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默脚上的伤让颜惜处理过了,之前的伤疤还没有淡去,这次新添新伤,痛的不止是脚,更是心!
在姬夜熔面前,他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走路的时候忍受着疼痛,不在她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因为时常要抱姬夜熔,他的脚就必须用到力,伤口是好了,又裂开,反复长时间都没好。
颜惜每次给他处理的伤口,神色凝重,暗暗的叹气。
“阁下,您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在连默脚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以后,颜惜忍不住的说道,“她病了,身体和心里都病了!这次是拿刀子往自己睡的位置捅,下一次她就是拿刀子直接往自己的心口刺。您这样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也是在害您自己!”
连默面色沉静,眼神扫过自己流血的脚心,无动于衷。
是自欺欺人吗?
可是能怎么办?
他接受不了阿虞患上PTSD,难道阿虞自己就能够接受?
把一切告诉她,给她安排医生,让她彻底的接受自己是一个病人,精神上有疾病的人?
他,怎么可能狠得下这个心!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代替阿虞承受这一切,但是他不能,做不到。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陪伴着她,尽可能的不让她独处,除了晚上守着她,哪怕白天开会也要将她带进会议室。
起初那些人颇为言辞,毕竟外界对于姬夜熔的身世吵闹的沸沸扬扬,但是他的态度强硬,加上姬夜熔的毫无反应,时间一久,他们倒也懒得说了。
白天有着处理不完的工作,晚上还不能安心入眠,大部分时间他都浅眠,身边的人丝毫动静,他都会立刻醒来,看到她还乖乖的躺在身边会蓦然松了一口气,若是看不到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害怕她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
此生连默大概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加的日夜时刻提心吊胆,一分一秒都不敢放松自己。
许是他的精神绷得太紧,又或许是因为他也真的太累了,傍晚带着姬夜熔回夜园,姬夜熔坐在窗口看着院子里的秋千在寒风中摇曳发呆,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身体滚烫,呼吸短促,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他呢喃一句:“阿虞!”
漆黑的眼眸睁开,看到跪在地板上的姬夜熔松了一口气,感觉到手面微凉,低眸扫了一眼,原本是颜惜正在给他扎针。
“阁下,您的伤口发炎,引起高烧,我给你安排输液,加了退烧药,请您好好休息!”
连默皱眉,想要阻止颜惜说下去都来不及了。
颜惜没有看他,也不管阁下会有多生气,在阁下醒来之前,她就当着姬夜熔的面,处理好阁下发炎的伤口,就让姬夜熔看清楚……
阁下因为她,正在承受着些什么。
姬夜熔没有错,但阁下也没有啊!不能让阁下承受这所有的苦楚,而姬夜熔却毫不知情!
这对阁下,不公平!
颜惜退下,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姬夜熔和连默两个人。
连默眸光温软的凝视她,因为高烧缺水,唇瓣有些起皮,沙哑的嗓音缓缓而出,“我没事,阿虞……”
话还没说完,仰头凝望他的姬夜熔,清澈的眼眸猝然氤氲出水雾,唇瓣轻抿,在醒来的这么多天里,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四哥对不起……”
破碎的泪光中闪烁着无尽的悲伤与愧疚。
四哥,对不起,我杀了我们的孩子。
四哥,对不起,我又一次的伤了你。
四哥,对不起,我伤害了你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对不起。
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
姬夜熔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连默本该高兴的,可是看到她愧疚的一边道歉,一边哭泣,他心如刀割。
指尖温柔的逝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沙哑的声音温柔的在耳畔回旋,“没事的,阿虞……不关你的事,是四哥自己不小心!”
