得模糊一片,但她依旧微笑,笑得那么凄凉,“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一定要喝够九杯,才能足显诚意,你们说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这种时刻除了面面相觑,说不出别的话语来。国人天生就有这种能力,爱当看客,只是再怎么戏谑嘲弄,都不过是隔岸观火,不肯真正挑出事头来的。
游刃于是非名利场的,始终是梦里人。只是这梦里梦外,谁又能分得清呢?
“还有五杯呢田宓!”汪小晴冷冷瞧着心神不宁的欧文,轻哼一声,转眼间又银铃般笑了起来,似是很快乐的样子。
夏菁菁瞥了一眼汪小晴,一把抢过田宓手里的酒杯:“田宓,剩下的我替你喝吧。”
“你是我的什么人呢?你凭什么替我喝?这是我的祝福,当然要我自己来喝。”田宓却不领她的情,伸着手要将其抢回来。
“啪——”
玻璃杯应声落地,支离破碎。
她的心也跟着支离破碎。
田宓捂住不断起伏的胸口缓缓蹲下去,心痛到想要呕吐,她有些心慌地摸了摸眼角,却是干涩的。
那一刻她甚至想,原来人若痛到极处,是流不出泪的。
“她不能替你喝,我可以替你喝,对吧?”有人拉她起来,动作极轻极柔,带着一点点Robusto Exquisito的清淡味道。
“萧珏……”
“这不是前任首相的儿子,萧珏吗?”
“今天这阵仗真是大呢,京城四公子中的萧珏都来了呢。”
“你也不看看是沾了谁的光,谁让欧大设计师的老板是四公子的领头羊聂明远聂总呢!”
耳畔又充斥着蚊鸣般的议论,田宓恍惚地站起来,昏灯折入冰桶勾勒出男人幽深难辨的侧影,依稀只能看到棱角分明的轮廓,乌黑得像隆冬的子夜,透着灼目的森寒,明明是平起平坐的距离,却让人不得不仰视。
有些人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气和贵气,而田宓与生俱来的却是妥协和屈服。
她半睁着地眼珠转了转,好半晌才分辨出眼前这个男人是谁,是他,是那个男人……
但她还来不及去思考这个人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萧珏这个名字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就被人从背后深深捅了一刀。
“啧啧,新欢旧爱齐上阵,田宓你今天艳福不浅呢。”汪小晴抓紧欧文的手,别着眼睛嘲讽似地笑了笑,那意思似是在说,看吧,这就是你曾经心心念念的女人。
欧文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抿紧双唇没有说话,但他的手却在抖,心也在抖。
田宓则一瞬不瞬地盯视着汪小晴,忽然就笑了。究竟是怎样的孽呀,曾经坚不可摧的友情,竟被它肢解成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萧珏话不多,只是拉住她的手,想要将她拖走。都说酒能壮胆,田宓却出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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