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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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落-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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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至此处,只听厨房里有声响。繁羽在里头忙前忙后,面上一片恬淡,嘴里哼着似曾相识的曲。
    空中飘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这幕看起来如此安恬平静,叫他不愿出声打断。
    繁羽哼唱的曲子好似在何处听过,却又说不上来。
    好像有这么一回,也是如水月色,繁羽在他怀中,似梦似醒地唱着一曲无名调。
    微凉河水轻拍,身边薄雾缭绕。
    是那场梦。
    江慈心脸上微烫。
    繁羽乍见江慈心,却是一惊,手下抖晃,一碗滚烫汤面便要倾覆而落。只见江慈心人影一动,瞬时移至繁羽面前,一手稳稳托住了那只瓷碗。
    里头热汤热面,半滴未洒。
    他原先手中的东西,都搁在了门口。
    “你,你无事吧?”他气息未喘,却有些结结巴巴。
    繁羽向他一望,避过他的视线,只顾低头接过汤碗,往灶台一置。
    “无事,多亏江大侠。”他收了方才自在模样,侧身垂头,不看江慈心,“江大侠……怎会这时来此?可有要事?”
    那人凶狠模样犹在眼前,繁羽心里直打鼓,摸不透江慈心来意。
    “我,我是来……看看你,”江慈心听他话中竟有些推拒之意,心下咯噔一声,越发口拙,“今日我不是有意吓唬你,你……你别放心上。”
    繁羽并不作声,心里却想,这人又来说这话,是为何?
    江慈心不得他应,以为他确是介意着,心里不由着急:“你是难过了?我没想吓唬你,真的!我跟师兄不是那般……你别难过……”
    繁羽听他急切而道,原本惨淡心绪一顿,生出几分奇怪来。
    这话听来,怎么像怕他伤心难过似的?
    他疑窦丛生,不禁转眼去看江慈心。
    那人涨红着脸,绞尽脑汁地想着该说什么宽慰话,见繁羽终于朝他看来,以为见了效,连连向他道:“我跟师兄真的没什么,他只当我是师弟,你,你明白了吗?”
    这话就更奇怪了,繁羽摸不着头脑:“明白什么?江大侠此言怎讲?我早知你们是师兄弟,也信你们清白……”
    “你不是喜……”江慈心话到嘴边,却是硬生生停住。
    他想说繁羽不是喜欢自己吗?他辩白他跟师兄的关系,还不是想宽慰他不要伤心?
    可话未出口,他猛地一怔。
    江慈心虽知繁羽青眼于他,却不曾亲耳听得。只在解毒之时模模糊糊得知过,除此之外,那人竟是只字未提。
    他面色涨红,这人一举一动都似对他有情,却又怎可如此不落把柄?
    再见繁羽微拧着眉,一心求解地看着自己,江慈心更是有些羞恼。若是他问出了口,繁羽却抵赖,那要怎般?
    解毒那晚,他烧得糊涂,繁羽只管说是他听错,便可推个干净!
    江慈心面皮抽动几下,红得快滴出血来。繁羽明明喜欢了他,他却半点凭证都无,反倒是他又送这个又送那个的,如何不叫他急得抓耳挠腮?
    忽地灵光一闪,江慈心忆起那只茶碗,当下屈身取来。
    “这个是我在别院找到的,是从你住的院子里挖出来的!顺宝说,你连着我送你的蒸糕,一起埋了的!”
    繁羽先是不曾认出,听他如此说道,便是一愣。
    “他说,你看了好久都没有吃,最后放坏了,才连着碗埋了的,是不是?”
    江慈心看他有所反应,知道此事为真,不由欺身连连问他。
    繁羽盯着被放在他鼻子底下的茶碗。
    那晚,他本以为江慈心对他亦有些上心,悄悄雀跃。江慈心难得送他一件东西,叫他如何舍得囫囵吃下肚,于是找来干净的茶碗放着。待江慈心离开南霖,就更舍不得吃它。
    后来,连他亦要离开别院,软糯蒸糕被晾在外头,早已不能吃了。不想将它轻易扔去,只好换了另一只茶碗,埋在了那座筑有回忆的院子里。
    原先装的那只碗,被他洗净带在了身边,与那匹刻了字的小马,放在一处,当个念想。
    “是,是我埋的。”清亮嗓音起了些微颤。
    “为何要埋?”江慈心急切。
    繁羽被他逼近,只得偏头哑声:“……我舍不得吃,也舍不得扔了。既是在那里得来的,便埋在那处罢了。”
    江慈心听得“舍不得”三字,终于寻得底气。他心里暗痒,语调转低,紧跟又问一句:“为什么舍不得?”
