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绥蓁走神的间隙,天上已经开始降落豆大的雨珠,她回过神来皱了皱眉,这大概是这个夏天的最后一场惊雷雨了吧,夏天很快就会过去了吧,这样想着,许绥蓁也顾不得其他,匆匆的撑了伞走到自己的停车位前,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开车回家。
她驱车刚离开,甚至连溅起的水花都还未平复,紧接着一辆黑色路虎就“吱呀”一声停在了许绥蓁之前停车的位置。
车门被打开,娄之洲匆匆忙忙得从车里出来,也顾不得瓢泼大雨淋湿在身上,一口气跑到银行门口,却发现银行早已关门,一旁的自动提款机前也是空无一人。
娄之洲从自动提款机室走出来,三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崩溃和无力,由内心深处散发出来了的崩溃和无力,这时候雨已经越下越大,他走进雨里,任由雨水洗礼着他一身的匆忙和风尘,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累。
这三年,他不是不累,只是他知道,只有让自己更累更努力才能填补满内心的空虚,也不是不恨,他也恨,也愤怒,只是想要找到她的决心比什么都强烈,心里也是有些不甘心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被丢弃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许绥蓁,你出来啊!”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等娄之洲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只看见四周是雪白的墙壁,他扶着额头坐起来,头疼得不行,左手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他转过眼伸手就拔掉了输液针。
恰巧这一幕被买粥回来的柯微看见了,急急忙忙的走了过去想要制止他的动作,“之洲你干嘛,发烧着呢,不能拔。”显然她已经迟了一步,娄之洲已经拔掉了针头,作势就要下床。
脚还没沾地就觉得头重脚轻,短暂的晕眩感传来让他不由自主的往身后倒,柯微眼明手快的在他倒下去之前扶住了他,连声呵斥,“生意病呢,胡闹什么!”
“我要回家。”娄之洲的说话声轻轻的,听起来就虚弱不已。
“胡闹,回家了谁照顾你。”
娄之洲突然一愣,心里反复回荡着这句话。
回家了谁照顾你。
是啊,回家了谁照顾他呢?以前的时候,他几乎都不生病,因为他要照顾着许绥蓁,怕自己生病了她也生病就没人照顾她了,所以他总是很注意着身体,只是这三年来他的身体似乎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柯微看他安份的躺会了床上,仍是忍不住责备,“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至言照顾了你一晚上,这会儿刚回去换我来看着你,你倒好,一醒来就胡作非为的要回家,我看你啊,也不是很在乎你这个身子,早知道昨天就让蓁……”
说到此处,柯微突然脸色一变的停了下来,看了看娄之洲似乎仍旧在神游的样子才放下心来,沉默着将打包回来的清粥小菜一一摆出来。
“你说什么?”娄之洲回过神来问她,刚刚她好像说了什么事情被他遗漏了。
“我都懒得说你了,说了你也不听。”柯微做出一副埋怨的样子,惹得娄之洲淡淡一笑,“辛苦你了,微微,怀着孩子还要来照顾我,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你少来。”柯微瞪了他一眼,将粥和菜摆到他面前,“吃吧,你呀,要快点好起来,这周末你要是敢缺席,看我不废了你。”
娄之洲轻笑,“好,我知道了,绝对不敢缺席。”说完就低下头默默的吃东西。
柯微轻轻的叹息一声,这两人啊,真够折腾。
昨天傍晚,许绥蓁本来是走了的,结果雨太大,那条路已经不让过了,只能返回去走另一条路,路过之前取钱的银行她不禁多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却看见地上躺了个人,她心里一凛就走了过去,越走近却越觉得熟悉。
直到走到了跟前,她看见那张苍白的脸只觉得心疼也顾不得掉落的雨伞,跪坐到地上搂着他的脖子有些颤抖的叫出他的名字,“娄之洲……”
后来她将他送去了医院,他整夜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许绥蓁无法离开,半夜的时候甚至开始说胡话,开始不停的叫她的名字……
许绥蓁心里百感交集,只能握着他的手默默的掉眼泪,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哭过了,很久了……
娄之洲,娄之洲……
许绥蓁守了他一整夜,天亮的时候在他手机里找到纪至言的电话,纪至言赶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柯微,看着病床上苍白虚弱仍旧昏迷的娄之洲和同样脸色苍白满眼血丝的许绥蓁,一时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倒是许绥蓁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喏喏的说,“麻烦你了,纪师兄。”
她的表情配着这句话,纪至言的脾气就去了大半,对于许绥蓁,他其实是有些喜欢这个看起来貌似平平无常的小姑娘的,坦诚,善良,柔顺,还有至关重要一点便是,娄之洲喜欢她。
娄之洲病好之后的第二天,正是纪至言和柯微举办婚礼的日子,他起了个大早,换了身比平常不大一样的西装,在选领带的时候不自觉的又拿到许绥蓁买给他的那条,他目光柔和的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能忍得住系了那条。
娄之洲到达酒店的时侯,宾客已到的差不多了,多数是公司的员工和合作商门,熟悉的不熟悉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娄之洲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松了松领带,然后就再也没有松开那只手,就这样发怔的坐在哪里,直到主持人的声音传来,四周开始安静,一道女声划破空气。
“蓁蓁,来,我们坐这里吧!”
