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一扭头,就看到了萧珏的脸,疲惫地,却也是,安宁的。
他也在睡,他的睫毛乌黑而浓密,轻轻地覆在眼帘上,他甚至连衣服都没脱,只是这样睡在她的身侧,支着手臂。
田宓的心瞬间静下来了,她缓缓坐起,这才看到床头的柱子上挂了几瓶点滴。她的心很疼,昏迷的时候,她人虽困顿,脑子却还清楚。
她依稀听到萧珏跟别人的对话,也就知道,萧珏从废墟里被抬出来的时候,简直瘦得不*样,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但他只在医院接受了一天的治疗,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可能是那边的消息有些滞后,所以在帝都的她们才会不知道这个喜讯。
睫毛簌簌地抖动了一下,一大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滚下,落在萧珏瘦削的脸庞。
萧珏敏感地侧了侧身子,倏地打开眼帘,遂即握紧田宓的手,那双曾经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便充满了蜜一样的甜软:“你醒了?”
“嗯,我吵着你了?”心似被这种甜糯浸润着,田宓侧过脸,迅速地吸了吸鼻子。
萧珏摇摇头,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起她的颊:“看你怎么瘦成这样,好像我们萧家人虐待你一样。”
田宓咬了咬干涩的唇,违心地说:“是啊,就是你。就是你在虐待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苦日子就像没个头似地,现在好不容易清净几天,你又回来了。”
萧珏的手势顿了一下,接着又爱怜地摩挲起她垂肩的秀发,语气调侃,眼神却深邃,似乎还带着点黯然:“我跟你说过我会跟你离婚的,现在我回来了,你再也不用天天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跟个苦菜花一样。你高兴吗?”
离婚……
从他失踪后,她就已经不计前嫌,一颗心地扑到他那里,早将离婚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是现在他回来了,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那些不该忽略的过往,是不是也该一并重新算起?
“我高兴?”田宓的身子瞬间僵硬了,她不觉间向后退了退,脱离他的*,“你要是死了我就更高兴了!”
心里突然觉得很委屈,田宓也顾不得自己身子虚弱,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只要一看到他,她就觉得心里好乱。
下午喝了点白粥,田宓又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涂鸦,一张人像,反反复复地描摹、勾勒。那棱角分明的脸庞、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眸子,她越画,就越像萧珏。
“我到底怎么了?”
田宓将手中的笔扔到地上,像孩子一样抱住自己的双膝。
门开了,萧珏慢慢地走过来,他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伸出手轻轻地*着田宓的头顶:“还哭什么?看我活着回来了,你就这么伤心?我不是都说过了,我会跟你离婚,我会放你走。”
心里突然*的,田宓恍惚地抬起头,发现萧珏的容色还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大选,你不需要钱了?”
萧珏的手势在蓦然间顿住,他紧挨着田宓坐下来:“不需要了,这次汶川的事情,国家和议会都很重视。我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选票的走向目前也很稳定。”
田宓沉默着垂下头,心里微微刺痛着,是啊,他不再需要钱了,也不再需要她了,所以他可以这样爽快地和她离婚。
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跟他离婚了,终于可以从这场不幸的婚姻中解脱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竟是那样不舍,那样牵痛。
“怎么,你后悔了?”萧珏摸摸她的脸颊,忽而揶揄地一笑,“你该不是爱上我了吧?”
“你臭美!”田宓拨开他的手扭过头去,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在脸上流窜,难道说,她真的爱上了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蛋吗?
注视着她的泪水,萧珏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仿佛是笑,却又有些怅然,他伸手揽住田宓不断震颤的肩:“别哭了,这些日子你为我伤了多少心,妈都跟我说了。我们已经错失过一次了,干嘛还要硬撑着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呢?”