他越是这样说,姬夜熔就越确定,他脚上的伤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事到如今,能伤到他的,除了自己,不会有别人了。
不会有的。
可是她真的不记得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最近的记忆越来越差,精神恍惚,甚至连自己都分不清了,究竟什么时候是梦,什么时候是现实。
“阿虞,不要哭。”连默不顾自己扎着针管的手,捧起她泪如雨下的脸颊,漆黑的瞳仁深情凝望,“阿虞,你听我说,一切都会过去!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我们一定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我,你一直都相信我,不是吗!”
姬夜熔无语凝噎,泣不成声,在他深情的眼神注视下,似有若无的点头。
可是啊……
她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可还是被痛苦打败,被那些日以继夜纠缠不休的噩梦与血腥打败。
这一次她是让四哥的脚受伤,下一次呢?
下一次不清醒的状态下,她是不是就会杀了四哥。
姬夜熔趴在他的腿上,哭的喘不过气,宛如一个迷惘无助的孩子。
她心里一遍遍的在问:我该怎么办?四哥,我究竟该怎么办?
连默滚烫的大掌轻轻抚摸在她头上,低眸凝视她的目光温柔深情,*溺慈爱。
阿虞,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始终是我的阿虞。
哪怕有一天四哥死在你手里,都不算什么,因为失去你,才是对四哥最大的惩罚。
姬夜熔自从知道连默的脚因为自己受伤,开口说了一次话后,渐渐的愿意张口发声了,虽然话语极其简单,都是连默问什么,她回答,有时候点头;在妮可等人面前,她还是不愿意开口。
而且现在她晚上极度不愿意睡觉,她在害怕,害怕自己睡着以后又会做出什么伤害连默的事情!
连默怎么哄都没用,起初还能在她的水里放半片安定片,让她睡觉;之后她知道水里有安定片,怎么都不肯再喝水。
她虽然什么都不肯说,但是连默知道,她是怕伤到自己。
心疼,无奈,无助,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百转千回。
连默再不情愿,也要面对事实,她的确是生病了,从身体到心里,颜惜帮不了她,甚至是自己都帮不了她。
他同意约见颜惜介绍的一位心理医生的时候,姬夜熔不在夜园,她去了云尔。
姬夜熔是主动提出要去一趟云尔,连默虽然不愿意让她和云璎珞见面,但想到什么最终还是同意了,本想陪同她一起去,但被拒绝了,无奈之下他只好让陈速送她过去。
不知道是季节还是心境使然,云尔和夜园给姬夜熔的感觉是一样的:萧条,冷清,荒芜。
管家说云夫人在休息,引领着她上楼,叩门而入。
云璎珞躺在铺着毛毯的藤椅上,闭着的眼睛在姬夜熔靠近的时候,睁开了,静静的看着她,无风无浪,平静的出奇。
管家出去,姬夜熔在她面前的椅子坐下,中间隔着一张原木打造的茶桌,雕刻着花纹,质朴富有历史感。
姬夜熔拿出一把枪放在桌子上,眸光死寂沉沉的凝向她,声音轻缓笃定:“连城是我亲手杀死的,用这把枪,与四哥无关!你要想为连城报仇,就杀了我,不要再恨四哥了。”
她没有想过还能活着回来,更没想到回来以后面临的是漫天的流言蜚语与一个快要无法控制自我的自己。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云夫人不再将连城的死牵扯到四哥的身上!
也许这是自己此生最后能为四哥做的事了。
—
路南风,E国人,幼时随父母移民M国,高中之后就去了美国留学,专业心理学,主攻心理催眠治疗,博士学位,毕业后被学校极力挽留,他却坚持要回国发展。
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的心理学圈子里,路南风三个字代表着天才,他的每一篇学术论文都会引起轩然大波的言论。
有人觉得他的论点大胆荒谬,不切实际,也有人觉得他是一个心理学上的疯子。
天才和疯子,本就只是一线之隔!
他一直都不太在意外界如何评价自己,全身心的投入自己最热爱的心理学中。
在没见到路南风之前,连默看了他的资料,认为这个人恃才为傲,可能不太适合做阿虞的心理医生,但为了阿虞,他还是想等见面后,再做决定!