然后是带着些娃娃音的女声响起,“顾白,你抱着南南慢点走。”
“你放心啦,抱着儿子我怎么会不小心点,倒是你自己感冒还没好,也不知道注意身体……”
娄之洲控制不住的将目光锁定在那个穿着一袭白色齐膝连衣裙的女人身上,三年过去,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打磨的痕迹,她看起来比三年前更柔顺,但眉眼之间全是淡漠的疏离,仿佛有意无意之间就离人群很远,即使她从来都身在人群之中,仿佛变了一个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不再能找回从前的样子……可是,她明明就是许绥蓁,就是他心心念念找了三年让他日夜思念的人呐。
娄之洲梗着脖子忍住心中那股夹杂着兴奋的酸楚,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红了眼眶。
许绥蓁跟着顾白一块在挨着角落的一张桌子落座,看着南南抓着顾白名贵的衣服领子上蹭口水,顾白还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她心里那个胆寒,顾白如今已经是顾家的新一任当家人,也是在这三年中,她才又一次重新认识了一次这个叫做顾白的女人。
在她最艰难的时侯,除了周慕杨就数顾白帮她最多了,她那时候都不明白顾白是怎么找到她的,后来一想才明白,以顾家那雄厚的家势,想找到一个小小的许绥蓁,并且让她不被别人找到,简直就是太容易了。
想到这里,许绥蓁不禁抬头看了看被顾白抱在怀里逗得咯咯直笑的南南,目光柔和,那些日子早就过去了,如今又何必再去想呢,过了的就让它过去吧,她如今不是很好吗,至少她有南南……
那边的南南看着许绥蓁正在看着他,就扭了扭圆滚滚的身子张开粗壮的手臂,用力的叫了声,“妈妈……”底气儿十足,配着那急切的表情,惹得身边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瞧那孩子,多可爱!”
“哎,就是,弄得我都想抱孙子了诶……”
“……”
许绥蓁对着那些看过来的人礼貌的笑了笑,这才伸手去把南南抱过来,然后指着顾白领子上的那一块湿濡的地方对他宠溺的责备,“南南,把顾妈妈的衣服弄脏了怎么赔?你知不知道顾妈妈那件衣服都够妈妈熬好几个通宵了你。”
南南只是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她说什么,顾白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孩子懂什么啊。”说完又怜爱的摸了摸南南的头,“顾妈妈的衣服多的是,南南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是不是?”边说边嘟着嘴做表情,惹得许绥蓁也笑了。
娄之洲看着那边三人的和谐氛围,放在腿上的手逐渐握成拳头,直到再一次听见南南叫许绥蓁妈妈之后,像是一只绷紧的弦已到极致,然后断裂,他再也忍不住的站起身走了过去。
“蓁蓁。”
千言万语,千般愤怒,最终都只化成一声颤抖的呼唤。
☆、第九十章 早该出局
直到纪至言婚礼结束,许绥蓁都没有和娄之洲说过一句话,娄之洲紧绷着下颚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两两僵持直到婚礼结束。
许绥蓁都没有来得及等顾白,只匆匆的说了句“我先走了”就抱着南南急匆匆的走了,只在门口的时侯简单的和纪至言道别。
娄之洲一只关注着许绥蓁的动向,见她要走就抬脚准备跟上去,不料却被半路站出来的顾白挡住了去路。
娄之洲眉心隐隐的有动怒的痕迹,“让开!”