“萧珏,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会爱……喜欢上我,我总觉得你只是出于习惯,或者……别的什么才会……”眼前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混淆得模糊,田宓将下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她想说利用,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也不相信,”萧珏轻轻握了握田宓冰凉白皙的手,语调低沉而微凉,“有些事情,我还没有跟你讲过。当时余震来的太突然了,我们都没预料到,危机关头,我带着村民紧急疏散,但在疏散的途中,大家被困在一个山洞里。那天晚上,山上的泥石流特别严重,那些泥土、石子把洞口封的死死的,洞里没有一丝光,只有几个人随身带了食物,可是根本就不够吃。好在洞里还有点水,就是这点水,让我们支撑到现在。”
“那短信呢?你既然能给我发短信,为什么不给搜救队的人发?”想到那条短信,田宓抬眸,目光中闪烁起诧异。
“山洞里一直没有信号,为了节省电,我们几个人轮流开机,在固定的时间点像外界打电话,但是都打不通。最后过了两天,我的手机提示没电了,那时候我心里特别难受,我想了很多很多,总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来得及做,好多话也没来得及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见你,我想,反正也发不出去,也许以后都没机会了,所以……”
说到这里,萧珏顿了一下,他深深凝视着田宓,在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什么她读不懂的东西正在闪动着:“其实,刚发完那条短信,我的手机就自动关机了,我还以为你会收不到。”
“萧珏。”
田宓注视着他眸子里的浮光碎影,冷汗涔涔,从胸前滚落,劫后余生的惊惧又在她的胸腔里回荡。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他是在挽留自己吗?
“你为什么不说‘别再离开我了’,而是一个劲儿地跟我说离婚。”田宓微微侧过头,不去看他,语气是嗔怪的,心里却突然很忐忑。
“我不会说‘别再离开我了’,”萧珏捧起田宓的脸,凝视着她眼里紧绷的泪水,“我只想说,田宓,我离不开你,真的离不开你。”
“萧珏……”田宓怔怔地望着他,眉心不由得一跳,不是不动心,是她根本无法相信爱情真的会到来。
毕竟,他们的过去,有太多的污点。
萧珏却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他握紧她的手,缓缓站起来:“田宓,我们做个约定吧。以前的事情,所有的不愉快和芥蒂,我们都把它忘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不再怪恨田家人影响你们萧家的荣耀了?不再怪我拆散了你和甄淑妮的姻缘,让你一辈子痛苦了?你不再……不再说你父亲的死和我们田家有关了吗?”田宓的心中“怦”的一声响,她也跟着站起来,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他,“这一切的一切,你真的可以都不在乎了?”
第六十二章,我恨我爱你(上)(正文)
第六十二章,我恨我爱你(下)
正文 第六十二章,我恨我爱你(下)
萧珏轻轻搂住她的腰,眉宇间泛起轻微的褶皱,声音似是无奈似是柔情:“让我们都忘了吧,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恍然间,过往所有的恨和委屈都成了最愚昧的笑话。除了眼前这个男人,田宓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光景,她用力咬了咬唇,咬得唇皮都破掉溢出血来,才重重地扑到他怀里:“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萧珏俯下头,轻轻咳嗽了两声,似是在笑,眉尖却耸在一处,隐隐透出苦涩。
“我恨你!”
一滴泪控制不住般地,从眼眶溢出,缓缓滑过自己冰凉的唇齿,田宓忽然搂上萧珏的颈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情将唇啃噬了过去。
萧珏的呼吸像被生生阻断了般,他愣了一下,不由地张开嘴,唇齿相依时,隐隐的带上了刺痛的血腥。
他哼笑着向后退了一步,指尖却*起她柔亮的发丝:“你就这么恨我?恨到咬我?”