    答案呼之欲出,他却急于从繁羽口中听到。
    繁羽叫他连连逼问,已是退无可退,再多答一句,便是真心一颗刨于人前。
    他仰头望他,眼中含清辉一捧,欲言又止。
    “江大侠……当真不知?”
    心酸,不解,试探。
    繁羽抬手,接下那只沾土的茶碗,用袖子擦了碗口的沙土。
    “我因何舍不得,江大侠当真半点不知?”
    字字轻轻,声声涩然。
    江慈心只觉心口那处酸麻不已,恨不得将眼前人揉进怀里。
    可碍着还未逼出那想听的话来,江慈心硬着声道:“我不知道!你不懂我为什么要提师兄,我,我也不知你为何要舍不得!”
    他赌气,说完就梗着脖子别过头。
    只听“哚”一声响,繁羽手捧茶碗,半颗珠泪落在空无一物的碗底。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舍不得吃,舍不得丢弃,”繁羽低着头,听他无理之说,半是伤心半是委屈,无从遮掩,“这是你送我的,我怎么会舍得?”
    他眼内含泪,将落未落,心里直发苦。
    “可我真的不懂,你为何要向我说……你与欧阳大侠的清白……”
    “你不懂?”江慈心见他又落泪,手脚慌乱,可听他是当真不明白,不由心急火燎。
    “你真不懂?”他低下身,对上繁羽一双泪目,只想倾数而诉好让他知道,“不懂为什么我会梦到你?为什么一看你伤心难过,我就不快活?”
    他为什么对繁羽频频在意?为何会几番梦中遇他?为何会无缘无故对他起了欲念?
    若不是喜欢了他,又怎会如此在意?
    “要不是想见你一面,我又何必赶十多天的路回南霖?要不是喜欢了你……”
    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的迷雾,终在此刻被他亲手拨开。
    此话一出,江慈心遽然失声,内心大震。
    他不愿想,不敢想明白的事,在这刻无所遁形。
    “要我说,既已动了心,唯一要担心的,便是那人心里有没有自己。”
    杜夏真那时的盈盈笑语,竟在今日应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以他抓着繁羽,逼着他,定要他说出真心,只因为,他也已悄然动心。
    江慈心捂着嘴,不敢再泄露一字。
    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犹觉不可置信,额上急得现了汗意。
    他居然真的喜欢上这人了。
    繁羽闻言,亦是惊讶万分,几难相信。他并未听过江慈心口中所言,从不知道,这人竟然还梦见过他!
    “这些,我没听你说过……”他刚一开口,江慈心便后退几步,眼神闪躲。
    只听他偏头而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只当没听过!”
    真是又羞又恼,更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宁愿被繁羽识破自己对他发了无端之情,也不愿这等自己都不明不白的心事,叫那人知道了。
    尴尬与羞愧让江慈心后劲麻了一片,不敢跟繁羽对上眼,只管越退越后,几欲逃离。
    不想,却被那含泪少年拉住一袖。
    “我,我怎会当做没听过,这话我做梦都不曾想过……”繁羽哑然。
    从心窝里发出的酸胀,和着难以相信的惊喜,梗在喉间,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面前一切越发模糊,眼泪吧嗒吧嗒累在茶碗里。
    他紧紧抓着江慈心的袖子,不让他离开。
    江慈心想挣,却不敢用力真的振开。
    明明只是不谙武艺的纤弱少年,可见他一张秀丽面容,又哭又笑的样子,怎么都不下不去手。
    眉头轻皱,清泪两行,偏硬是挤出笑容来。
    “江大侠,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漫长以来的小心翼翼与无数委屈苦楚,都在这刻化成一张含泪笑颜。
    江慈心怀中似被人打了一掌,砰砰跳动的那处无声塌陷了下去,溢满了对眼前人的怜惜与心疼。
    酸软酥麻,甜咸苦辣,百般滋味难言。
    再也不想看他这样哭了。
    江慈心一咬唇,一甩手腕,终是将繁羽搂住,紧紧抱在怀里。
    少年手中的小茶碗,因此落在地上,骨碌碌滚远了。
    方才还嘴硬说,不明白因何舍不得,如今江慈心就切身尝了一番。
    舍不得他哭,舍不得他难过。
    那少年的身子,总是轻又软。察觉到被江慈心拥入怀中,嘴角颤动几下,似是再也忍耐不住,狠狠抓住江慈心的背脊,大声地哭了起来。
    他像个孩童一般,哭得面耳通红,哑声问:“你不是骗我,也不是我听错,你说的是真的?”