“不让!”
“你凭什么拦我。”
顾白丝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双目泛冷,冷哼一声说,“凭什么?就凭蓁蓁不想让你跟着她!”
娄之洲心里一窒,到很快又缓和过来,眸子里是不容动摇的坚毅,声音冷冽,“你让开!”
顾白仍是站立在他对面,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随时准备和他打起来,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有不少人认识顾白毕竟她是顾家现在的当家人,年纪轻轻就坐上当家位置,手段可见一斑,而认识娄之洲的人也不在少数,再众多的企业家里他是年轻的,只手起家,也是C市行业里不容小觑的后起之秀,让不少人口耳相传。
但硬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些什么,直到一个高挑的艳丽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两人的侧面一步之遥的距离,用只有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都是C市有头有脸的人,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娄之洲回过头的第一反应就是眉头一蹙,来人正是许绥蓁的亲表姐,倒是顾白有些难堪的叫了声,“表姐……”
“站在这里像什么话,都跟我出来。”说完就转身朝门外走。娄之洲没有多言的跟了上去,顾白随后也跟上了。
三人走到门外,远远的就看见周慕杨朝这边招手,嘴里还说着什么,走近了才听见叫的是“小以”。顾白的表情一瞬间是千变万化,早就觉得周少年和蓁蓁表姐不对劲儿了,原来还真有一腿啊。反观娄之洲,就淡定多了,眉目间全是了然的神色。
一行人找了间僻静的咖啡馆,刚坐下,顾白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余下三个人坐在一桌,气氛总有些别样的怪异,于以并未先开口说话,而是指使些周慕杨点单,指指点点的要这个要那个,而周慕杨一脸笑意的一直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于以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我在两年前离婚了。”
声音不大,却像是惊雷一般炸响在娄之洲耳畔,离婚,离婚……他沉浸在找到许绥蓁地欣喜里却忘记三年前曾接到过她说要离婚的电话。
在场的人表情各异,于以也不与理会,周慕杨伸出一只手在桌下握住于以的手,感受到她轻微的挣扎,他握的更紧了。于以没什么特别表情,只是继续说,“我喜欢他十几年,几乎耗尽了我的整个青春,那时候我以为,我这辈子要是不能与他生活在一起,必然会痛苦一生,无法被拯救,即使如此,我们后来还是分开了,办离婚手续的时侯我们都很平静……”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抿了口咖啡继续说,“娄先生,如果你不曾知道在蓁蓁身上发生过什么,那么请你三思而行,我说这些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仍旧觉得你不适合他,你不是合格的爱人,你早该出局。”
娄之洲隐忍着心中的怒气,面色平静的说,“那于小姐的意见是不是能够代表她的意见呢?”
于以勾唇轻笑,“娄先生,我比你想象的早知道的更多,我劝你最好在尚未知道一些事情的时侯早早退场,人生没有最痛苦的事情,只有更痛苦,你以为,有些事你想瞒就能瞒得住吗?”
娄之洲有一瞬间的错愕,目光如炬的盯着于以,“你知道了什么?”
周慕杨不满他这样的语气,于是就抢在于以之前开口说,“娄先生,你应该去好好想想你知道什么?然而事实上你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
娄之洲敛下眸子,目光不知道放在哪里,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在反复的强调着知道和不知道,有资格和没资格,在他所不知道时间里,许绥蓁到底发生了什么。
“娄先生,其实今天我只想说一句话。”于以状似无奈。见娄之洲抬头看她之后,才一字一句的说,“为蓁蓁好,也为你好,离蓁蓁远点,越远越好,最好做成不认识的人,这样对大家都会好些。”
娄之洲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