见到路南风本人时,连默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
路南风28岁,身形高蜓拔纤细,英伦风的穿衣风格,面相清风俊朗,不死板也不冷傲,温和的像是一杯温水,让人无法对他有丝毫的抵触感。
路南风鞠躬行礼后,听到连默低沉的嗓音响起,“你与我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路南风抬头敢于直视连默的鹰眸,薄唇含笑:“阁下,我是一名心理医生,不具有任何威胁和压迫感是我治疗病人的必要前提!”
连默墨眉倏然蹙起,他不喜欢“病人”这个词。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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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我求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在他的心里,阿虞不是病人,她很好,不管怎么样都很好。
“阁下,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要先面对问题,现在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心理疾病这一说,但目前的社会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有潜在情绪疾病,比如狂躁症,焦虑症,抑郁症,拖延症也算是一种!”
连默的鹰眸里划过一丝不耐烦,他对这些都不关心,他只关心阿虞!
“我只想知道你有多大把握能让她好起来!”
路南风似有若无的摇头:“阁下,我是心理医生,不是上帝,在没有接触到患者,了解具体情况之前,我是不可能许诺什么几率。我只能告诉您,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
他的话虽不好听,但没有故意的阿谀奉承,在连默听来却是非常的受用,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会开空头支票的。
“我会在适当的时间安排你和她见面!”
“我还需要她的资料,了解她和病因!”路南风也不拐弯抹角,这样他才能真正的帮到姬夜熔。
连默眸色不动声色的沉了,片刻后沉声:“路南风,你要知道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危险。”
路南风听出他的画外音,薄唇含着一抹淡淡的笑:“请阁下放心,从选择这个行业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明白,我们比平常人更容易祸从口出,更何况南风如果连这点职业操守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成就!”
连默寒潭射向他,这个路南风究竟能不能帮助到阿虞,他不确定,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应该试一试!
云尔。
空间静谧如死,姬夜熔说完那番话后便沉默了。
云璎珞也迟迟没有说话,满含岁月沧桑荒芜的眼神看着她许久,猝不及防的流出了眼泪。
“我就知道……知道他宁可死也不肯回头!可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回头。天下间有哪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哽咽的声音颤抖而出,弥漫着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无限悲伤与心痛。
她的那句“天下间有哪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落进姬夜熔的耳朵里,心口一紧,酸涩涌动。
自己不但放弃了孩子,还亲手杀了孩子。
她,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云璎珞无语凝噎许久,任由泪水在褶皱的肌肤上泛滥成灾。
不知道过了多久,闪烁着泪光的眼神看向神色麻木的姬夜熔,声音沙哑:“你走吧。”
连城已经死了,纵然杀了姬夜熔又如何?连城也不会因为姬夜熔死了就能回来了。
姬夜熔闻言,知道她不会再想看到自己,起身,慢慢的走向门口。
手握住冰冷的金属时,身后传来虚软无力的嗓音:“连景死了,连城也死了……如今你的身世被曝光,你还要留在他身边吗?”
不是她想要干涉连默和姬夜熔,只是眼下的情况,姬夜熔真的不适合留在连默的身边了。
单薄的背影明显僵硬,握着金属的手无声的收紧,她暗暗的深呼吸,声音艰涩的响起:“如果连我都离开她,那么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知道,为了四哥的总统之位,光明的未来,她应该远离他,不应该再给他带去任何的负面的影响。
她也知道,为了四哥的安全,她更应该离开,因为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到他。
可是啊——
她舍不得,狠不下这个心。
他的这一生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什么,除了自己,他能紧紧的攥在掌心里的东西,太少,太少。
景仰的哥哥一心要他死,一直记着连景的好,想要给连景谋一个美好的未来,到头来良苦用心被辜负,反而被伤害的更深。
好不容易直视自己的内心,面对自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