“对,我恨你,”田宓抿了抿唇上的血迹,将秀首埋进他的肩窝,泣不成声,“我好恨你,好恨我居然爱上了你。可我到底该不该爱你,能不能爱你,我统统都不知道,我真怕,我怕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努力都终将是一个错误。”
“不会再错了,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萧珏心疼地吻住她蝶翼般颤抖的睫毛,嗓音沙哑而轻软,“也实在不能再错了。”
田宓忍住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湿润,静静地看着他的黑瞳,似要看到他的心里去:“答应我,别骗我,千万别骗我,永远也不要骗我。”
“我答应你。”萧珏低低喃语,将下巴抵在她柔软馥郁的额发上,双手则下意识地搂紧了她,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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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萧珏被民众推举为议会议长,也就成为了建国数十年来,最年轻的议会议长,国内外自然万众瞩目。而值得一提的是,鉴于多年来对国家福利建设做出的突出贡献,田振业的儿子田野,竟也被帝都商会送选议员,成为史上第一位来自平民家庭的议会议员。
一时间,田萧两家,风头无两。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萧珏正想离开议会大楼,甄淑妮却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自从萧珏出事以来,甄淑妮日夜担心,现在萧珏回来了,她本有一肚子的话,现在真正见到萧珏,反而又觉得无从说起。
萧珏对她始终抱着深深地愧疚,尤其是和田宓和好之后,再见到她,愈发觉得难堪,所以平常两人办公时见面,总是互相避开的。
所以这还是两人自萧珏回来以后,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谈话,时光沉淀在黄昏渐渐暗沉的光线里,更显得寂静。
漫长的沉默后,还是甄淑妮首先开了口:“历来在一个国家当权的人,都想做出一番功业,可惜,最后能被历史记住的,却寥寥无几。首相大人不求像唐宗宋祖那样光耀史书,但求像清朝皇帝雍正那样,尽职尽责,做一个被百姓称颂、被历史记住的领袖。”
“首相大人是什么意思?”萧珏当然明白,她这样冠冕堂皇的一番话,其实是向他表明了自己为公不为私的来意。
“两点,”甄淑妮的神情始终是淡然的,仿佛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再能入她的心,但她的眸子却深垂,叫人看不出就里,“第一,对外举办万国博览会,邀请全世界各个国家的元首来帝都,将祖国的传统文化和现代风貌宣传出去,以示祖国的博大自强;第二,对内严惩贪官污吏,肃清各地官商勾结、黑势力纵横的**犯罪现象。”
萧珏凝视着她犹如深潭般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蓦地空了,他微微侧过身:“首相大人提议的这两点都很好,无可厚非。”
甄淑妮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双秀美明媚的眼眸,连逐渐黯淡的房间也跟着亮堂起来:“萧珏,第二点我不用说,是个中国人,都希望政府这样做。至于第一点,这曾经是你跟我最大的愿望,难道你忘记了吗?”
“当然忘不了,我们连主题都想过了,”萧珏转过身,凝视着窗外锦绣般优雅铺陈的晚霞,语气中不无向往,“锦绣中国。”
“是啊,那时候我们还小,并没有实践它的能力。但一有空,我们就会坐在学校的香樟树下,勾勒起那个只属于我们的蓝图,”甄淑妮“现在时代不同了,祖国是属于我们年轻一代的,我们既有了权力,也有了能力,‘锦绣中国’不仅仅是我的梦,你的梦,更是全国人民的一个梦。难道你不想亲手去实现它吗?”说这些话时,甄淑妮的眼里似是放着光,她情不自禁地拉住萧珏的手臂。
萧珏的身子顿住了,他不经意地侧了侧胳膊:“我当然想,但是,如果跟你合作,我怕田宓会不高兴。”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首相大人把万国博览会的事情交给我了,我也无法推脱。况且,这个创想,曾经是我跟你一手设计的,除了你跟我,没有人能将它圆满完成的,”甄淑妮心里一阵刺痛,但她的目光里却溢满期盼和诚恳,“我知道你在乎田宓,不如我们低调一点,项目还是由你来接,我只从旁帮些忙,不让别人知道这是你我携手完成的,你看好不好?”
当然是好的,那毕竟是酷爱中国传统文化的他,多年来的心愿啊。
萧珏看着她,不知为何,就迟疑了一下,已到唇边的话也没有说出:“不行,‘锦绣中国’明明是首相大人交给你的,这样对你不是太委屈了?”
“我不在乎,”甄淑妮轻轻叹息一声,接着慢慢踱步到窗口,只留给他一个寂寞的背影,“萧珏,我已经失去了你,我不想再失去这个残余的梦想。”
不是不动容的,萧珏轻按着她的肩膀:“妮妮。”
终于他还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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