    繁羽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他,江慈心不知这么瘦弱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他背后甚至被抓得有些痛了。
    他心里咕嘟咕嘟软成一滩,反正……话都说出去了,他江慈心害怕承认不成?
    他一手抚上繁羽的头发,笨拙地拍了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
    “是真的,你快别哭了……”
    繁羽闻言含泪一笑,又往他怀里轻蹭一下,听到了江慈心与他一般咚咚作响的心跳,这才平静了些许。
    一样的,他们是一样的。
    繁羽平日并不是爱哭的人,只是碰上江慈心后,才知情难自禁,一发不可收。
    他吸了吸鼻子:“我好快活,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活过……谢谢你,江大侠。”
    那略带沙哑的嗓音里,掩不住的欢喜。江慈心听在耳内,亦觉感动。
    他红着脸,将繁羽抱得更紧些,有些好笑地骂了一句。
    “傻瓜。”
    那只骨碌碌滚远的茶碗,至门边,犹自转了几个圈才停下。碗口恰好向着外头,月华一照,里头盛的几滴情人泪,如珠似宝,光华璀璨。
    繁花几飘零,今落心归处。
    完
    
    第42章 番外—途中(1)
    
    这条路,自南霖往洛云城方向而去。大路笔直,行人并不多,间或有些运货的马车扬尘而去。
    日头渐高,慢慢行来一匹高头骏马,枣红皮毛雪白蹄,很是雄健。
    背上两人,一人穿黑,是名武者打扮。一人着白,披着个轻巧斗篷,将脸遮得严实。
    那黑衣青年神情桀骜,嘴角微抿,时而抖缰绳御马之外,不说一字。怀中人被帽掩着面,看不清景物,几次欲言又止。
    想回身跟那青年说话,却被那人低喝坐好,只得垂了头去。
    江慈心在生着气呢。
    繁羽意欲缓和,却不得应,只好惴惴作罢。
    这事要说便要从几日前说起。那日两人在繁羽住处吐露心声,正是心绪未平,欲诉衷肠之际,却不想恰逢个醉汉摇摇摆摆回来,将院门拍得整天响。
    黄大厨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扶着在外头又唱又跳。
    “羽娃子,快来开门!你黄叔带了好酒回来!”
    繁羽无法,只得撇下江慈心去应门,哪知那醉汉发了酒颠,闻着厨房有香气,偏要往里头冲,说是要取了吃的下酒。
    厨房还立着个江慈心,繁羽怎敢叫他一头撞进去?
    若被黄大叔撞破,这夜深人静,江慈心立在他人厨房里,是做什么来?半夜三更的,可不是要背个不好听的名头?
    江慈心脸皮薄,叫人撞破这等夜半幽会之事,只怕要气得掀了房。
    繁羽心惊,又怕他气恼之下对着黄叔使狠耍气,只好着急去拦,可他哪比得粗莽醉汉,被黄西荣砰地一下将门推了开去。
    好在江慈心耳力非凡,听得外头吵闹,已自持武功高强,寻了空隙脱身。只是如此被人打断,终是有些憋气。故而第二日便又找上福瑞楼,想挑个单间,再叫人过来说话。
    谁曾想,刚踏进店里,便见一油头粉面的生意人在堂中叽喳,摇摆作态。
    “今日怎么不见那个伙计,就是那个猫儿眼的那个。”
    “我记着,是叫阿羽是不是?”
    “既然在,那你叫他出来说话,我有赏。”
    小伙计应了声,忙进去喊人,等他带着繁羽跑到前堂,这生意人却不见了踪影,那桌上,换了别的人客坐着,地上多了些碎布条子。
    “咦,人呢?”小伙计挠挠头,“阿羽哥,就是那个送你坠子的客官,方才还在此,要我找你来着,怎么一会就不见了呢……”
    那桌上的新人客,手里掂着个花色鲜艳的钱袋子,听他这么一说,太阳穴跳了跳,手中也一停,随即将钱袋抛给小伙计。
    “刚才那人走了”,他侧了头向他们看了一眼,嘴角有些寒意,“想是不会回来了,这钱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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